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聶熙打電話過來, 占薇才知道豺哥受傷住院的事。

    周二晚上酒吧有人鬧事，十來個人打了起來。豺哥勸架的時候, 被人用凳子砸傷。左手骨折, 還被撞成了腦震蕩。占薇去看他時，人已經沒事，他手上打著石膏，正躺在病床上用尚且健在的右手玩連連看。

    正是午飯時間, 阿勤和阿勤嫂也在，旁邊的小桌上立著個保溫飯盒。豺哥單身狗一個，在這個城市也沒什麽親人。住院這幾天的吃飯問題, 都是阿勤和阿勤嫂解決的。

    提起酒吧打架的事, 豺哥一臉義憤填膺，“你豺哥我開酒吧這麽多年, 在場子裏鬧事的，還是第一次。造反了這是！”

    占薇想了想, Super Nova雖然平時各種魚龍混雜, 但大多數時候都和和氣氣。西柳巷也有不少店，披著酒吧的外衣，容忍著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和它們比起來，豺哥的Super Nova簡直是一股清流。

    “是哪來的人, 問清楚了嗎？”占薇問。

    “以前沒見過, 不是在這邊混的。神他媽倒黴。”

    不過, 說到周末樂隊表演的問題。豺哥表示自己雖然負傷了, 仍然要堅持上場。

    “你一隻手彈鍵盤？”阿勤一邊切開西瓜, 抬頭問。

    豺哥晃了晃自己左手上的繃帶，“一隻手怎麽不能彈了？總比沒有好。哥做不成西柳巷最帥的鍵盤手，就做那個最敬業的。”

    占薇想象著豺哥打著石膏站在舞台上的場景，有點想笑。

    聊天的間隙裏，阿勤嫂端上來自製的豌豆黃，東西還溫熱著，滑滑嫩嫩，十分可口。

    旁邊的阿勤掏出平板電腦，將上個星期樂隊表演的錄像放了一遍。

    作為樂隊裏最專業的人士，他有給樂隊錄像的習慣，並會反複回放推敲。看得出來，他對於音樂的態度極其認真，認真到會在細節問題上吹毛求疵。

    因為是學聲樂出身，被他挑毛病最多的，自然是主唱部分。

    “副歌前兩句的氣聲和胸音變換得不夠自然。”他對占薇道，“還有，連接高潮的轉音是不是可以更流暢一點？”

    占薇有不同的看法，跟他多聊了幾句。

    豺哥對唱歌的事一竅不通，他吃著阿勤嫂切好的西瓜，一邊插話，“阿勤，你別要求太高，人家一A大高材生，隻是玩玩，能這樣很不錯了。”

    阿勤將平板放在一旁，“我隻是提出我的意見。”

    豺哥又道，“占薇，你以前學過唱歌沒有？”

    占薇搖頭。

    “你唱剛才那首的感覺，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那可是哥兒時的偶像，你這個年紀的，肯定沒聽過。”

    占薇想了一會兒，問他，“是蘇音嗎？”

    豺哥一愣，“你知道？”

    蘇音是非常有名的原創型歌手，豺哥十歲那年，她火得一塌糊塗，甚至給好萊塢的幾部大製作電影獻唱過。可因為陷入了緋聞風波，人氣漸漸下滑，淡出了眾人的視線。沒多久，她猝死在了紐約上城區的公寓裏。

    年少的豺哥聽說了這事，還暗地裏哭了好幾回。

    自己偶像過世的時候，占薇才多大，兩歲？

    看麵前的人點頭，他問，“你怎麽知道？”

    占薇解釋，“家裏有很多蘇音的唱片，我從懂事就開始聽她的歌了。”

    豺哥的眼睛裏仍然打著問號。

    占薇道，“是媽媽的朋友。”

    母親韓汐還在歌壇活躍的時候，兩人的關係非常好。

    對於占薇提起偶像時風淡雲輕的語氣，豺哥危險地眯起眼睛，“哥我有點想扁你這小丫頭是怎麽回事？”

    阿勤嫂將切好的水果端了過來，“豺哥，你已經住在醫院裏頭，就別一天到晚想著打這個削那個的事了，吃點梨去去火吧。”

    從豺哥那兒待到了一點半，占薇急急忙忙趕回學校上下午的課。腦子裏一直想著酒吧打架的事，下課回家的路上也在想。正神遊著，旁邊的阿真突然拍拍她。

    “喏，你看那邊。”

    占薇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見花壇旁的樹底下站了一對男女。

    男生比女生高半個頭，戴著黑框眼鏡。女生若無旁人地貼在他胸前，一邊拉著他的手說話。大概是聊起了什麽好玩的事，兩人低低笑了起來。

    是散發著一股戀愛酸臭味的程樂之、和她那位傳說中的學長。

    阿真看到這場景，不屑地撇撇嘴，“上次還教育我說，要敵進我退、穩住戀愛的節奏，就知道那家夥撐不過三秒。”

    占薇表示認可地點點頭。

    “你看看你看看，臉都快貼上去了，一點矜持都沒有。”阿真道，“平時在我們麵前一板一眼的，其實是個大悶騷。”

    占薇笑。

    “唉，”身邊的人突然長長歎了口氣，“小薇薇，你說……談戀愛好玩嗎？”

    “嗯？”

    “我都想談戀愛了。”阿真感慨道，“好朋友紛紛有了男朋友，壓力很大。”

    “上次隔壁班班長不是約你看電影嗎？”

    “你說那個學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戴眼鏡的男生。”

    “……”

    “我……我想去相親了。”

    占薇眨眨眼，相親這種事，對於她們來說還有點太早了吧。

    “我哥不是一直沒有女朋友嗎，上個星期我媽還認真地給他組織相親呢。”

    占薇感覺到意外又新奇。

    “我哥那人平時老老實實的，你都不知道他口味有多挑。找了好幾個女生的照片給他，條件都挺好的，我哥竟然一個都沒看上。”

    “我媽後來生氣了，問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我哥說他喜歡卷發的女生，皮膚要白一點，聲音好聽一點的。哪有人找對象看這些的。”阿真話音裏透著對自家哥哥任性的無奈，過了幾秒突然想起什麽，轉頭打量著占薇，“咦……剛剛這麽一說，我覺得其實你很符合條件嘛。”

    占薇被阿真灼熱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一臉莫名其妙。

    “唉，”阿真歎了口氣，“可惜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不然你做我嫂子，我以後還能理直氣壯地去你們家蹭飯吃。”

    “……”

    說到男朋友……

    自從上次占薇給自家男朋友打了那個電話後，對方每天晚上都會主動聯絡她。

    晚上十點，占薇的手機適時響起，她跑到陽台上接電話。

    “今天有事嗎？”

    葉雪城笑，“怎麽每次都是這句？”

    “嗯？”

    “男朋友給女朋友打電話，不是很正常？”

    占薇被他說得語塞。

    “今天在學校幹了什麽？”

    “一天的課，晚上在寢室看書。”占薇老老實實地回答，明明葉雪城是在關心她，卻總讓人有種被盤問的錯覺。

    聊了幾句，他突然道，“我後天會出差。”

    “……這次去多久？”

    “周日回來，五點的飛機。”他道，“下飛機後我來學校接你。”

    占薇一愣，“接我？”

    葉雪城反問，“一個星期沒見，你不想我？”

    “……”

    “到時候陪我吃個飯，然後一起去我家。”

    她沒接話，雖然自己也會想他，但周日正好是Super Nova樂隊表演的日子。

    夜有些深了，身後的落地窗裏傳來室友們聊天的聲音。占薇回頭看了眼，躊躇了一會兒，決定故技重施。

    “這樣跑來跑去的，會不會太辛苦了一點？”

    那邊的人聽著。

    “而且……周日晚上我們正好有事。上次你見過的輔導員張老師，因為膽囊炎住院了，同學約好那天晚上去醫院看他。”

    “是嗎？”

    “嗯。”占薇點頭。

    張老師確實在住院，同學們也商量好了去探望，隻是時間定在了周六。

    葉雪城想了想，“那等你們忙完，我再過來。”

    “……如果你來的話，回到家都不知道幾點了。”占薇大腦飛速運轉著，“要麽，我周一再去你那裏，好不好？”

    葉雪城沒說話。

    “周二沒課，正好可以在家做飯給你吃……”她的話音裏帶著撒嬌，似乎在努力向他示好。

    那邊猶豫了幾秒，“也行。”

    掛上電話，占薇沉沉地呼了口氣，身後的窗戶裏傳來室友的笑鬧聲，輕鬆的氣氛終於讓心跳恢複了正常的頻率。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越來越會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