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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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中等身材,濃眉大眼的中年和尚推開虛掩的大門,朗聲說著話,邁步入屋,身後還跟著一個光頭小和尚。

    廳堂上剛才火霞也點燃了一根蠟燭,這時燭光下風輕與和尚雙雙照麵,和尚驚訝:“你……小施主你是誰?彭三爺呢?”

    風輕隻得收住腳步回答:“那個……彭三爺不在。我……我是他朋友,嗯,你也是他朋友?火姨,你認識他嗎?”扭頭衝廚房方向問。廚房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

    風輕愕然,提高聲音叫一聲:“火姨?!”和尚快步過去,探頭一看又退回來,濃眉微皺:“沒有人啊。什麽火姨?是什麽人?”

    風輕大步走入廚房。飯在鍋裏魚在湯中,妖嬈婦人卻不見了。震驚之下風輕轉身衝向二樓,擔心鍾無豔有變。和尚舉步跟隨,卻是不徐不疾。風輕叫一聲:“姐姐,你好嗎?”衝到門前,正要推開剛才他下樓幫她虛掩的門扇,扭頭見和尚跟上,便捺住著急,舉手敲門。女人在睡覺,未免衣衫不整,不宜落入他人之眼。渾沌未開的風輕經過與火霞的短短幾句撩撥,忽然明白了男女之別。

    果然聽到房中鍾無豔回答:“等等,你別進來!我……我換衣服。我沒事。你呢?什麽事?”

    風輕鬆了口氣,橫身守門,滿臉警惕,仿佛和尚要破門而入似的。口中回答鍾無豔:“沒事,飯好了。本來想上來叫你吃飯的,可是有人來了,然後,火姨忽然不見了。嗯,這個……大師怎麽稱呼?”

    和尚合什行禮,朗聲說:“貧僧空閑。小施主如何稱呼?房間裏麵除了你姐姐還有人沒有?”他聲音本就清朗嘹亮,這時又特意提高聲音讓房間裏麵的人聽清楚。

    風輕回答:“沒有,隻有……我姐姐一個人。”又說了自己的名字,卻不提鍾無豔。

    空閑哦了一聲,說:“貧僧樓下等候二位。”合什一禮,下樓自去。

    風輕隔著門與鍾無豔閑聊片刻,她就出來了。攙扶著她下樓,風輕不由得瞪大眼睛。樓下兩僧老實不客氣,已經自己動手盛飯進食,坐在角落裏吃得稀裏呼嚕不亦樂乎。空閑招呼:“來,吃吧。相逢便是有緣,毋須虛禮。這是敝師侄了盈。”

    風輕氣急敗壞,胡亂地哦哦兩聲,半攙半扯著鍾無豔急步搶到廚房,還好還剩一半米飯。更好的是那一盆魚湯無恙,大概兩僧不食葷腥。可是剛才好像空閑和尚還說有口福……無暇細思,急忙盛了兩碗米飯,遞一碗給鍾無豔,自己捧起另外一碗,就站在廚房內扒拉起來。

    這是他來到這個地方的第一口米飯,其香難言,永世不忘。鍾無豔小睡了一覺,精神好轉不少,心情也好轉不少。見他勢如餓虎撲食,不禁好笑。猶豫一下,也就倚靠著灶台開始進食。她剛才在房間裏找到了女子衣服,也不管是誰的,便換下身上殘破的嫁衣。這時一身淡綠襦裙加一條白色腰束,腳下也穿上了一雙黃色軟鞋,滿頭青絲用一條黃緞帶束結在後,大約也擦過手臉,整個人顯得清爽秀麗,十分悅目,不複先前狼狽。風輕慌忙出去拿來一把太師椅讓她坐下。

    四人分開兩邊,各自吃完飯菜,鍾無豔起身與空閑見禮。這才注意到一直不吭氣的了盈小和尚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尼姑,大約十三四歲,含苞欲放的身段已經有了三分女人味兒。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個道貌岸然的大和尚帶著一個小尼姑夤夜上門,什麽意思?她沉得住氣,風輕可不能忍:“這是……她是女的?不是和尚?”

    空閑微微一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青鬆翠竹,無非真如。男男女女,都是菩薩。貧僧空閑,忝為黃岩寺監寺。敝寺於下個月七月十五中元節照例舉辦盂蘭****,食饗餓鬼,超度亡靈。今天來找彭三爺,是想請他慷慨解囊,共襄盛舉,功德無量。彭三爺呢?你們是他朋友還是子侄輩?”

    鍾無豔在吃飯的時候就暗自揣測何以火霞不在,是不是因為這和尚的緣故?風輕懵懂少年,全無半點江湖經驗,她懶得找他商量詢問,聞言回答:“彭家三兄弟一起出門,不知何故。我們姐弟隻是來此暫借一宿,不能說什麽。主人不在,你還是過兩天再來吧。或者天黑了趕路不便,那便宿下也罷。大家自便。”

    空閑微笑點頭,問:“這屋子裏不是還有一個火姨嗎?人呢?”看向風輕。

    鍾無豔說:“不知道。她跟你一樣,不請自至。來了就嚷嚷著餓了,做完飯卻不見了。”

    空閑哦了一聲,說:“那行。貧僧與彭三爺多年故交,他既然不在,我就幫他看著家好了。了盈師侄,上樓歇著吧。”拿起燭火起身上樓。了盈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麵。空閑走了一半樓梯,收步回頭對鍾無豔說:“女施主,樓上隻有兩個房間,本來貧僧應該跟了盈師侄一人一間,那就變成喧賓奪主了。也罷,我們湊合一間,留一間給你們。”不等鍾無豔回答,轉身上樓,帶著了盈進入另外一間房間。

    風輕吃驚不小,張著嘴要說話,鍾無豔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扭頭橫了他一眼。風輕吞下要說的言語,肚子裏麵暗罵:“花和尚!死賊禿!老牛吃嫩草,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摧殘祖國的花朵,你也真下得了手?那個小妹妹才多大?還男男女女都是菩薩!我靠!我靠靠!我一直靠……”

    鍾無豔衝他使個眼色,說:“小弟,咱們也該睡了,明天還要上路。“讓他關好門窗,秉燭攙扶她上樓,一邊交代:”今晚別貪睡,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回家。你姐夫恐怕急死了,說不定連夜尋過來也難說,你可別睡得太死了。”輕掐他手臂一下,示意謹言慎行。

    風輕點頭:“好的姐,我知道了。”雖然沒有江湖經驗,心性還算伶俐,明白和尚既花,自然不是好和尚,必須防備著,口中應付起來全無破綻,就是一對手足情深的親姐弟。

    進了房間,風輕關門上閂,把鍾無豔扶到大床邊,躡手躡腳衝到與隔室相隔的一堵牆,把耳朵緊貼上去竊聽鄰室動靜。鍾無豔勃然大怒,喝斥:“你做什麽?過來!”

    風輕回頭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瞪,頓時愣住。鍾無豔見他不動,更加生氣:“混蛋!聽人家壁腳,忒沒出息!你是人還是老鼠?”

    風輕方才明白她為什麽生氣,羞愧滿臉地走回來,低聲解釋:“我想……我擔心他們也在偷聽咱們,所以……”

    鍾無豔瞪眼:“狗咬你一口,你也要趴下去咬它一口?”風輕低頭無語。鍾無豔斥責:“再說你怎麽就知道他們一定這麽齷齪?是你自己心思齷齪了,推己及人,認定人家也這麽不堪。以後記住,看別人言歪行邪,處處安著壞心思,那是你自己先自心歪意邪了!”

    風輕脹紅了臉,大不服氣:“那你剛才還……”鍾無豔舉臂作勢要打,厲聲罵:“死東西!江湖險惡,自當處處小心。但也不是見一個就往壞處想!這樣子走下去,最終有誰敢拿善心對你?保不準都讓你想歪了!到頭來,不得處處怨家敵手?”

    風輕心下不服:怎麽可能像你說的這樣?好人再怎麽說也是好人,壞人永遠是壞人!你這是誇大其詞……上綱上線!擔心她火大了當真動手,她就是受傷他也打她不過,隻得隱忍認錯:“好吧你別說了,算我錯了。”

    鍾無豔怒氣稍抑:“什麽算你錯了?你如此為人處世,到頭來,吃虧的是你自己。信不信由你,我也懶得說了。睡吧。”隻是除下鞋子,一件衣服都不脫,上床躺下。讓出半邊床,指著腳下交代,“你睡那一頭。床這麽大天這麽熱,別挨我太近。”

    風輕見她不脫衣服,便也不脫。吹熄燭火,籍著窗外星光除下鞋子上了床。他是獨生子女,自從七歲與父母分床,這些年都是一個人睡,本以為獨睡已慣,今晚多了一個人會睡不著,沒想到身子沾床不過一分鍾,立即睡死過去。實在是這兩天變故多多,體力付出太大,加上昨天晚上提心吊膽睡得不安生的緣故。

    睡夢正酣,忽然讓人一腳踢醒。迷糊中未及睜眼便即大罵:”我靠!吳來可你個死烏龜踢老子幹嘛?讓老子多睡一會兒好不好?”

    話音未落,一聲冷哼入耳,一腳重重地踢在他右腳小腿肚上,吃疼的風輕驚叫爬起,睡意一下子沒了,才發覺身在陌生房間陌生人的床上,鍾無豔側身支腿坐在床的另外一頭,剛才自然是她所為,哪裏有什麽吳來可?滿肚子下床氣不翼而飛,慌忙滾下床,說:“姐姐別踢,別踢,我起來了,起來了。”

    鍾無豔聽他一開口就罵人,本來臉沉如水想要喝斥,見他慌裏慌張畏她如虎,不禁撲嗤一笑,說:“不要一張口就是罵罵咧咧滿嘴髒話,活像個沒家教的小潑皮!”

    風輕快手快腳地穿上心愛的旅遊鞋,遠遠地離開床鋪:“嗯嗯,好的。我……我隻是罵我那個同伴,或者罵天罵地,不是罵你的。”見她和顏悅色,方才放心走回。想到失散的吳來可,心情漸漸的沉重下來。

    鍾無豔翠眉一皺:“天覆地載,出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善以報天地。你何德何能敢罵天地?”風輕張著嘴摸著後腦勺無話可說,想不到這個凶霸霸不講道理的小嬌娘居然是個正義感爆棚的道學先生。

    他咧著嘴發傻的樣子讓鍾無豔心裏一動,忽然覺得這樣的他特別的順眼,於是再次緩下臉色:“以後記住,不要動不動說粗話。因為這樣,會讓人覺得有人生沒人教。不但你丟臉,還會連累姐姐我,連累家裏的父母陪你一起丟臉!懂嗎?記住了?”

    她口氣雖重,漆黑明亮的眼睛裏麵卻是一片溫柔,風輕這輩子除了母親,還沒從哪個女人那兒感受到這種眼光。心下微微生起一種混合著歡喜的惶恐,重重地點了點頭:“好的,我記住了。”頓一頓,說:“姐姐,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