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70-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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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以為風輕已經死了,火化一個異鄉人的屍體沒什麽奇怪的。眾護院和文清知道他們在燒中毒假死的大活人,心情自然不同。卻是個個臉露微笑,不見多少憫色。
陡然一聲怪吼,蒼茫暮色中全身著火的風輕從火堆上滾落下來。眾人大嘩,驚退。風輕滾出三四丈,直至場地邊緣,再翻來覆去地滾動著,意圖壓熄身上火焰。這時候他已經頭發、衣服全部都在燃燒,身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燎泡,翻滾之際壓破燎泡,流出黃水,再沾上沙礫塵土,疼得連聲嘶喊。
文清未必第一個意識到不對,卻是第一個出手。右手輕揚,啾,一聲輕響,三枚繡花針向翻滾中的風輕射出。
“啊,疼死我了!”風輕猛然躍起,仰麵朝天,吐出一股偌大的水流。水流飛上三尺便即勢盡下墜,淋落在他身上,頃刻之間澆滅一身火焰。這同時他雙手急拍,精精準準拍飛文清射來的三枚飛針,怒吼一聲:“你們都得死!”張口三支三寸水箭激射文清胸口,來勢凶猛,比剛才三針之勢強勝多多。隨著三箭激射,他雙眼赤紅,滿臉燎泡如鬼,大步流星向眾人走來。
文清尖叱一聲,閃身讓過兩箭,舉腿踢飛一箭。風輕口一張,一下子七八支小水箭激射而出,攻擊範圍從頭到腳。風聲猛惡,比剛才三箭還疾利凶狠,絕對不是她小小繡花針能夠擋得住的。
文清陡然聳肩急縱,就在三丈空中化變成一隻比蜻蜓還大一倍黑色飛蟲,讓過七八支水箭。風輕定睛一看,冷笑:“蚊子妖精?麻麻的世道真的變了,蒼蠅蚊子也能成精,俺老牛真是開了眼界!”卻是牛魔王駐體。
蚊子精發出嚶嚶聲音,似文清又不似文清:“老牛?你到底是誰?”
牛魔王張開口,一股人腿粗的狂暴水流向空中蚊子精激射而去,如同高壓水槍。蚊子精駭然飛退,落地再變回婦人文清。她再成精作怪,翅膀終究是蚊子翅膀,哪能抗拒高壓水槍的衝擊?
牛魔王每走一步淩亂殘破的衣服揮拂,剮蹭身上燎泡都是疼得不輕,憤怒之下更不廢話,一邊扯脫身上殘衣一邊張口出箭,幾十支勢急力強的尺長水箭無差別攻擊文清和一眾護院家丁。
蚊子精文清見他越逼越近,張口出箭不費吹灰之力,箭又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難招架,心知今天得罪了煞星討不了好,轉身再化為蚊子,展翅飛入馬家。眾家丁護院可沒有她背生雙翅的本事,有的揮刀舞棍來擋,有人撒腿逃進院內。
頃刻之間,在牛魔王水箭一波流攻擊之下,就有七八人中箭倒地,或死或傷,慘叫一片。牛魔王一邊把自己扯得赤條條的,一邊出箭不絕。凡夫怎麽可能與妖怪鬥勇?片刻間,馬家門口躺了一地,不下二十人。
牛魔王走了上來,看到未中要害還在喘氣的,絕不遲疑,馬上張口出箭射殺,當真是殺人不眨眼。跟著踢開馬家大門闖了進去,喝一聲:“你們通通都得死!死!”隻要見到活的,無論雞鴨人狗都是一支箭贈送。那頭英雄善戰的大狗旺財就讓他當頭射殺。馬家頓時大亂,男男女女豕突狼奔,爭相逃命,頃刻間一片空蕩,唯餘廊柱間許多燈火。
“住口!還要不要她的命?”一聲斷喝,文清揪著鍾無豔從屋宅轉角出來。鍾無豔四肢軟垂如舊,脖子讓文清另外一手叉住,全無反抗之能。神智卻是清醒,見風輕赤果果光溜溜滿臉獰厲如鬼,驚呼:“弟弟……你怎麽……”欲掙乏力。
牛魔王冷笑一聲:“去死吧!呸!”六七支水箭激射而去,目標兩女,絕不容情!
文清見他居然連鍾無豔都要下毒手射殺,大驚失色,急撒手放開鍾無豔,縱身化為大蚊子,飛入黑暗中逃之夭夭。鍾無豔慘叫一聲,就在墜落過程中讓一支水箭洞穿左上臂,鮮血激射。
退開一旁調息的風輕意識感知鍾無豔被牛魔王射傷,頓時紅了眼,蹦起身豹子一般撞擊在牛魔王身上,把猝不及防的牛魔王撞開,重新占據主腦位置,心中怒吼:“死牛,她是我姐姐!草!”
牛魔王瞪眼:“你姐姐又怎麽樣?礙手礙腳的,一箭殺了幹淨!”風輕大怒:“死牛,老子記住你了!下回碰到什麽鐵扇公主什麽玉麵狐狸,老子也是一箭雙雕殺了幹淨!”
牛魔王愣了一下,自知理虧,默然退開。
鍾無豔滾倒在地,呆呆地看著風輕,不相信他連她也要射殺。風輕快步過來,看鍾無豔左臂膀血流如注,心下惶恐無已:“姐姐,對不起,剛才……我……我帶你去找大夫。”左邊幾丈外躺著一個被牛魔王射殺的青衣家丁,急忙過去扯下他衣袖回來給鍾無豔包紮傷口。
鍾無豔咬著牙白著臉任他施為,一雙黑水晶似的眼睛緊盯著他:“你到底是誰?剛才……”風輕說:“我當然是風輕,但是剛才那個不是我……是我,但是也不是我。以後再與你說,咱們先去找大夫。”
鍾無豔恍然:“剛才那聲音不是你。你……剛才讓妖怪附身了?”風輕籲口氣,點點頭:“正是,姐姐真聰明。”
包紮好她胳膊,正要抱起她,鍾無豔陡然紅了臉:“去找身衣服穿!醜死了……剛才他們放火燒你?”
風輕方才省起自己一絲不掛,慌忙過去解剝青衣家丁的衣服。心下暗罵:“我靠,死牛不會是暴露狂露啥啥癖吧?丟死寶寶的臉了!”待得穿上衣服,剮蹭身上燎泡麻疼,方知錯怪了牛魔王,忍不住起身怒吼:“死蚊子,出來!老子殺了你!”轉頭四顧,隻想殺人泄恨。
馬家邪雀無聲,仿佛都逃了個幹幹淨淨。風輕忍著疼痛噝噝抽著冷氣走回來,抱起鍾無豔。鍾無豔說:“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稍後官府來了就麻煩了。”
風輕應了,快步出外。忽然想起蘇氏和蓮兒,不會讓剛才的“自己”嚇壞了吧?蘇氏可以暫時不管她,蓮兒留下來恐怕討不了好,想想走向客房,也就在大門左邊不遠處,試探性地叫一聲:“蓮兒,你還在嗎?蓮兒?”
“公子是你嗎?”蓮兒啟門而出,雙手持燭,臉色蒼白,瑟瑟發抖。馬府讓風輕鬧得天翻地覆,沒有人顧得上理她,她無處可去,隻能躲在風輕房間裏聽天由命。看到他滿臉燎泡,她的臉更加白了。
風輕欣然點頭,讓她回房收拾他的行囊,找來一根火把跟著走人。蓮兒也不知自己該憂該喜,惶恐相從。鍾無豔問她來曆,風輕說是馬家的棄婢,都要讓人折磨死了,他看了可憐,找馬文財討了來。
出了馬家莊,滿地死屍橫七豎八,沒有人收拾。蓮兒幾乎嚇癱在地。鍾無豔心驚:“這些……這些都是你殺的?”
風輕皺起被燒沒了眉毛的眉頭,責備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不是,我是這種人嗎?”大步流星往前走。鍾無豔微微一呆,便不再問。
走出裏許,來到一處村莊。風輕讓蓮兒獨自上前拍門打聽大夫。片刻之後她回轉來,說前麵不遠有個左轉的岔路,過去三裏,江畔一村就是楊樹村,遠近聞名的郎中楊知書家就在那裏。
風輕恍然:“楊知書?”前天還是昨天還在馬家見過。於是繼續前行。好不容易在蓮兒走不動之前趕到了楊家。
楊知書對於三更半夜上門求治的病家已慣,披衣而起,悉心救治,不因風輕青衣”家仆”身份而拒。風輕滿臉燎泡,他也認不出曾經見過。鍾無豔未傷及骨頭,血流不少卻是容易救治。倒是風輕滿身燎泡,救治不易,楊知書一邊指派兒子給他敷藥一邊搖頭。他江湖已老,並不詢問兩人因何而傷,弄得早早編好一肚子深山遇匪、英雄不屈、浴血奮戰、冒火逃生的傳奇故事的風大才子好生鬱悶。
一番救治,已是日上三竿時候,重謝過楊知書,雇一條大烏篷船順流而下。鍾無豔看著滿臉滿身裹著藥布的風輕,又是憐惜又是歉疚,又是心酸又是好笑,遣開蓮兒,問他別來詳情。風輕把能說的簡單說了,一別經年,他經曆的事情可不少,縱然大而化之而言,也說了良久。鍾無豔聽聞他身上居然四魂共巢,好生為他擔心。她也沒本事幫他,隻能安慰兩句作罷。
聽聞杜平全家搬走,她臉色倏白。待聽到他與無腸國公主成親,她更是呼吸急促,聲音發顫:“這……這……怎麽可能?老天!”再聽到三目楊戩聽聞風輕是她兄弟便翻臉要殺,她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風輕憐憫地看著她:“姐姐,皓華也這麽說,那個楊戩也這麽說,我覺得這事假不了……”鍾無豔厲聲喝斥:“別說了!”傷心失落,苦楚難言,扭頭把失措的目光投向江流。難道她寧願背負一女事兩夫的惡名的一番深情厚愛也要與滔滔江水一般付之東流?回想與杜平相識以來種種情意,眼淚斷線珍珠似的滾落下來。
風輕不知如何安慰她,隻能默默看著。他平時話語恁多,卻多是不著調的廢話牢騷話,真的到了需要說話的時候,反而成了悶嘴的葫蘆。
不久臨近黃橋村,鍾無豔問得是下半月,便要風輕讓船家直放杭州。船家應了,順風順水,省時省力,船如飛馬,眨眼之間把黃橋村遠遠拋開。
風輕驚訝:“姐姐不回家養傷?”鍾無豔輕輕搖頭,舉袖拭淚,失情無緒:“大哥不在家,咱們回去不安全,萬一……是了,或許去年姐姐在船上等你們的時候,第一撥仇家說不定就是無腸國的殺手。那個丹元大公主,為人真的這麽狠嗎?賭近盜,奸近殺,或許……”
風輕吃驚:“是嗎?嗯,這個……嗯,倒有可能。”他沒有親身經曆,加上閱曆還淺,隻能順著她的意思去猜,想想拍胸脯:“姐姐別怕,有我呢。我現在很厲害的,昨天晚上你不是看到了?”
鍾無豔讓他孩子氣的逞英雄逗得微微一笑,愁眉稍舒:“是很厲害了。但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冒險。咱們先去杭州府找個地方住幾天,等到月初再回來見大哥。到時候萬一我身子還不能恢複如常,再商量怎麽找昱嶺要解藥。那個蚊子精擄我出來的時候自認是昱嶺六賊中的老四長舌婦,其他五個還不知道是人是妖,你覺得你一個人對付得了?”
風輕想想真不敢誇這海口,卻還是一派傲嬌口氣:“小弟在江湖上混了一年,可不是白混的。昱嶺六賊是吧?我們是'江南七怪'!怕什麽?噝……好吧好吧,養幾天傷再說吧。”正站在艙中說狠話,為增加氣勢而揮舞著雙手,不小心動作大了些,碰到了胳膊上的燎泡傷勢,疼得不輕。
鍾無豔歎氣:“小心點。好了,坐下來吧,站著幹嘛?”
風輕愁眉苦臉:“屁屁也有泡泡啊,坐著也疼啊。該死的蚊子精,下回別讓我碰到,非得把她熬出油來不可!這麽狠毒,不殺她不足以平民憤!哼哼……唉,可憐我玉樹臨風一少年,攬鏡自照夜不眠。本來是帥得睡不著的,這回不會破相吧?”輕輕摸著滿身布條,歎氣搖頭。麻麻的,木乃伊歸來,木乃伊再來,木乃伊我又來……的主演是誰?是我是我還是我!
鍾無豔雖有些擔心,更多的卻是苦笑:“楊大夫不是說隻要這兩天小心些就不會有事嗎?放心吧。我就是想著你我都有傷,所以才……一年不見,你長大了,變得壯實多了,可是廢話還是一大堆,並且臉皮更厚了。”
風輕鬱悶:“姐,不僅僅這些啊,難道你沒覺得我變好看變帥氣了?如今小弟好歹高帥富一枚,正往國民老公的金光大道上走著呢,你別打擊我好不好?”鍾無豔蹙眉:“什麽高帥富、國民老公?”風輕耐心解釋。
鍾無豔苦笑:“別如此自大好不好?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你有這份風流倜儻的才華?”
風輕搖頭:“沒有。姐姐你才有風流倜儻的才華,小弟最多隻有富可敵國的財寶。”
鍾無豔白了他一眼:“好啊風大員外,姐姐正愁著到杭州咱們三個怎麽過活呢,你的財寶在哪裏?”
風輕微微一笑:“姐,你擦亮眼睛等著吧。嗯。“輕咳兩聲,裝模作樣:”天靈靈,地靈靈,天兵天將聽我令,運財童子快降臨,金銀財寶……”
啪!一物從敞開的窗戶飛了進來,砸在艙壁再掉落在艙板上,翻滾一下不動。正是烈日當空的大中午,艙中光線極強,兩人四隻眼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塊黃澄澄的金元寶,足足有十兩之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