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神骨，指的是沾染了一絲神靈血脈之骨，這種血脈隱藏於人妖二族的傳承之中。傳說在遠古之時，人妖二族一出生，全身骨骼的一半以上都是神骨，但隨著繁衍和傳承，這種血脈越來越稀薄，如今的人妖二族，哪怕是覺醒神骨，也隻能覺醒全身骨骼中的一塊。”

    古鯉兒聽懂了，但又不是很懂，因為這條手臂不是他的，卻在他的身體裏覺醒了。

    “一般來說，神骨覺醒是進入修行界的門票，意味著你可以開始修行，但這種情況還不能算正式踏入修行界，隻有當神骨在你的識海投下第一道影子，與你形成某種密不可分的聯係之時，才算是邁進了修行界的大門。”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古鯉兒雙眼愈發明亮，略帶興奮地說道。

    ……

    ……

    九曲十八彎的盤溪之上，一直通往水之源頭的地方，是一座濃霧彌漫的崖穀。

    崖穀兩側險峰聳立，於百米高處接合在一起，其上怪石林立，岩石罅隙之間，有無窮迷霧吞吐奔流，一道飛瀑如利劍般貫穿迷霧，落入崖穀之底，墜入深潭，潭水分流又聚合，便是這盤山溪流的源頭。

    在兩座如擎天護衛般的險峰的縱深處，雲霧翻騰得愈發恐怖，仿佛有一隻遮天般的巨手在後方攪動。

    翻滾的迷霧旋轉、聚散，偶爾會露出其後黑魆魆的山體，那山體漆黑如墨，厚重猙獰，其勢無窮無盡，其高極目接天。

    這裏是迷頂山，位於荊州邊緣，南與通州接壤，邪道大派血靈宗山門所在。

    此刻在崖穀之底，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從穀口一直到崖穀底下的深潭邊緣，數裏之地，竟是擠滿了人，怕是不下十萬人之數。

    然而人數雖多，卻幾乎沒有什麽聲音傳出。

    在進入山穀之前，這十餘萬人均已看到了穀口那血淋淋的一幕，並被警告不得喧嘩，否則就會變成那堆血山的一部分。

    “老大，我害怕。”鼻涕蟲極力壓低聲音，死死拉住耳窿的衣袖。

    “我…我也害怕。”狗尾巴也說道。

    “噓！”斜眼大驚，一把握住狗尾巴的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怕也沒用，進了山穀，要麽死，要麽成為修界中人！”耳聾說道。

    “噤聲。”黃毛冷冷說道，目光環視四周。

    身前身後都是一些不怕死的狠人，來自數州之地的逃犯、凶徒、惡棍，以及生無可戀的心死人，追求強大的勇士，全部都來了。

    能來的，都有他的理由，隻要一個理由最不需要，那就是怕死。

    按照血靈宗以往招收門徒的情形，十萬人能活下來兩千人就頂天了，也就是說，在場絕大部分的人都將在不久之後死去。

    “一輩子的兄弟。”耳聾沉聲說道。

    “雖死無憾。”黃毛看向了他。

    “我絕不會死！”鼻涕蟲目露凶光，惡狠狠地說。

    “大家去哪我就去哪。”狗尾巴目光一凝。

    “啊啊，你們都說完了，我沒什麽好說的。”斜眼舔了舔嘴唇。

    就在這時，一個宏大的聲音在崖穀上方響起，響徹數裏之地。

    “想要加入血靈宗，最低限度必須覺醒一塊神骨，我們沒有時間去一個個為你們做檢測，隻能把你們放入一個公平的地方，誰活下來了，自然就覺醒了神骨。有一個好消息我要告訴你們，任何人都有神骨，隻是覺醒的難度不一，所以，你們都有機會，為了活下來，拚命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崖壁上方，那裏有一個凸起的巨大岩石，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男子冷冷看著下方的人群。

    “瀑布左側，有一道門，進去之後是一個巨大的萬獸血池，你們需要在血池裏待三天時間，三天之後，要麽死，要麽成為我們的一份子。當然，你若在兩天之內覺醒了神骨，你將會與那些渣滓區分開來，成為榮耀的內門弟子！現在，進去吧！”

    人群開始像潮水般流動，耳聾等人麵無表情，默默跟隨。

    前方的崖壁緩緩打開，一片血光衝天而起！

    ……

    ……

    “修行神骨的功法有千千萬萬種，威能大小不一，很可惜，我不能教你我的功法，因為一旦你開始修行我的功法，就會留下烙印，這個烙印會與天地之間某種意誌形成聯係，以後想要更換功法，便需要斬斷這種聯係，有可能導致不可逆的反噬。”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要加入隱流宗，便隻能修習隱流宗的功法？”

    “正是。”朱忌青點點頭，“隱流宗不會允許你修習其它門派的功法，因為無法隱瞞，修習到一定程度，你隻要一出手，就能看出你的功法淵源。”

    “究竟，修行是指什麽？”

    “與神靈建立聯係，就是修行的起始。”

    “你剛剛才說過，這個世界上連神靈的毛都沒有一根。”

    “神靈已隕，但天地間還殘存著他們的意誌，各家各派都有自身供奉的神靈，通過觀想法與神靈遊蕩在天地間的意誌建立聯係，最終將自身神骨投影落在觀想的神靈法身上，借助天地間神靈的殘留意誌，形成強大的威能，這就是修行。”

    古鯉兒沉默了。

    他身軀不知為何竟微微顫抖。

    “隱流宗供奉著什麽神靈？”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隱流宗是超級大門派，供奉著二郎、負陰二位真人，這兩位都是遠古之時，聲名遠播、實力強大的神靈，除此之外，更是供奉著七名次一等的神靈，加起來一共九個神靈，也就是說，隱流宗至少有九種功法。”

    “難道不信奉神靈，就無法修煉？”古鯉兒的麵色不太好看，其目光中甚至隱隱有憤怒之色。

    “不信奉神靈，你就不能借助神靈的意誌洗練身心，你的神骨將無處安放，你永遠也無法使用神骨的力量，這是個二選一的題目，信者，成就無上力量，不信者，永墮凡塵。天地悠悠，遊蕩著遠古至今億萬神靈的意誌，你總能找到一個自己願意信奉的神靈。”

    “我明白了。”古鯉兒深吸一口氣，彎腰，行禮，告退。

    朱忌青察覺到他神色的異樣，但以為他是知道暫時無法修煉，心中憤怒才會如此，不免對古鯉兒的心性感到些微失望。

    “終究是個少年，耐心差了點。”他搖了搖頭。

    而古鯉兒在走出客房大門時，雙目中的憤怒之意已經快要形成實質。

    “很抱歉，我不信奉任何神靈，一個也不。”

    ……

    ……

    三年之前，古家鎮，破廟之內。

    兩丈高的六臂金甲神靈雕像佇立在祭台之上，六條手臂分別握著刀、劍、杵、搖鈴、銅鏡和短矛，冷漠的雙瞳低垂，俯視著下方跪在蒲團上的一個小小身影。

    小鯉兒筆直地跪著，雙手將一個更加瘦小的軀體緊緊摟在懷裏，頭深深地垂著，一動不動，一如祭台之上的神靈雕像。

    耳窿等人站在他身後，沉默不語。

    “小鯉兒，節哀順變……我們的心跟你一樣痛。”

    耳窿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廟宇內的平靜，“小妹死了，沒人能讓她再活過來。”

    狗尾巴早已淚流滿麵，卻死死捂住嘴巴沒有發出聲音。斜眼、鼻涕蟲眼眶泛紅，黃毛麵無表情。

    破廟的空氣仿佛凝結。

    “神靈……也不能嗎？”輕微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如果不是四周一片寂靜，眾人甚至聽不清小鯉兒在說些什麽。

    “不能。”

    “我跪了它三天三夜。”小鯉兒驀地抬起頭，看向六臂金甲神靈的雕像，神靈的目光冰冷如雪，而小鯉兒的目光更冷。

    “該放手了，入土為安。”耳窿輕歎。

    “不，我永遠不會放手。”小鯉兒將懷中冰冷的軀體抱得更緊了。

    一隻手突然探出，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小鯉兒的脖子，拇指用力按下，片刻功夫，小鯉兒暈倒在地。

    黃毛收起手，淡淡說道：“米湯，少量。”

    耳窿等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用力掰開小鯉兒的手，將他抱走。

    “我的親妹妹，我會親手埋葬。”黃毛俯身抱起那個瘦小的軀體，一步步走向大門。

    第二天傍晚，轟隆隆的聲音在破廟裏響起。

    耳窿、黃毛等人飛快地跑進廟裏，卻見小鯉兒光著膀子，雙手握住一根大錘，正在砸六臂金甲神靈的雕像。

    “住手啊！這會得罪神靈的！”斜眼大喊，就要上前去阻止，卻被耳窿一把拉住。

    “隨他去。”耳窿淡淡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兄弟……比神靈更重要。”耳窿拍了拍他的肩膀。

    轟！

    六臂金甲神靈的頭顱掉落在案台上，小鯉兒拋掉手中的鐵錘，抄起一根鐵矛，衝著頭顱狠狠插了下去。

    撲哧一聲，貫穿而過。

    從此，沒有神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