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表演的前一夜, 豺哥特地給占薇打來電話，囑咐她穿保守一點。

    “幹嘛……”占薇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聽哥的就對了。”豺哥道, “千萬要把腿遮住。”

    “為什麽？”

    “舞台上有虱子。”

    “……”

    關於虱子的說法, 占薇是不信的，也不知道豺哥打什麽主意。周日傍晚，她在Super Nova的休息室裏換了衣服。上身搭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褲子是條黑色深藍色休閑褲, 配上平底鞋，儼然清純美好的鄰家少女。

    豺哥看著她這副模樣，皺了皺眉, “穿得隨便了點, 不過有臉撐著，湊合吧。”

    占薇覺得這位單身大齡男青年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直到豺哥被酒保青澤叫去商量新酒架的擺放問題, 聶熙才暗戳戳地將占薇拉到一旁，解釋起事情的原委。

    她找來表演《時間線》時被人偷拍的視頻微博。

    是好幾星期前的事了, 占薇第一次看的時候, 視頻微博評論數和點讚數才過千。這次打開，評論已經破了萬。

    占薇疑惑，不明白豺哥的要求和這個視頻有什麽關係。

    身邊的人一笑，找出點讚數排行第二的評論, 把手機攤在占薇麵前, “你看。”

    有個叫“高老莊莊主”的網友留言, “我準備去那個酒吧圍觀, 有組隊的嗎？”

    後麵跟了近百條回複：

    “哥被這雙腿晃得中邪了, 算我一個。”

    “美腿有很多，但隻有這一雙成功勾引起我的好奇心。”

    “從溫羽那條微博過來的，本寶寶決定加入你們的邪教組織。”

    “弱弱問一句，如果長得醜怎麽辦？”

    “樓上的，砸酒吧可解。”

    占薇掃了幾行後，一臉懵懂地抬頭。

    聶熙勾著她的肩，“恭喜你，收獲了人生第一批粉絲。”

    ……開什麽玩笑。

    “擁有腿粉是什麽感想？”

    “腿粉？”

    聶熙忍俊不禁，“我聽豺哥說，從周三開始就來了很多生麵孔，有人還特地打聽主唱來著。”

    “……”

    “估計今晚從網上過來的人會不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占薇還是沒回過神來。

    “豺哥和這個‘高老莊莊主’杠上了。”聶熙繼續道，“他不是在視頻裏露臉了嗎，這人說他的形象影響美觀，他還真身上陣和人撕了幾句。”

    占薇有點無語，感覺自己無辜地卷入了一場很無聊很幼稚的較量裏。

    晚上，酒吧裏的人果然比平時多了一些。

    燈光暗淡下來，樂隊表演即將開場。坐在左邊的三桌全是生麵孔，一個個直勾勾看著舞台這邊，屏息以待。隱隱的躁動間，從左邊的門口探進來一個穿白色短裙的的女生。直男們紛紛很默契地從腿打量到了臉。

    “不會是這位吧。”

    “腿是美腿，不過臉是不是太普通了點？”

    “在哥這兒，除了腿，隻有胸是合格的。”

    一群人悉悉索索討論著的時候，舞台的那頭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了會兒，從黑暗的底色裏有人走出來。樂隊的成員抱著各自的樂器找到自己的位置，亮白色的燈光從頭頂突然打下來，白燦燦一片。

    直到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亮色，台下的人才看清了站在舞台中央的占薇，她一身低調，渾身上下沉浸在這明麗又奪目的顏色裏，美得仿佛是超脫了次元的存在。

    白皙嬌俏的臉上，眼神異常堅定。柔軟的形象和懷裏那台酷炫的電吉他對比鮮明，多了幾分桀驁和性感。

    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

    旁邊主音吉他勾出幾聲和弦，漸漸拉開了節奏。

    占薇循著鼓點，右手刷著吉他。沉頓了幾秒，似乎時機成熟了，她湊近話筒，以音樂作開場。

    “害怕就害怕，

    想哭就痛哭吧，

    所有奇怪的想法，

    要用力地表達；

    ……”

    和煦的聲音帶著治愈的力量，滲進了耳膜，溫柔而炙熱。

    直到音樂漸漸消止，底下的人才終於回過神來。這時，角落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口哨，將蟄伏的情緒帶到了爆發的臨界點。遠處又傳來幾聲附和，有人激動地拍起了桌子。

    占薇為這樣的騷動感到意外，她剛湊近話筒，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便被逐漸強烈的起哄聲打斷。

    陸陸續續地，有人開始說話。

    “今天怎麽沒露腿啊？”

    “求看腿——”

    “不露腿差評！”

    占薇陷入不知所措，轉頭看了看聶熙，正思考著怎麽對付，旁邊還打著石膏地豺哥突然怒吼了一嗓子。

    “吵什麽吵，再吵給老子滾出去。”

    大概是豺哥壓住了場子，後來表演平平順順的，一直持續到九點多。

    占薇回到休息室裏，想起今天是葉雪城出差回來的日子。手機屏幕上顯示那邊八點發來了短信，裏麵隻有簡單的三個字，“我到了。”

    她回複道，“早點休息”。

    沒多久，手機震動了起來，屏幕上卻閃動著林希真的名字。

    “喂？”

    “小薇薇，這次怎麽接得這麽快？”

    “我剛好在用手機，”占薇拿起旁邊的礦泉水，費力地擰著瓶蓋，“有事嗎？”

    “我沒事，”那邊道，“是你的男朋友有事。”

    男朋友？

    “你男朋友又打電話到我家了，讓你接電話……”

    占薇覺得奇怪，“我沒跟他說今晚去你家呀。”

    她記得當時用的借口，是去探望住院的輔導員老師。

    “是嗎？我不知道欸，還以為你告訴他了。”

    “你怎麽回的？”

    “我說你在洗澡……”

    “笨阿真……”占薇低低吐槽了一句，“怎麽每次都是用同樣的借口。”

    聽到妹妹的名字，站在一旁用毛巾擦汗的林俊宴轉過頭來。他掃了眼占薇手裏仍沒被擰開的礦泉水，兀自拿了過來，旋開後遞回到她手上。

    占薇愣了愣，道了聲謝。

    那頭的阿真還在說話。

    “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別的借口……對了，他說半個小時後再打電話過來。”阿真的聲音弱弱的，“你要不要趕回來？如果他知道我在撒謊，以後幫你打掩護的時候，會很沒有說服力的。”

    “……”

    占薇看了看時間，想著豺哥說等會兒提前散場的事，“……我現在回來吧。”

    她鬱悶地掛上電話，轉頭看向林俊宴，語氣有點猶豫，“學長，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

    “什麽？”

    “……你今天騎了電動車嗎？”

    夜晚有點涼，風一陣陣刮在臉上。占薇坐在林俊宴的後座，思考著事情的前因後果。葉雪城突然打電話去阿真家的舉動讓她感到迷惑。雖然那天說探望老師的時候，對方並沒有多問，但事實證明，他並沒有相信她的話。

    風從領口灌進來，像是冰似的，占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林俊宴將車速放慢，耳邊的呼嘯聲小了一些。

    “這次可別再感冒了。”

    “……不會。”

    車在前麵的分叉口拐了個彎，朝上次走的那條近路駛去。四周黑黢黢一片，安靜得讓人心慌。

    林俊宴突然說話，“又是你男朋友？”

    占薇一愣。

    “他很不講道理。”

    “不是的……”

    林俊宴頓了頓，又道，“我覺得，如果兩個人相處得不開心，還不如當斷則斷。”

    占薇很少跟不熟的人聊和葉雪城交往的細節，可周圍實在太靜謐，她需要將緊張的心情調和一下。

    沉默了一會兒，她輕聲開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林俊宴沒說話。

    “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對我也非常非常好。”占薇道，“是他家裏出了事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林俊宴頓了頓，“所以，因為對你好過，你直到現在還沒有放棄他？”

    占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小電動一路駛進了小區。阿真的家離酒吧不遠，十來分鍾的時間坐車趕回來綽綽有餘。占薇遠遠看到路盡頭裏那幢白色的房子，淺淺的月光下，一片沉寂。

    車逐漸減速，卻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駛進院子裏，而是停在了路中央。

    已經是深秋，周圍安靜地連蟲鳴都沒有。占薇感到疑惑，輕聲問了句，“怎麽了？”

    林俊宴沒說話。

    占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離阿真家門口不遠，停了一輛熟悉的車。心裏有一瞬間錯愕，慢慢地，胸口有什麽壓了上來，一陣一陣的窒息感。

    四下無聲，車門忽然被打開，攪動了冷冽的空氣。那道身影走下來，路燈照在他一絲不苟的西裝上，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步一步靠近，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鏗鏘有力地回響著。被路燈拉長的影子像鬼魅一樣在地麵潛行，最後落在占薇的身上。

    空氣冷得可以結冰。

    是葉雪城。

    葉雪城掃了眼林俊宴，才看向坐在後座的占薇。

    安靜了幾秒後，沒有溫度的聲音傳來。

    他問她，“你出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