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色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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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招來——尼塔庫爾,是塞肯德公國從事魔劍仿製工作初期研製的極寒屬性魔劍,以探究魔劍構造和複製製造方法為宗旨而產生的眾多失敗品之一,其名稱“尼塔庫爾”在塞肯德古語中有奴隸、仆役的意思,因此這把失敗品又被叫做“深寒侍者”,現在存放在塞肯德公國國公府最底層的油池進行鎮壓。
原本應該如此。
薇薇蘭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四國間現在處於和平時期,除了天術和法斯特兩帝國間摩擦不斷外都建立了正常的外交關係,塞肯德公國和法斯特帝國的高層甚至已經確立了相當牢固的信任關係。但此次來自西方的叛亂部落帶著天術帝國支援的人造魔劍,其中還有塞肯德公國的深寒侍者,很有可能發展為非常嚴重的國際問題。薇薇蘭用菲尼克斯的闊劍將對手砸翻在地,同時偷眼看了看主席台,發現台上的四個人的臉色隻是十分凝重,並沒有那種知情的成分在內,這讓薇薇蘭鬆了口氣,別的不說,一旦事情敗露她自己就可能被帝國扣下作為人質,兩國關係破裂的代價對於塞肯德公國來說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噗……”大胡子的口中噴出一道血箭,粘稠地掛在他堅硬的胡須上,肥胖的身體晃了晃又抖了抖,口鼻中呼出的空氣變成白霧又消散在空中。他抬頭看了看自己召喚出來的魔神,正揮舞著手臂與那個紅袍黑劍的教員互相傷害。
為什麽?自己明明得到了尼塔庫爾的認可,能夠召喚就是證明!為什麽,魔劍依然在反噬自己!
胡子上的血漿已經凍成了冰渣,大胡子搖搖頭,滿臉的橫肉也跟著甩動,星星點點的冰渣被抖落下來,一部分是汗,一部分是油。魔劍對使用它的魔劍士會造成相當巨大的負擔,就算得到魔劍認可的魔劍士也不可能過長時間駕馭魔神,尼塔庫爾本身就是失敗作,還是半途而廢的早起失敗作品,主持開發的技術人員沒有空閑的精力在未成功的狀況下考慮魔劍駕馭者的承受能力,於是尼塔庫爾才將大胡子反噬成了重傷。
但就算魔劍士外強中幹,魔神的力量依舊不容小覷。
黑色長劍在解除深寒侍者粗壯手臂的瞬間,代表寒冷的冰晶像蛛網般攀上了劍身,但路白來不及也不用處理這個問題,因為下一刻他已經連人帶劍被打飛出去,在空中畫了一條精美的弧線重重地砸在地麵又滾出數米遠這才勉強停下。
硬生生擋下魔神的一擊,路白感覺五髒六腑都調了個個兒,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震撼到脫離肌肉的包裹,雙臂更是控製不住地顫抖,連黑色長劍都幾乎拿捏不住!萬幸的是這不知來曆的黑色長劍硬度卻是足夠,不論是魔神的揮臂一擊還是劍身被凍結的部分都看不出絲毫受損的跡象,這讓路白鬆了口氣,心情也好了許多。
雖然知道真正的魔神肯定更強,但……不過如此嘛。
“魔神一擊竟然沒有幹掉!看上去毫發無傷的樣子……”路白和魔神的交手轉瞬即止,但幾個重要人物都意識到了這位紅袍教員的厲害。歐陽菲下意識輕撫自己壯觀的胸口,在路白飛出去的瞬間狠狠收縮的心髒開始恢複正常的頻率跳動,她是最不希望路白出事的;古蘭臉色變幻不停,心裏既震驚又慶幸,震驚的是路白居然如此強大,雖然是殘次品的魔神但若自己不下場叛亂分子絕對擁有壓倒性的武力優勢,路白能與之抗衡,這份強大已經足以左右帝國國運,慶幸的是自己不用下場暴露地火的所在,同時對路白的實力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認識,這個男人很強但並非深不可測,無知才是最可怕的;而林裕民則斜眼觀察二位的神色,心裏起了挖人的念頭,他是皇室的女婿,歐陽菲的姐夫,駙馬爺,這種身份從根本上決定了他身上烙著帝國皇室的標簽,很難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如果能夠將路白收在麾下,如此強大的武力就算自己造反也沒人攔得住,何況自己隻想撈點小錢……想到這兒,林裕民的胖嘴已經咧的老大,讓旁邊的張敢一陣惡寒。
粗壯的手臂不停地揮舞,深寒侍者不需要武器,在場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螳臂當車,皇家學院的學員駕馭著裝備巨盾的前衛型魔偶組成陣型像掃垃圾一樣被冒著寒氣的手臂掃的人仰馬翻,就連叛亂軍自己人都被壓的粉身碎骨,一時間深寒侍者雙臂所及範圍便隻剩下了成片的屍體,還有凍住的血液,它以手撐地仰頭向天瘋狂地嘶吼,仿佛為自己的誕生感到憤怒!李玲和薇薇蘭趕來一左一右攙住路白,發現胳臂在輕輕顫抖後李玲露出擔心的神色道:“路老師,不行的話咱們先撤退吧。”
路白的臉色有積分蒼白,對二女表示感謝後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珠道:“半身魔神大概是塞肯德公國早期仿製魔劍的產物,薇薇蘭,你有什麽情報可以共享的嗎?”薇薇蘭呼吸一窒,沉默了片刻後咬了咬自己的櫻唇,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道:“魔劍尼特庫爾,又被稱作‘深寒侍者’,是我們公國早期仿造魔劍的失敗品,本身擁有極強的抗打擊性和耐寒性,對火焰也有一定抵抗力,本來應該被鎮壓在公國才對……”
“是天術帝國幹的。”沙啞深沉的聲音讓李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隻見柯東和賽蘭迪雅並肩而行,說話的正是鷹鉤鼻。而尤物賽蘭迪雅則冷著一張臉,如果眼神能殺人兒女早已經被分屍了,龐大的氣勢壓迫讓薇薇蘭心中一顫,下意識將路白的胳臂抱在懷裏,而李玲則是被瞪的怒火中燒,故意摟著路白的胳臂給了賽蘭迪雅一個針鋒相對的眼神,氣的金發美女直哆嗦。
路白深深地感受到了貼在胳臂上的柔軟感,但二人的魔偶帶來的重量印象更深,於是趕緊將胳臂抽出來道:“消息可靠嗎?”
柯東搖頭道:“不可靠,但是我想不出更加合適的了。”
深寒侍者舉起一塊石頭將皇家學院連同叛亂者都砸成肉餅,人們終於被強烈的恐懼感占據內心,紛紛尋找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但騎士團布下的結界豈是那般容易突破的,慘叫、哀嚎、呻吟和尖叫不絕於耳,平日裏標榜優雅的貴族與在陰暗麵求生的平民此時都是平等的、毫無反抗能力的螻蟻。
“把那個大胡子殺掉應該就可以了。”路白看向賽蘭迪雅和柯東說道。“能麻煩你們兩個替我爭取一下時間嗎?”
柯東的聲音依舊不帶感情:“多久。”
“大概十秒。”
李玲看著這二人互相看都沒看一眼就一左一右衝了出去,心中無比詫異,二人打算以血肉之軀對抗魔神嗎?這可是連路白都做不到的事情。然而下一刻瘦高的殺手和性感的美女徹底顛覆了李玲的認知,二人一左一右迂回過去,當深寒侍者攻擊其中一人時,被攻擊的一方停止不前,另一方加速前進,深寒侍者感到危機後本能地調轉攻擊方向,當它抬起另一邊的手臂時之前停止的一方則加速前進,而被攻擊的一方又停了下來,如此兩個來回後二人已經幾乎衝到深寒侍者的腋下,這裏是半身魔神的攻擊盲區。
這時,柯東停止了前進,開始向尼塔庫爾的正麵衝去!李玲瞪大了她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很奇怪鷹鉤鼻為何不按戰術意圖來,忽然她發現賽蘭迪雅已經衝到深寒侍者身下,似乎想對大胡子展開直接攻擊,瞬間明白了!
他們沒有按照路白的計劃行動,而是要直接斬殺目標!
“嗷!!!”深寒侍者張開了它的大嘴撕心裂肺地吼叫,周身的寒氣猛然增加了數倍,連空氣中的水分都被凍成了冰晶絮絮落下!柯東見勢不妙大喊了一聲,可賽蘭迪雅已然撤退不及,看不見的寒氣像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她的脖頸上,剩下的就是輕輕一劃——然而,披著紅袍的身影攬住了那纖纖一握的蠻腰,鮮紅的金邊長袍被寒氣帶來的烈風激蕩著獵獵飛揚!賽蘭迪雅怔怔地看著路白右手抱著她向後一扯,同時左臂向前一遞,黑色長劍在逐漸變白的空氣中一閃而過,向著大胡子飛去。
而路白遞出的左臂,從手指開始被一層薄如蟬翼的冰晶覆蓋,開始順著小臂向上爬,轉眼間已將路白的整條左臂凍結。這一切發生的很快,轉瞬即逝,但在賽蘭迪雅看來卻覺得時間前所未有的凝固著,自己如同陷入了泥沼,她還在向後落去,她想要掙紮,她竭盡所能地想要身體能夠動上一動,她知道路白為了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向所有能想到的神明祈禱著,懇求他們保佑路白,直到令她徹底崩潰的下一刻的出現:薄冰前進到路白肩膀的時候,最初凍結的指尖在寒風吹拂中化作稀碎的冰晶消散到不知何處。
賽蘭迪雅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五髒六腑都擰在了一起,這種感覺像火山爆發一樣將她的腦子衝擊的一片空白,讓她的視線開始發黑,讓她無法原諒自己。當時間再次回到賽蘭迪雅身上時,她躺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一如被路白解救在禽獸床上的那晚,空無一物,似乎靈魂都已不複存在。
路白的左臂連同衣服在內都已和地上散落的冰渣混在一起,寒氣最終沒有將他完全吞噬,白霧皚皚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非常刺眼,黑色的長劍上雖然已被薄冰覆蓋,卻仍然將大胡子給捅了個透心涼,劍尖從他的前胸口露出,薄冰上還掛著凝固的血珠。
操控者已死,深寒侍者的行動也如同斷了電的玩偶,戛然而止。
歐陽菲強忍住在秋水剪瞳中打轉的淚水快步走向佇立原地的路白,她抽出掛在後腰有著紫色纏柄的雪亮長刀,驚人的美麗弧線在她周身縈繞成將任何阻攔切的粉碎的劍氣,最終,她來到了他的身邊。
傷口整齊,裸露的白骨和被凍的青紫還帶著冰屑的血肉觸目驚心。
她張口呼出一口白氣,收刀回鞘把身上的白色長袍脫下披在路白身上,蓋住了斷臂,淚水也從眼角滑落下來,滴在地麵上仿佛永遠不會融化的冰麵上。
路白努力鎮壓住侵入心脈的寒氣,吐了口混著冰渣的涼血剛想說些什麽,在眼角的視野內深寒侍者粗大的拇指忽然輕輕地抽了一下,他的心髒也跟著抽了一下。
“走!!!”路白也顧不上黑色長劍,用僅剩的右手抄起一臉驚訝的歐陽菲瞬間向後遁出數十米遠,柯東也幾乎同時抱起失魂落魄的賽蘭迪雅撤到他的身邊。四人前腳剛撤不到半秒,務必巨大的嘶吼聲把古蘭用地火做出的隔音禁製衝了個粉碎,在帝都阿爾貢的上空如驚雷般炸裂開來!
深寒侍者的下巴像是脫臼一樣正張嘴張的像個城門,將死的通透的大胡子和插在他身上的黑色長劍吞了下去,隻剩下大胡子的一雙腳還在地麵。薇薇蘭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瞳孔劇烈收縮,林裕民和古蘭也是同樣的神態。路白向躺在自己懷中的歐陽菲表示疑惑,歐陽菲忍著抽出的眼角艱難地開口道:“這是……魔劍噬主。”
路白不是魔劍士所以並不懂這其中的意思,歐陽菲穩定了一下情緒,解釋道:“天藏魔劍都是有靈魂的,是活生生的存在,它們具有成長性,這是和人造魔劍的本質區別。人類依靠進食和訓練來獲得力量,它們則是靠吞噬其它魔劍和魔劍士來獲得力量。”
其實不用她解釋,路白此時已經看到深寒侍者將大胡子囫圇吞下後開始變得冷靜,隻見它用雙臂爬向眼前的一片屍體,從中間挑挑揀揀出一些沒有被凍壞的屍體扔進口中用力咀嚼,骨頭被嚼碎的聲音讓人聽著頭皮發麻,其中就有路白的學生,資質很不錯的周桐的屍體,被它特意從四具叛亂者的屍體下翻出來,放入口中,一臉享受。
挑食。
“深寒侍者從某種意義上講,屬於成功品。”薇薇蘭輕輕顫抖的聲音飄了過來,路白能夠理解她的話,隻要跨越了“自我成長”這一難題,讓魔偶擁有靈智,那就離製造出真正的魔劍不遠了,從這個立場來講,斬殺深寒侍者阻止魔劍製造技術的誕生可謂是所有人和國家的當務之急,畢竟魔劍的擁有數量左右了國家力量的平衡,目前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國際政治格局又會因為魔劍的增多而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想到這路白咂了咂嘴,他能夠走到現在那把不明來曆的黑色長劍可以說功不可沒,不但硬,鋒利,重量和長度都在最合適他的範疇內。現在黑色長劍被深寒侍者吞到肚裏,路白的實力少說縮水了四成。
深寒侍者吃飽喝足後抬頭看了看噤若寒暄的人群,似乎不屑一顧般哼出一片寒氣,扭身向學院外爬去。路白的手下意識伸向掛在腰間的劍鞘做了個拔劍的動作,忽然反應過來黑色長劍還在半身魔神的腹中,臉上不禁有點尷尬,然後他就感受到了右手手心那熟悉的觸感以及舒服的重量——
筒體純黑的長劍,正被他用唯一的手握著。
歐陽菲驚訝地捂住檀口,李玲和薇薇蘭的眼中也透著茫然,就連一向深沉的柯東都挑起了眉頭一臉詫異,隻見黑色長劍開始有並不濃鬱但顏色極重的黑氣湧出,那黑色是幾乎會吸收所有光亮的黑,深不見底的黑。路白看了眼深寒侍者的動向,黑氣似乎明白主人的意圖,向著半身魔神飄蕩而去,在它青筋暴起肌肉隆隆的手臂上纏繞著。深寒侍者也發現了纏繞在手臂上的黑色散華,順著黑氣回過頭來看著路白等人,散發出疑惑和警惕的氣勢。
路白以為深寒侍者是準備攻擊過來,下意識揮舞著黑劍擺出迎戰的姿勢,怎料隨著他的動作,纏繞在魔神手臂上的黑氣也跟著有節奏的律動著,然後那擁有青色皮膚的粗大臂膀就悄無聲息地被切成三段。
除了斷臂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外,再無任何響動!
“嗷!!!”深寒侍者的怒吼中夾雜著恐懼,隻剩一隻手臂的它瘋狂地扒著地麵想要衝過來將路白碾碎,地上堅硬的冰麵都擋不住它的奮力一砸,片刻間塵土飛揚,皇家學院的地麵被它砸出數個大坑,聲音隆隆。不過路白已經摸到了些許門道,他輕輕抬起了右臂,用手中的黑色長劍指向奔騰而來的半身魔神最後的左臂,黑色散華像接到命令般輕柔地湧動,從魔神的胸口遊走到肩膀上。深寒侍者發出無比懼怕的聲音,它停止了瘋狂的移動,用手奮力抓撓想將黑色散華去除,然而根本沒有作用。路白像擰鑰匙一樣將黑色長劍輕輕一轉,散華湧動下粗壯的手臂再次無力地落在地上,傷口如同刀切豆腐般光滑平整,甚至都沒有引起劇烈刺激下血管的縮放,血液依然照常從血管中湧出,隨意潑灑在地上。
魔神不甘地吼叫著,從憤怒逐漸變成了哭泣。是的,隻有上身的尼塔庫爾無能為力地趴在地麵,醜陋的臉上掛著淚水,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哭泣著,哭聲中透著它的無辜和不解,透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想要活下去的願望,它的哭聲像綿綿春雨,將所有人的心淋了個通透。
現在已經不是“它”了,而是他。尼塔庫爾真正成為了一個魔神,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被製造出來,被召喚出來,被封印起來,漫長的沉睡過後,再次被召喚出來,然後主人死了,他獲得了自由,想要看看這個世界。
他有錯嗎?
他什麽都沒做。
所以他感到委屈。
所以他哭了。
黑色散華縈繞在尼塔庫爾的頸間,路白看向薇薇蘭,發現這個外國小姑娘已經背過臉去抱住自己的雙臂,肩膀抑製不住的顫動,淚水爬滿了她美麗的容顏,從她尖尖的下頜緩緩滴落。尼塔庫爾停止了哭泣,他看著握劍的路白,就這麽看著他,什麽也沒做。
長劍,落下。
鮮血,奮勇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