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0-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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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氏小腳伶仃,弓鞋窄窄,行走山路其實困難,風輕背著姮娥又無法攙扶。跌撲一跤之後,加上言語越來越諗熟,連老鄉都認下了,她便大著膽子隔著自己的衣袖抓住他左臂支撐著行走。眼望他稚氣猶存的俊臉,肌肉虯突的軀體,心下十分欣賞,問明他回家也隻是耕讀度日,便說:“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恩公如果想遊學一番,不妨到安慶府來。我家相公求賢若渴,得見恩公如此本事,必定優渥相待。”

    風輕大喜:“當真?有多優渥?”回黃橋耕讀,說得好聽而已,他幹得來農事?讀書尤其頭疼有沒有?雖然十分想念鍾無豔,他卻不想到鍾家寄人籬下,白天讀書做農活,晚上會鬼做惡夢。如果能夠養活自己,自然不用讀書了,更不用到鍾家會小鬼了。正是打瞌睡送枕頭,如何不喜?

    蘇氏相邀言語出口,心下暗悔孟浪,想不到他如此激動歡喜,撲嗤一笑,慌忙掩嘴,想想說:“這個……還需問過我家相公。其實說有多優渥也談不上,不過讓恩公養家糊口肯定足夠。”

    風輕聽她言語間馬上縮回,明白自己太急切了。嗯,那啥,吃相難看。這種事就像做生意,要欲擒故縱,要三十六計。談戀愛應該也是這樣的,不是有首歌叫**情三十六計?

    想到這裏,他故意滿臉不滿:“原來請個人夫人都作不了主?夫人你這不是耍我嗎?”蘇氏粉臉脹紅,急忙解釋:“豈敢戲耍恩公?隻是……隻是當然得請相公作主。”

    風輕搖搖頭:“那就算了,萬一眼巴巴趕去,卻碰一鼻子灰,我這張臉往哪裏擱?夫人你不知道,我的臉皮很薄很薄的,就像稀粥上麵那層皮。”

    蘇氏再次掩嘴發笑,斜瞄他一眼,說:“恩公盡管放心,不說相救之恩,就憑恩公的本事,我家相公也必定倒履相迎。隻是……隻是財力有限,生怕委屈了恩公。”

    風輕明白她實實在在想招攬,但又怕滿足不了他的胃口,當即就坡下驢:“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就像夫人說的,能夠養家糊口就行。看夫人也是個實誠人,我也隻有這句話。”

    蘇氏大喜,連連點頭。三人下得山來,眼前又是一排高高的山嶺,沒有道路,更見不到人煙。日影西斜,已經是下午四五點申時末光景。蘇氏一鼓作氣走下山來,眼前猶見群山巍峨,頓時泄氣,雙腳便疼痛起來,一跤坐倒在地。

    一路沉默的姮娥幽幽地開口:“你也累了吧?停下來歇歇,反正今晚是走不出去了。”風輕依言放她下來。一陣風拂過,兩人同時打一寒顫,同聲問:“冷吧?”風輕是光赤上身,姮娥也隻剩下一件薄薄的底衣。蘇氏卻是厚衣重裳,據她說已經是深秋時節,前些日子風雨交加更冷,前天放睛才又轉暖一些過來。

    姮娥雙手抱胸抵禦寒冷。本來還想站一會兒眺望一下哪裏有人煙,一冷便幹脆坐下來。風輕快步向前搜尋一陣,找不到山洞,倒是獵獲了一隻野兔。眼見天色漸暗,不敢離開兩女太久,無奈退回。

    蘇氏沮喪地說:“沒有火,兔子能夠生吃啊?再說今晚會凍死的。”風輕點點頭:“那邊有條小溪,咱們過去歇夜。明天順著溪流,肯定能夠出去。當然,還得想辦法生個火。”

    重新背起姮娥,帶著蘇氏來到小溪邊,尋了處背風的地窩子。恰巧地窩子滿滿都是枯枝敗葉,也還幹燥,正好引火。

    讓蘇氏貢獻一角衣袖,扯成布條。豎立起兩小段枯枝讓姮娥扶住,布條裹著枯草從枯枝間穿過,周圍再放置枯草。雙手各抓布條兩端來回拉動,開始了摩擦生熱直至生火的過程。姮娥見過有窮羿以前弄過類似的生火法,不以為意,隻有蘇氏驚奇:“這就是書上說的鑽木取火之法?”

    風輕點頭:“鑽木取火,擊石取火都行。不過擊石取火,石頭應該是那種黑黑硬硬的燧石才行,我們以前試過。如果有玻璃……水晶,能夠做個凸透鏡聚集太陽能,也能生火。”兩女聽不懂,愛顯擺的他便大大地賣弄一番學問。

    雙手抽動布條,真氣流轉,手臂越來越快,直至兩女目不暇接,終於布條漸黃漸黑,冒出白煙。風輕右肩發疼,咬牙忍住,奮力拉動布條。片刻,中間變脆的布條受不了拉力從中斷開,在拉斷布條的同時一蓬火苗燃燒起來。

    蘇氏雙手握拳,直欲歡呼雀躍:“恩公真是厲害!”

    風輕笑一笑,趁機吹噓兩句,生起火堆,方才過去洗剝兔肉。沒有刀具,正在為難,蘇氏拔下頭上金釵:“這個……能將就嗎?”

    將就著割開兔腹掏空內髒,插上一支枯枝,糊上厚厚的濕泥,就在火上烤起了帶毛野兔。這一切熟極如流,全然不用思索,乃是有窮羿帶來的本領。

    等到兔肉烤熟溢香,三人都是饞涎欲滴。分食了兔肉,姮娥打一哈欠,倒地馬上睡去,昨天晚上她並沒有睡好。蘇氏見風輕哈欠連天,便主動提議守夜,讓他先睡。風輕苦笑搖頭,讓她先睡。

    蘇氏一開始還以為他在客氣推讓,後來心生疑惑。明明哈欠連天無精打采,幹嘛還那麽堅決推辭?出於感激,一個勁地請他先睡。

    風輕無奈,吞吞吐吐地說:“我不能睡,一睡醒來,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甚至是兩個人。”蘇氏驚訝失笑:“你……恩公你在說什麽?”風輕歎了口氣:“信不信由你。”他無所謂她信不信,她反而信了:“真的?這……嗯,是了,書上說離魂之症,是不是就是如此?難怪恩公眼睛裏麵紅絲密布,我還以為是天生的異相。”

    風輕搖搖頭:“不知道。什麽是離魂之症?你在哪裏看到的?你懂醫?”

    蘇氏愧然低頭:“妾身不懂。隻是看了些雜七雜八的書,上麵提到離魂症。”風輕忙問離魂症具體症狀,有沒有辦法醫治。蘇氏說的症狀就是人格分裂,性情大變,宛若變成另外一個人。溫和的會變狂暴,大方的會變小氣,但也不能一概而論。至於醫治,應該還是有辦法的,不外投些安魂定神的藥物就是。比如歸於心經的柏仁、遠誌之類。

    風輕失望搖頭。靠一些草根樹皮滅了白龍和有窮羿?天方夜譚!說:“我這個不一樣,嗯,其實我自己已經摸索出一個辦法,隻是……那啥……”不能向她解釋自己不是離魂,而是多魂,其中一個還是龍魂。說出來隻會嚇死她。

    蘇氏驚訝:“恩公果然厲害,連離魂症也能治。既然有法子,那怎麽不快點去做?這樣撐著不睡,能撐多久?”風輕嘴角耷拉,想哭哭不出來:“我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邊說邊打個大哈欠,一時眼淚汪汪。

    蘇氏心生憐憫,又問怎麽不快快醫治,風輕搖頭不說。蘇氏與他聊了半天,已經摸出他的愛麵子的心性,當下使出激將法:“原來恩公是誑我的?我就知道,離魂症哪裏能夠說治就治?”斜眼以睨,似笑非笑。

    風輕脹紅了臉:“我這不是離魂症!”蘇氏微笑:“是是是,我知道不是離魂症。不過不管是不是,總之你也沒法子對付它。”風輕不服氣:“誰說我沒辦法?我有辦法!隻是這個法子需要有人幫忙。”看他言語認真,蘇氏越加的好奇:“當真?什麽法子你說,我幫你。”

    風輕大喜:“真的?話可是你說的!”這婦人肌白膚嫩貌美如花,良材美質啊。蘇氏讓他炯炯有神的眼光看得心下微生特異之感,笑一笑說:“恩公於我有活命大恩,但有所求,敢不盡力?妾身如果做不到,相信夫家、娘家一起謀劃,應該也能做到。”

    風輕磨拳擦掌:“不用不用,你一個人就行了。如果你不行,再一百個也是沒有用的。唉。”兩個生魂如同附骨之蛆,時時刻刻覬覦在旁,一不小心就失魂,這那是人過的日子?也是他心性樂觀才能堅持到現在。

    蘇氏好奇之心無以複加:“快說啊,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法子。放心吧,我一定幫你!”

    風輕結結巴巴地說:“那啥,那個,你……我……”不由自主紅了臉皮,想說,怎麽有臉說?這種事隻能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起身說:“你願意幫我就行。來,咱們過去那邊做。”指指幾步外一處灌木叢。

    蘇氏微微一呆,霎霎眼才明白過來,臉紅過耳,倒抽一口冷氣:“你是說……你……你……我……不不不,不。”

    風輕還是童子,不識女人好處,看她的目光一直真誠澄澈,半絲邪淫都沒有,加上又是在討論病情,兩人神情肅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什麽,就是最後風輕臉紅耳赤,跳躍的火光中她眼力平平,一開始也沒有看出來。加上姮娥在旁,她一直以為他們倆是夫妻。直到他要求兩人去鑽灌木叢,她才反應過來。孤男寡女的,總不會是去討論月亮有多亮星星有幾顆吧?

    風輕泄氣坐回:“還說你要幫我!說話不算話。”神色倦怠,精神痿靡。

    蘇氏起身坐到火堆另外一邊,再不敢與他坐得太近,玉容嫣紅,斯斯艾艾:“我……這個……這個抱歉,妾身……做不到。這種事非同尋常……嗯,恩公倒也不急,回去之後,妾身可以幫恩公撮合一門……咦?她……她不是你家娘子?”風輕一路背著姮娥,她雙腳有傷,這也罷了,主要是兩人一些舉止親近不拘,絕無客氣疏離之感,讓她自然而然地判定是夫妻。

    風輕歎氣:“她丈夫已經死了,然後靈魂寄住在我身上。我如果躺下睡一覺,再醒過來就是她丈夫了。”

    蘇氏張口結舌,再次驚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風輕無聊之下打著哈欠身軀一歪躺下,慌忙又爬起來,滿臉倦色,喃喃自語:“我不能睡!我不能睡!我不……”腦袋一歪又即倒地,打一激靈:“我靠!我靠!不能睡!我不能睡!”索性起來繞著火堆來回走。

    蘇氏看得越發憐憫,倒恨自己不能挺身相助。柔聲細語地說:“恩公且再忍一晚,明天回到安慶,妾身一定幫恩公安排一樁……”縱然是開朗健談的人,也羞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風輕歎了口氣:“嗯,再說吧,我……”陡覺小溪水聲有異,轉頭去看。啾,一支乳白色近乎透明的三尺短槍從對岸草叢中激射而出,疾插他右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