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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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元鎮是個小鎮子, 攏共住了百戶人家, 烏簷小樓一幢幢在街邊立著, 青石板鋪的路麵縫隙裏鑽出一二細草,嫩嫩的青綠色散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包拯和展昭趕到三元鎮的時候,仲彥秋和蘇夢枕已經下了馬車進了一家食肆, 展昭笑道:“這家我曾是來過的,老板的燒雞做得極好。”

    “那我定是要嚐嚐的了。”包拯說道, 二人一掀衣擺進了門,正看見蘇夢枕和仲彥秋在廳堂裏坐著,桌上擺了幾品小菜並著一壺酒, 車夫們和包興單開一桌,點的卻是大塊的切牛肉和麵條, 沒有要酒, 隻點了大碗的蛋花湯, 呼嚕呼嚕吃得有滋有味。

    見包拯回來了,蘇夢枕抬眼招呼了一聲, 仲彥秋的眼神自展昭身上掠過,青天白日的沒由來的叫展昭打了個哆嗦, 隻覺得那眼神仿佛刀劍鋒銳,看過來時整個人都被穿透了一般。

    包拯看著桌上吃的差不多的菜笑道:“您卻又是不等我便先吃了。”

    “你不是已吃過了嗎?”仲彥秋說道,語氣淡淡,“野林子裏的兔子滋味如何?”

    包拯眨眨眼, “就知道瞞不過您, 那兔子肉太老了些, 不然就給您帶回來嚐個新鮮了。”

    仲彥秋搖頭道:“生烤的野物我是吃膩了,你且自己消受著吧。”

    他神情不甚熱絡,也沒問包拯身邊的展昭的身份,顯得頗有些不近人情的疏冷,索性包拯從小看慣了仲彥秋這幅樣子,混不以為意。

    “這位是我師傅逍遙子,他旁邊這位是我師兄蘇夢枕。”包拯介紹道,“這位是我方才結識的好友展昭,草字熊飛。”

    他這麽說著,對著五歲模樣的仲彥秋喊師傅仍是語氣有些微妙,不過在展昭眼裏仲彥秋看上去有二十餘歲,又能教出包拯這樣的徒弟,便隻當對方是什麽駐顏有術的老前輩,因而頗為恭謹地見了禮。

    仲彥秋從袖子裏摸出塊玉遞過去,道:“拿去玩吧。”

    展昭與包拯平輩相交,仲彥秋自然也就比他們要高了一輩,長輩見了小輩,多是要給些見麵禮的。

    長者賜,不敢辭,他遞過去了,展昭也就行禮接了,玉是好玉,但卻也沒有貴重到讓人覺得燙手的地步,拿來做見麵禮正合適。

    包拯瞄了一眼,就知道定然是師兄給師傅準備的,不然以師傅的性子,真的是給什麽都有可能。

    仲彥秋掃了膽大包天腹誹師傅的包拯一眼,讓他和展昭單開了一桌隨意點些飯食,對習武之人的消耗來說一隻兔子也就是個塞牙縫的分量,不吃點待會路上鐵定要喊餓,他和蘇夢枕桌上的菜口味清淡又多是素菜,包拯大抵是吃不慣的。

    蘇夢枕放下筷子,作為鬼靈他本是連吃飯都不需要的,隻不過既然顯出了身形,不飲不食未免顯得太過奇怪些,裝裝樣子他也會多少吃兩口。

    “不合口味?”他問道,今天仲彥秋吃得也不多,相比起平時要少了一半。

    “菜裏有股子味道。”仲彥秋懶洋洋單手撐著下巴,筷子自碗碟上點過,“血腥味太重了,吃不下去。”

    不過菜本身沒什麽問題,估計是切菜的刀切過什麽不該切的東西。

    蘇夢枕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抬手做了個手勢,自有隱在暗處的護衛前去查探。

    展昭此時卻也在看著他們,他混跡江湖多年,自詡也還算是會識人的,他這新認識的朋友包拯定然是個正直端方的人不錯,但是包拯的師傅和師兄,卻著實讓他有些看不透。

    他注意到了那三個吃著飯的車夫,一個個放在江湖上也可說是能闖蕩出一番名號的好手了,能用得起這樣的人做車夫,其後的勢力定然不可小覷。

    而後他就掃到了刻在馬車上的徽記,那徽記著實是不起眼的很,一路上又風塵仆仆沾了不少土灰,顯得朱砂也不怎麽鮮亮了,來時他和包拯走得又急,也就沒注意到。

    “金風細雨樓......”他喃喃道,看向包拯,“你們是金風細雨樓的人?”

    金風細雨樓是這十幾年來聲名鵲起的一股勢力,生意做得極大,情報資料南北航運糧草馬匹,甚至北疆的榷場相傳他們都摻了一腳,而且不同於傳統幫派對官府敬而遠之的做派,金風細雨樓極為主動地摻和進朝堂事務之中,並且當真成了不少朝堂高官們的座上賓,甚至近些年來對外越來越強硬的政策,據說背後都少不了金風細雨樓的影子。

    展昭對這麽一股實力並無惡感,甚至可以說頗為敬佩與欣賞,隻不過出於江湖人本能地對官府的疏遠,即便是在他眼裏,金風細雨樓也可說是絕對的異類了。

    “那是我師兄的生意。”包拯對金風細雨樓這個名字也並不陌生,從小到大他看得那麽多份情報,那一份上頭沒畫著金風細雨樓的徽記,蘇夢枕也經常隨手舉一些金風細雨樓的例子,教他如何平衡各方勢力,如何駕馭性情不一的下屬。

    展昭瞪大眼,下意識扭頭去看隔壁桌的蘇夢枕,江湖上對於金風細雨樓的樓主各有說法,有人說是精明強幹的老者,有人說是體型彪壯的男人,還有人說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展昭雖沒有跟著猜過,但在他看來能夠掌控住偌大的金風細雨樓並且在複雜的官場勢力之中遊刃有餘左右逢源,還能在那麽多追殺之中活下來,主事者定然是那種極為強大精幹之人才對。

    但是蘇夢枕看上去並不是,臉色蒼白身形瘦削,乍一看還頗有些病懨懨的,杏色長衫不怎麽打眼,料子卻是極好的,邊角繡著同色的暗紋,單看繡工就知道價值不菲。

    他就像是世家豪門裏身體不好被嬌寵著養大的公子哥,半點功夫沒學過,此生沒拿過比筆更重的東西,更不要說舞刀弄槍,行走江湖。

    似是察覺到展昭的視線,蘇夢枕看著他笑了笑,舉起酒杯輕抿。

    “!”展昭倒抽了一口涼氣,雖說蘇夢枕顯得病怏怏的,麵貌也不甚出眾,普普通通的眉普普通通的鼻子普普通通的嘴,但是隻要一對上那雙眼睛,瞬間便什麽懷疑都沒了。

    那雙眼眸之中仿佛燃著兩朵寒焰,於灰燼之上灼灼不息地燃燒蔓延著,不知止息。

    金風細雨樓的樓主,應當就是這般模樣才對。

    展昭這麽想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