99.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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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遠岑頂著一身的狗血送走了鄰居與巫醫, 她表現得非常健康, 還能隱隱聽到遠去的幾位鄰居在說著鄭巫作法的本領高超。

    鄭巫的作法的本領高?樂遠岑沒有砸人飯碗的打算, 隻怕她的醫術高過了此世的絕大多數巫醫。

    至於法術一道,像是這位鄭巫所用的法術,是一點都沒有讓人學習的欲望。

    包括這位鄭巫在內,這個年代的絕大多數巫醫都是行走的狗.屎, 如果這樣形容太傷人自尊了,那麽用文雅一些的代稱——行走的驅邪法寶。

    那麽世間有沒有真的可以通陰陽, 或是卜測天下禍吉的人呢?此題暫且無解, 隻有遇到了才能判斷一二。

    後世有關諸子百家之學大多都已經失傳了,這不僅是因為世人皆知的始皇焚書坑儒, 有關此事中的書,指的還多非百家學說而是六國的相關史書與《尚書》《詩經》等書。書厄多發生在戰亂動蕩之際, 五胡亂華、安史之亂、靖康之難等等,每一次戰亂就有一大批典籍被毀, 後世之人又如何才能窺見先秦的百家之學?

    在大木澡盆裏, 樂遠岑將從頭到腳的狗血全都清理了幹淨, 同時在想著之後要何去何從,第一步是試圖在此身中凝出氣感。

    曆經三世後, 她修習過了不同天道下的多種絕世功法後, 而今已經無需再去一味尋找別人創出的武功,已經可以創造出一套最適合自己的武功。這一刻, 她的體內確實生出了一股暖流之氣, 運行過奇經八脈匯入丹田處, 緩解了身體的疲乏感,更是使得神清目明。

    然而正如事前所料,有一股無名之力從天地之中而來。就算能成為此間第一高手,但是內功的增長被天道所壓製,讓她無法達到從前的水平,更不談再進一步。

    換一句話說,這個世界中的人不是不能練出氣感,一小部分的人通過艱苦鍛煉也可以飛簷走壁,但是那與飛渡懸崖峭壁的輕功相差甚遠。

    為何會有如此天道?此問也暫且無解。

    也許對於世間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這是一個深奧到吃飽了撐的疑問。

    但是樂遠岑想要魂魄健全地前往下一個世界,就必須解答此問,並且找到破解天道束縛之,她隱約有感覺破解之道可能會與氣運之術有關。

    不過,這事急也急不來,隻能徐徐圖之。

    在此之前先要適應戰國時代的生活,尋摸一份或者幾份適合的職業,起碼要能安身立命,再去談探究天地鬼神之學。不管在此世會遇到何種困境,隻要沒有魂飛魄散,她就會堅持找到破天之路。反正在睜眼的第一時間,已經當頭淋過一盆狗血。往好的方麵想,狗血能夠去晦氣,就代表此世她已經百晦盡除了。

    等洗好澡,廚房裏的魚片粥也能出鍋了。

    樂遠岑從屋內搬了一張案幾到院子裏,由於這個時代的人都是在席子上跪坐,尚未開始使用椅子,隻能將案幾當矮凳使。否則難道要跪坐在地上,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沒有自虐膝蓋的喜好。

    這般沐浴在江南六月天的正午陽光之下,微微有些曬的日頭剛好能讓長發快速晾幹,一邊品嚐著不知其名但廣為此時人所愛的魚肉,這種感覺著實不錯。再向遠處遙望,雲霧繚繞之中的青山猶如仙境一般。

    一個人能夠悠閑地享受著美食,愉悅地欣賞著美景,還欠缺什麽嗎?

    連晉推門而出就看到一幅有些不倫不類,卻又閑適靜好的美人用餐之景。

    他覺得之前很可能是被傷重到迷糊了,原本以為救了他的人是一個涉世未深、不善言辭的姑娘,但現在看來是他判斷失誤了。“多謝姑娘搭救,還尚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樂遠岑聽連晉的越國話說得很不標準,還帶著北方雅言的口音,她也沒有回以繞口的越國話,反倒是記憶裏的雅言更易上口。“在下樂山。你總算是能起身了。”

    說來也巧原身正是叫樂山,父親是樂翟。

    樂遠岑正是通過了原身記憶裏接觸過的人名稱呼,確定了這個世界應該不會是她知道的正史世界。正史之中的春秋戰國時代,姓、氏、名、字的稱呼使用依照場合各有不同,但此間卻沒有太過繁複的講究。

    何況此間雖無法練得高深的內功,但應該還尚存一些運氣功法,並不似正史的世界。不過誰又能分得清楚是正是野,她曾走過的世界也談不上正史所載,卻比那有趣得多。

    樂遠岑沒有在連晉出門時就看向他,這會等人走到麵前才上下掃視了他一番。承接剛才她的無聊之問,當人享有了有了美食與美景,其實還缺一位美人,美人能做很多事,比如說彈彈琴或是談談情。

    依據原身從北到南地的經曆,可以知這個年代各國人的大致衣著相貌情況。連晉應該不到二十歲,相貌俊美還有著一份桀驁之氣,並且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樂遠岑不介意大膽地猜測,連晉是身受重傷跑入了村子裏,而這個村莊住的人不算多,每戶人家相隔也比較遠,他為何偏偏倒在了原身的院前?難道一眼看出這裏風水好?

    所以說連晉是一個聰明人,在重傷之下能判斷出誰會盡力救他。

    原身隻聽對方說了姓名與自稱是一位劍客就盡力去救他了,何嚐不是因為一麵之緣而產生了好感,但是原身已經去了。

    樂遠岑是有與美人談情的打算,可要談的是怎麽讓他還了這筆被灑狗血之債。

    連晉看著但笑不語的樂遠岑,他直覺上感到些許不妥,但還未想到如何回答最好,肚子卻是先一步叫了起來,這讓他有些尷尬,有些想要笑著揭過。

    “你餓的話,廚房裏有魚片粥,可以隨意盛。”

    樂遠岑沒有半點為連晉盛菜端飯的打算,正是因為這幾條魚,原身持續高燒了一天一夜死了。可惜原身沒有留下任何遺願,也許是有連晉康複原身生前的渴求。但對樂遠岑而言,等人醒過就算完事了,至於對方想要更多的幫助,那麽就要請他付出相應的代價。

    連晉到底沒有學著樂遠岑搬出一張案幾坐在院子裏進食,等在屋裏用完了兩大碗魚片粥覺得稍稍恢複了體力,也理清了要怎麽繼續談話。

    當他再度來到院子,對著還在遠觀青山的樂遠岑說到,“樂姑娘,多謝你的救治之恩。我從中原而來,除了一身劍術是身無長物,就怕無以為報。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地方?”

    “你怕無以為報?”樂遠岑低笑出聲,她不會讓任何人無以為報。“聽說劍客都講究點滴之恩湧泉相報,你大可不必為怎麽報恩而苦惱,這不利於傷勢的康複。你是被熊掌所傷背部,如今正值炎炎夏日不利於傷口康複,想要痊愈起碼也要半個多月,既然已經住下了,總要痊愈再離開。這兩天你也該聽聞我的身體情況不太好,所以這段時間幫我做些小事就行了。”

    春秋戰國年間並未太多的男女大防之說,就算已經有七歲不同席的說法,但也不過說說而已。即便是在正史之中,這個時代的男女交往也很自由開放,婚前行和諧之事也不少見,所以孤男寡女住在同一屋簷下也不會引得太多的非議。

    連晉原本壓根就沒為在何處養病而憂心,但此刻已經覺得有些不妥,他很可能選錯了救命之人,可是又不想換一個地方住,隻因在越國要找到會說雅言的人太難了。

    他從中原而來到百越之地,不是為了欣賞風景,而是打聽到了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寶劍的下落。他作為一位劍客當然想要謀得寶劍,即便那不是歐冶子所鑄,若是出自其門下的幹將莫邪所鑄也很不錯。

    然而,百越之地比連晉想得還要凶險,在沒有當地人引路的情況下,進入山林之後就遇到了不隻一頭猛獸,先是遇到了狼群,在逃命之際又是撞上了黑熊。

    幸而,在後背重了一擊熊掌之後,他一劍此中了黑熊的眼睛,借力劈掉了半張熊臉,這才能逃了出來。

    既然已經遭此一劫,那就必須找到藏於深山的寶劍。

    連晉知道這兩日樂遠岑身體不適,都是另外幾位鄰居來照顧他們兩人。他如此想著就淺淺地笑了起來,“我應該盡力的,請樂姑娘直言。”

    “請先把碗起了,再有就是把衣服補一補。此地僻遠根本沒有成衣鋪子,而家中僅有一些家父留下的舊衣服,皆是有些破損了,隻能委屈你講究一下,我一會就把衣服與針線給你送去。這些都是小事情,一定不會難倒你,對不對?”

    樂遠岑沒想等一個回答,她一手將案幾提回了房,也不管連晉會有什麽表情。

    不論連晉在外是什麽身份,或是將會成為什麽人,在這裏他就是個打雜的命,想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做夢。

    連晉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這與他想象的養病生活完全不同,從北到南,還真沒有哪個女子敢如此使喚他。不過報恩的話已經出口,這會也收不回來了,何況要他做的還真是小事。

    他不是沒幹過活,在拜師學劍的時候總要做些雜活,比如說劈柴挑水。隻是他完全沒有學過縫衣服,縫得七零八落怎麽辦?倒是洗碗看起來不難,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可是沒過太久,廚房裏就傳來了陶碗碎裂的聲音。

    聽到陶碗碎裂的聲音,幾乎能夠猜測連晉挫敗的神情,像他那般桀驁的聰明人不喜歡失敗,哪怕是小事上的失手也會讓他鬱悶。

    有句很不厚道的話,人的快樂往往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樂遠岑並不常以他人的痛苦為樂,但眼下不妨以連晉的鬱悶為樂,誰讓連晉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而她能懷著越發愉悅的心情,開始翻查確認現下所有的一切可用之物。

    其中一些各國的流通銅製貨幣,可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有一塊楚國的郢爰,也就是一塊金餅。在原身的記憶裏這塊巴掌大的郢爰是父親的遺物,她僅是留作紀念,從來沒有打算使用,或者說也是無處使用。

    樂遠岑卻是知道諸侯各國裏因為楚國盛產黃金,故而楚國製造的黃金貨幣最多,分為方形與圓形兩種。那是一種稱量貨幣,在使用之時稱量而切割初所要交易的分量。

    盡管已經鑄造出了郢爰這種黃金貨幣,但是戰國諸國都是以各式的銅幣為主,金塊僅在國間禮聘、遊說諸侯、國王贈賞、大宗交易才會使用。

    樂翟是從哪弄來的郢爰,難道會是撿的?那麽邊上這一把老舊的機關弩也是撿的嗎?原身隻記得樂翟以其殺過猛獸,仿佛這把老舊的弩真的是平常之物。

    然而,樂遠岑曾在朱停處見過精巧的機關術,這把雖然弩已經損壞了,但仍然能看出它本身工藝的精密之處,它絕不是一般的獵戶常用武器。

    樂翟死於虎口之下,他並未給原身留下遺言。所留之物僅有一些舊衣服,還有就是一些捕獵的武器,那些武器都是來了越國後買的,沒有其他的特殊之處。

    如果說從北方帶來的東西,除了一塊郢爰、一把老舊的弩,就是一把小刀。

    在早年間竹簡上的字是用刀筆刻的,而到了戰國已經開始使用毛筆與特別的墨在竹簡上書寫,人以刻刀來削去那些寫錯的字。

    樂翟留下的小刀外形就像是一把除去錯字的刻刀。刀柄與刀身是一體的銅製,刀柄已經處被磨得很圓滑,刀身上還見一個翟字。

    刻刀本是常見之物,製式大小多少有些不同,僅僅看外觀很難說這把刀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隻是樂遠岑已經有了一些懷疑,看來原身的記憶並不太靠譜,樂翟顯然是一個秘密的人,卻沒有將這些告之女兒知曉,他僅是鍛煉了女兒的捕獵技能,讓女兒能夠活著不被而死。樂翟也不曾與原身多交流,讓她一直都保持著涉世未深的性格,更是有些寡言少語。

    一旦有所懷疑,那麽原身所留的記憶也就做不得準了。

    樂翟到底為何要離開秦國,為何要與女兒隱居山林,甚至是打算餘生都在此度過?有一點,原身的母親是秦國人,她卻不知道父親是什麽地方人。

    樂遠岑將這把小刀收入懷中,她收起了疑惑的表情朝著連晉的房間而去。既然原身的記憶不靠譜,那就與連晉隨便聊聊,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到底如何了。

    那一頭,連晉終是打起萬般精神力求不再敲碎餘下的陶碗,當他成功將其清洗幹淨返回房間時,剛剛才鬆了一口氣就見樂遠岑無所事事地走了過來。這人此種悠閑的姿態與他的心累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連晉忍著一股鬱氣問到,“樂姑娘,你是來指點我縫衣服嗎?”

    他更想問的是,什麽時候他連讓女子幫忙動針線的魅力也沒有了?

    樂遠岑笑著搖頭,“別開玩笑了。人無完人,我不擅長針線,這是特意來向連兄學習的。再說動針線比較枯燥乏味,我來陪你隨便聊聊,你也能不一個人無聊,就是要千萬當心別紮著手。”

    連晉快要保持不住淺笑了,知道他會紮著手就別來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