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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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紀艾爾一口一口啃食掉**的少女, 本該歸於虛無回歸死神的懷抱,但她卻竟又活了過來。; www.+.在這個沒有紀艾爾的世界。

    這一世的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封容。她從某個溫柔女人的肚子裏出來, 與她一齊出生的還有一個男嬰。

    那是她雙胞弟弟——封煥。

    容光煥發, 重獲新生。這是他們名字的意義,碰巧詮釋了她的狀態。新生, 可不就是新生。

    甫一出生, 她就不鬧騰,在大人眼裏, 她與封煥完全不同。

    再稍微長大一點,封煥會喊爸爸媽媽,她卻還是不曾出聲。他們意識到了她的異樣,帶著她去看醫生。

    但她無動於衷, 即便是醫生也束手無策。

    兩年過去了, 他們也放棄對她的治療。幹脆把重心移到封煥身上, 她也不在意。

    她並沒有想死的念頭,就這樣活著也沒有什麽不好, 反正是沒有紀艾爾的空氣都是好的。

    封煥從小就很黏自己這個冷淡的姐姐,不管如何鬧騰, 都要跟在她屁股後麵。她很排斥他人的靠近, 這是她在身為葉希的時候所養成的。

    盡管這個世界沒有了紀艾爾,但不得不承認, 她的身上還是到處充斥著他遺留的影子。無法擺脫。

    很快,就到了他們上小學的年齡。

    封容並沒有繼承母親的美貌,反而肖像極了父親。丟在人群裏, 就是一普通的路人臉。不像封煥,一看就是遺傳了自母親基因的貌美容顏。

    封煥愛笑,也不認生,從小就很能討人喜愛。上小學的時候,封容常發呆,多次訓教不聽以後,老師們也是放任她去了。

    她的考試,也時常是交白卷,分數永遠低得難以想象。不像封煥,一直都是尖子生的存在。雖然封父封母都是重點培養封煥的,但對她也確實算得上不錯。

    吃穿用度,封煥有的,她也會有一份一模一樣的。封家有錢,所以也並不在意多養一個她,總歸是自己的孩子。

    說白了,他們對她就是,用錢養她,不用心養她。盡管不愛,也不會苛刻。

    就這樣一直到兩人小學畢業。

    封容進入了初中,以她總教白卷的事跡,想也知道是封家用錢塞進去的。封煥不知怎的,竟也教了白卷,封父封母登時氣得打了他一頓。

    因著這事,封容也被狠狠訓了一頓。雖沒動手打她,封母心裏到底不再如從前那般,對她生出了一點恨意。

    她對煥的影響竟如此之深。

    封母依舊想把封煥送入她心儀的學校,奈何他這次跟頭倔驢般,偏要進入封容所在的h中。叫她頭疼不已,最終還是他立下保證,定會靠進她想要的高中。

    封母才無奈答應。

    h中沒有相識他們的人。封容又是不講話的人,因而隻要封煥不說,便沒人知道他們是雙胞姐弟。

    在小學的時候,誰都知道封煥極為護著他的雙胞姐姐封容,所以敢找她麻煩的人並沒有。在h中,兩人同在一個班級。

    封煥進入初中不過短短一月,便有很多人識得他。原因無他,隻因那一張俊顏。他愛笑,人也外向,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不過誰都知道,他很愛黏在封容身邊。兩人同姓,封煥的模樣又對她熟稔極了,大家不是沒有過好奇。

    隻不過在問過封煥之後,也沒得出所以然,他們便紛紛撇嘴不再問了。封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隱瞞他們的關係。

    他知道自己從小對封容就非常喜愛,甚至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麵,不管她如何冷淡都趕不走他。甚至,不惜考試的時候交白卷,就是因為他不想離開封容。

    他一直都知道,封父封母不關心封容。原因是什麽,他也知道,長這麽大,他就沒見過封容開口說話。

    去醫院檢查,醫生也說她的聲帶並沒有問題。究其原因,誰也不知。

    由著封煥的特殊對待,有不少女生暗暗嫉妒。大多數人並不敢真的去欺負她,但這也並不意味著沒有。

    這天中午,封容去到廁所。當她解決完生理問題,出來時,發現廁所的門被人鎖上了。她麵無表情地轉身,她知道是剛才跟在她身後的幾個人弄的。

    今天下午有一節隨堂小考,這是入學以來的首次考試。她們鎖住她,無非也是故意的。封煥買完牛奶回來,沒看到她,正到處找人。

    但沒誰知道她的去處。他一直等,等到快要上課,人都沒出現。他終於不耐煩,扯下了以往的笑臉。

    下午的課過去了,她依舊沒出現。封煥的臉已是麵無表情,他通知學校的老師,調出了監控畫麵。

    所有的事情都再明了不過。他立馬跑到女廁,把上了鎖的門給打開。果不其然,他看到封容正靜靜地立在鏡子麵前。

    “阿容。”他小心翼翼地喊道,語氣裏有一股心疼的意味。她轉過身,看向麵前的人。隨即,便移開眼神,走了出去。

    這是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神情。

    十三歲的封煥早已清楚地明白,她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她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從他有記憶起,她就一直這樣。

    盡管有時候隱隱不甘,卻又歡喜極了。起碼他人在她眼裏也是被如此無視的模樣。而他從距離上來說,一直都是離她最近的人。

    他趨步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了家中。晚飯過後,夜 se 降臨。他站在窗口處,望著外邊的冷月。

    他不會放過那幾個女生的!

    他太清楚封容的冷漠了。曾經的他有想過,當所有人都對她冷暴力時,隻有他在,她是不是會依賴他?

    但結果,令人失望。

    她不在意任何事。沒什麽事情,能令她心中掀起波瀾。

    封煥真的是恨死她這幅模樣,卻又無可奈何。他在她心中沒有丁點兒地位,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一齊出生,一齊長大,都不能使他在她心中有一點兒特殊的地位。

    她簡直就像塊冷硬的石頭。

    從裏冷到外。

    第二天,封煥跟男生打籃球時,當大家聊起女生時,他狀似無意地說了那幾人不好的地方,以及表達了自己對她們的厭惡感。

    在那之後的日子裏,可以明顯感受到,男生對她們言語上的惡意。時間就這麽過去,封煥初三了。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對異性萌發好感的時期。這天晚上的封煥,他夢遺了。當他從夢中醒來,看著自己內褲上那糟糕的濕潤。

    臉色極其陰鬱,原因不外乎是,夢中的對象——竟是封容!

    他從未想到過,自己竟然會對封容……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對封容的占有欲比誰都大。但他以為那不過是對自己雙胞姐姐的占有欲。

    他們是雙胞胎,理應就比世上的所有人都更親近。

    隻是他沒想到,這占有欲竟超出他的想象。他不想她結婚,他不想她身邊會出現別人。他努力這麽久都沒成功,是絕不允許有人在她心中占據重大位置的。

    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除了是封容,可還是他的姐姐啊!他怎麽能對她產生這般齷蹉的**。

    十五歲的少年,他不管平時有多優秀,多受人歡迎,在遇到這樣不倫的事情時,依舊會產生常人都有的惶恐茫然的情緒。

    且久久不能釋懷。

    他無法對別人訴說,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人開導他。他將會陷入一個怪圈,直到他自己想通為止。

    到底是通向天堂,還是墮入地獄?

    那就是他的選擇了。

    中考在即。

    封煥決定遠離封容。

    或許就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都跟封容在一起,才會令他產生如此錯覺。他的成績很好,中考的時候發揮的也很好。

    理所當然地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至於封容,三年下來,學校誰人不知她,考試永遠交白卷,成績永遠是零分,被人封為“封鴨蛋”。

    高中來了。

    封容依舊進入了一個不好不壞的學校。

    她住校的那一天,封煥並未送她。宿舍是四人間,都是同班的學生。自我介紹時,老師跳過了封容,顯然是知道她的情況的。

    且還簡單訴說了一下她的狀況。於是,一時之間,眾人都對她好奇極了。這樣的人應該都在聾啞學校出現。

    並不是在普通人的學校裏有的。

    有女生試圖和她說話,但她一直盯著窗外,理也不理。多數人看到這般情形,都是不準備與她接觸。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過去了。與她同寢的三個女生,並不喜歡她。理由不外乎是,跟她說話,永遠也不理。

    無視得跟個什麽。

    這樣的人,最討厭了!

    更別說,住在這裏的三個女生以往都是些混的人,脾氣性格並不咋地。若是他人,可能會善解人意。

    但擱這幾人身上,她們要是真看誰不爽,估計那人離倒黴不遠了。

    夜色深沉。

    本該是熟睡的時間,但在封容的寢室裏,出現了這樣一番現象:

    三個少女起身,她們中一人拿著手機,一人拿著電筒,還有一人則在封容的床邊。她們看起來似乎要做壞事。

    誠然所說。離封容最近的女孩,伸出了她的魔爪,正朝著床上人的衣服間而去。她的手摸上了封容的睡衣扣子,準備把她解開。

    拿著手機的少女,完全掠過了作惡人的麵部,而是直直地對準了封容的臉。拿燈的少女說:“看她以後還敢不敢無視我們。”

    “不給她點教訓,真是不把我們放眼裏。”拍攝的女孩帶著笑意說道。坐在床邊的女孩,解開了封容領口上的第一粒扣子。

    她轉過頭說道:“就是,早看她那副死樣不爽很久了!”而此時,床上的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她凝視著那隻在她身上的手,不知想了些什麽。拿燈的女孩驚嚇到了,連口齒都不清晰了:“看,看看她睜眼了!”她指著封容,結結巴巴的。

    另外兩人看向她指向的地方,皆是被嚇了一跳。封容起身,行動間平靜極了。她慢條斯理地戴上貼身的手套,然後抽出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的小刀。

    幾人因她醒來,而有些茫然,因而等到她完成了這一係列的動作後,她們才有所反應。當她們看到她拔出小刀,尖銳正對著她們。

    幾個真的是有些慌了,先前脫衣的那個女孩從她床頭跳開:“你別亂來啊!我們沒有想對你幹什麽的。”

    封容一直麵無表情,起身走向了她們。小小的宿舍瞬間擁擠了起來,她的站位正好是背對門口的方向。

    幾個人想要離開,必須經過她身邊。而此時,封容正朝她們步步緊逼,就算她們以前再如何作惡多端,真刀子幹的卻是沒遇上過。

    再說,她們也就隻敢欺負欺負那些懦弱的人。像封容這種,一言不合就拔刀子的人,她們也是首次遇見。

    真是倒了血黴。

    幾人都惶恐極了,嘴裏也一直在叫她別亂來。總之,是不冷靜的模樣。最後,封容也隻是用到劃碎了幾人的衣服。

    她們衣衫襤褸到甚至連三點都 luo 露在外,叫封容拿出單反,衝她們拍了起來。最後,她看著相機裏的照片,很是滿意的放下。

    她拍的是藝術照。

    這才上床睡了起來。

    幾個人瑟瑟發抖了一陣子,看她真的是放過她們以後。這才爬上了自己的床,且再不敢造次。

    封煥那邊,對於見不著封容,雖然想念,他卻是硬生生地壓下這股念想。他認為,時間可以治好一切。

    當然,也包括他病態的**。

    時間溜得很快,輾轉便高三了。

    封煥這三年來對封容都很冷淡,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他不會再想念封容,心中也不會再出現那些複雜的情緒。

    況且,封容也不愛他。不能說愛,連在意都沒有。

    所以現在這樣,再沒有更好了。封容不愛他,他也不去愛封容。學校有人在追封容,封煥並不知道。

    那是一個漂亮的男孩。高考前的一個月,某天,在市中心的奶茶店附近,封煥親眼看到一個男孩跟在封容身後。

    他們一齊進入了奶茶店。

    在那瞬間,封煥心中升騰起的是滿滿的嫉妒:那個位置本該是我的!這個念頭不容置喙地占據了他的全部。

    下一秒,他便毫不猶豫地把抬起的腳給轉換了一個方向,朝著兩人的方向而去。全然不顧他與人的約定。

    漂亮男孩坐在她的對麵,正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封煥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隻是從那他不停煽動的唇瓣觀察得來。

    奶茶店還挺大的,他坐在封容的背後不遠不近的位置。這是三年來,封煥首次看到封容身邊出現別人。

    從前他不曾看到,倒也不覺得。如今一看到,心就像吃了蒼蠅般難受。光隻是如此,若叫他得知那人是封容的追求者,豈不是要上天哩?

    當封容起身離開奶茶店的時候,漂亮男孩也隨之立於她的身側。他們從另外一個門出去,與封煥所在的位置剛好是背道而馳。

    封煥跟在他們身後出去。封容早就感覺到背後火熱的視線,但她從不會搭理。

    封煥跟了他們一路,直到封容進了家門,那個漂亮男孩才就此消失。他心裏燃起的熊熊烈火,讓他很想衝到封容的麵前,質問她!

    但他不可能那麽做。封煥在封容那裏從來就不是能任性的地位,他是誰?封容心中從沒有在意的人。

    有時候,他也在想,封容是不是天生冷血?怎能薄情到如此程度。任你如何做,都捂不熱她那顆石頭般的心。

    封煥準備進入家門的腳,在半空中硬生生地給轉了個彎。他追上漂亮男孩,然後在一條小巷子內攔住了他。

    “以後別再接近封容!”他警告他。

    漂亮男孩挑眉,問道:“憑什麽?”封煥盯著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憑我是她最親近的人!”

    漂亮男孩嗤笑一聲,他認識封容三年了,再清楚不過她的性格。封煥的話,簡直令他覺得可笑。

    “你也不怕我笑掉大牙。”

    封煥聽到,臉色瞬得鐵青了起來。“總之,我警告你,別再接近她!”他挑起對方的衣領,語氣凶狠極了。

    他拍掉封煥的手,慢悠悠地整理完領口,才說道:“你算哪個蔥?”

    封煥朝著他的臉部一拳打了過去,可惜人家躲得快,這蓄滿了力的一拳愣是給打空了。漂亮男孩雖然長得柔弱,並不代表他真的弱雞。

    他很快地反擊回去,來回三兩下之間,兩人便打成了一團。直到最後,兩敗俱傷地回到自個家中。

    封煥一進門,封母看到他臉上的青紫,便又氣又惱又心疼。拿出備用藥箱,封母邊給他塗藥邊罵他:“你真是幹什麽跟人家動手!”

    此時的客廳隻有兩人,封煥大概知道,封容又呆在自己的屋子了。沒等封母上完藥,封煥便匆匆起身往二樓走去,嘴裏則是說著:“我想起我有個重要的東西沒弄。”

    上了二樓,他的腳步在臨近封容房間的門口緩慢了下來。在她的房門前佇立良久,封煥最終推門而進。

    封容正坐在窗邊,她的半邊身子都探在了外麵垂垂欲墜,使看到的人不禁一陣心驚肉跳。封煥有那麽一瞬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偏偏封容還轉過頭看他,毫不在意自己此般的危險姿態。自三年前那件事過後,封煥便甚少來她的房間。

    她如此危險的行為,也是首次看到。“你下來!”他的心思再顧不得其他。封容的手掌撐在台上,輕輕地跳了下來。

    他這才敢大步走向她,眉間滿是怒意。

    “你在幹什麽?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吼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說了什麽。

    心中隱隱有些懊惱,他第一次這般吼她,但卻是不後悔。剛才那幕,真是叫他心都給驚了。

    也是自這次以後,封煥倒是不再壓抑自己,徹底想清楚了。三年的時間,確實給了他平靜的錯覺。

    實際上,當他真的碰上這個人的時候,再平靜都不過是假象。隻是,他現在才認清。仿徨了三年,迷茫了三年,最終還是回歸原點。

    何其好笑!

    他認輸了。

    在這世界上的另一處。

    有一個人,她十八歲。長相好、頭腦聰敏,但自知事以來,她就一直做同樣的夢。

    夢境裏,有一個女孩。膽小、虛張聲勢、不聽話,缺點極多,但她就是喜歡得很。慢慢地,女孩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

    她的夢境,見證了女孩的成長,還包括結局最後她的死亡。她親眼觀看了女孩短暫的一生。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女孩死掉的時候,才十九不到二十。

    這個夢太久了。

    每晚都會出現。

    隻是她永遠看不清女孩的臉,但她熟悉到相信隻要這人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她一定能認出她。

    而夢的主人公除了女孩,還有一個男孩,他才是導致這一切悲劇結局的存在。

    她對他們太熟悉了,熟悉到有的時候,連她都覺得那個男孩是自己。

    恍惚到她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常常區分不出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高考結束後,封父大手一揮,隨便選了一個學校把封容送進去。至於專業,也是他隨手選的。封煥則是考進了北大。

    封容的學校離北大不遠,其中不乏有封煥的原因。封煥天天給封父吹耳邊風,封容的學校自然也就選了離他較近的大學。

    陰差陽錯的,封容的專業是美術。她已經很久沒有拿過畫筆,再想回想起,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

    記憶力都開始模糊不清。

    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封容想,這是十八年。

    上課的時候,封容不曾動過畫筆。她不想動。時間就那麽一點一點地過去。在突然的某一天裏,她拿起畫筆。

    怔愣了許久,她還是下筆了。慢慢地,筆下的紙上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輪廓,再是修長的身子。

    畫中的人很俊很冷,一雙墨瞳極幽深。

    他的頭發很長,卻一點不顯娘氣,無疑這是一個很俊的人。

    她抿唇,她想畫的不是這個人!

    畫筆在她手中很熟悉,那是熟悉的觸感。封容騰地站起身,一雙眼睛瞪得像是要把畫中人刺穿。

    明明都覺得是要消失在記憶力的人。此時,卻突然地蹦出。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再令人惱怒不過。

    她對從前的一切都已經陌生了十八年,為什麽還會這樣?為什麽還會這樣!“嘭——”地一聲狠狠甩下手中畫筆,她就不該拿起它的!

    她一直都知道,她從學畫起,畫得就是他。一直畫得都是他,她畫了多久,他就被她畫了多久。

    她不可能畫出別的東西。

    以前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

    但她已經離開了他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封容又重新撿起畫筆,拿出新的紙張放置畫架上。她開始下筆,又重新畫了起來。新的稿子完成了——又是他!

    她惱怒地扔掉,她的心緒鮮少有如此大的波動。這在今生,還是頭一遭。

    她再拿出新紙,重畫。

    又是他!

    她再拿出新紙,重畫。

    又是他!

    她再拿出新紙,重畫。

    ……

    她再拿出新紙,重畫。

    ……

    她不眠不休地在畫室呆了很多,這是封煥為她在外麵租的工作室。某一天,當她終於從這股狂熱中醒過來時,也是她成功畫出其它東西的時候。

    她露出了笑容,真心的。

    而此時的畫室裏,地上鋪滿了零亂的畫紙,所有紙上無一例外的全都是一位少年,不同時期不同角度不同狀態的少年。

    畫室中央唯一的畫架上,紙上所畫的隻是一位少女,旁邊的還有命名——「曾經的自己」。

    封煥最少一周也會來找她一次。他現在的時間非常忙,除了學校的學習以外,他已經陸陸續續地從封父那裏開始接任一些公司的項目。

    當今天封煥匆忙地結束應酬,趕來封容這邊時。他一進入工作室,看到的便是滿地的紙張。

    剛開始,他還很有心情地撿起地上的一張白紙,順便調侃一句:“我還以為你不會……”畫呢。

    隻是當他看清楚畫上的東西後,他地嘴角僵住了,連帶後麵的話都沒說得出來。他再看向地上的畫紙,那些熟悉的麵孔……

    他的手上還拿著新鮮的菜,此時也被他給扔到了一旁。他幾步地撿起地上的畫紙,竟全都是一個男人!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他的臉色陰翳,他彎腰快速地拾起了地上所有的畫紙,結果無一不是同一個人。封煥捏著紙張的手青筋暴起,沒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克製自己。

    “他是誰?”他聲音暗沉,忍不住質問。

    這太令人心碎了。

    她看也不看他,抬腳準備從他身邊出去。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今天的封容,心情顯然好極了。因為她竟是連眼角彎出了愉悅的樣子。

    封煥心痛得不得了。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不該的,不對的,可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已經竭力在控製自己了。

    他不能毀了她!

    最後,他也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那是她離開的背影。

    大學四年的時間很快過去,封容的名頭也傳遍了大學校園。不再是像從前那般因為成績而出名,完全隻因個人才能而備受矚目。

    封容是個天才,這是眾所周知的。

    她在畫畫上的天賦極高,他人認為她把所有技能都點滿在了畫畫上。所以,於其他東西,她才會那般無知。

    當然,這都隻是他們認為。

    不過這些事情,封父封母都是毫不知情的。

    在大學期間,封容不曾回過家。封父封母也毫不在意,他們隻關心封煥。臨近畢業,封煥交了一個女朋友。

    長相很平凡,性子也是沉默不愛講話的。當時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誰都沒想到他竟會選擇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

    真是跌破封煥朋友圈的人眼。

    其實細看,她很像封容,不過並沒人注意到這一點。畢業以後,封容不再如曾經那般,每天都會在某個地方呆上大半天。

    她開始遊學,沿途畫下她的所見所聞。至於金錢,她並不在意。兩輩子來說,封容都不曾在物質有過潦倒。

    兩年的時間,封容二十四歲了,她快把大半個中國都給走完了。笑容會開始出現在她臉上,剛開始一點點,然後到後來的常常有笑容。

    這天,封容接到封煥的短信,他要帶女朋友回家了,希望她能回來。那天陽光真好,封容把五指放上眼瞼,眯著眼,該休息一下了。

    她決定回去。

    封容回來的那天,誰也沒通知。她走進封家,封父封母正在吃飯,看到她的出現倒是驚了一大跳。

    他們看到的封容,身上有一股極平和與淡淡的暖意。一點不似從前那個沉默陰鬱的女孩了。

    有點類似心酸與欣慰的感情,從封母心中升起。與之伴隨的還有不易察覺的愧疚,因為封母從來不覺得她欠了封容。

    她生下她,養大她,在物質上從沒虧待過她。一開始,她對封容也是有期待的,她期待這個孩子能回應她。

    可是她的一腔母愛與情感,到了封容那裏,再熱情似乎都能冷淡下來。她從來就不給予他們一丁點的回應。

    她不是聖人,沒法做到被自己的孩子無視掉所有熱情與情感後,還能一次次地撿起破碎的心,一塊塊粘起來再送上去。

    這需要太大的勇氣了。

    而她曾經曆過千百次的心破碎,粘起來,再破碎,再粘起來……可每一次的結局都一樣,她已無力承受了。

    會崩潰的。

    所以那時候的她才想:隻要放棄她,隻要放棄她……一切都會好的。

    所以,最後一次的時候,她任由心支離破碎,因為她放棄了。

    封母起身又去燒了兩個菜,三人坐一起吃飯,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飯後,封容回到自己的房間,先前桌上時封母有說到封煥得明天才能回來。

    至於封煥那邊,一接到她回來的消息,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趕了回來。隻是等到他回到封家的時候,已經是人都入睡的時間。

    他靜悄悄地來到封容的房間,拿出兜裏的鑰匙,開門進去。他一直有她房間的鑰匙。

    她不在的這兩年,他沒事的時候都會呆在她的房間。這裏滿是她的氣息。來到床頭,透過窗戶進來的月光灑在睡著的人身上。

    他看了她良久,貪婪地目光一直盯著她盯著她,像是怎麽也看不夠。然後,他彎下腰,輕輕地在她額上留下一吻,滿是虔誠。

    “對不起,”我愛你。

    他轉身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白光從天邊慢慢升起,第二天如約來臨。

    封煥在家中吃完早餐,坐在客廳,並沒有一絲一毫要起身去接人的意思。封母催他:“你怎麽不去接她?”

    “再等等。”封煥說道,他想再多和她相處一會兒。他又待上了一會兒,才起身出去。沒多久,他帶著來到了封家。

    此時,客廳的人都在等他們。

    當封煥進來時,走在他身邊的是一位齊耳短發女孩。她的眼睛不大,整個人看著似乎很沉默的樣子。她走在封煥身旁,一不注意便會被人忽視了去的。

    有點像從前的封容。

    封母並未發現,她端著親切溫和的笑容。大家都落座了,雖然隻是吃一頓飯,但這意義可不隻是一頓飯的意識。

    短發女孩叫柴辛,她雖然沉默,但與封容最大的不同是,她會回應。對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會發出屬於自己的回應。

    不像封容那般冷硬,叫人絕望。

    她們很像,卻又不像。

    吃飯的時候,柴辛默默地接受封母夾給她的菜,同時也會默默地給封母夾一些。當真是,有來有回。

    她吃飯很安靜,不多話。飯桌上,食不言是禮貌。封母的笑意全都展現在了臉上,她對兒媳的要求不高,隻要是個好孩子就夠了。

    這一頓飯很快就吃完,大家坐下來休息了一會,沒多久,天色便不早了,封煥準備送柴辛回去。

    路上,柴辛突然出聲問道:“那是你姐姐?”封煥“嗯”道,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

    柴辛自然也感覺到了,便不再問下去。中途,車子在一家超市門前停下,封煥下車去買煙。柴辛看到他進入到超市內,這時餘光突然瞥到了他的錢包。

    她拿起錢包,準備給他送去。開了車門,她拿包的手一個不穩便從手中滑落,剛好掉在了車門前。

    她從車內出去,彎腰拾起了錢包。此時,錢包是展開的模樣,剛好也讓她看到了裏頭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隻有一個側臉,看得出這是偷拍的。柴辛皺眉,上麵的人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不是她,越看下去,她發覺上麵的人很像她。不是說五官,而是兩人給人的感覺,非常相似。

    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但柴辛並不是軟弱的人,她愛一個人就要愛得明明白白。不可否認,這兩年封煥對她很好。

    但與其說好,倒不如說是紳士,甚至紳士過頭了。在一起兩年,第一次牽手是她主動的,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接吻也是她主動的。

    而那是他們這兩年裏,唯一的一個吻。那時她想,他不主動她就主動,隻是他總會彬彬有禮地推開她,並說:“女孩子要好好保護自己。”

    不管她再怎麽說自己是願意的。但每次都被這樣拒絕,次數多了,她也有自尊心的,便不再嚐試。

    他究竟是愛護她?還是另有緣由?柴辛現在還不得而知。

    她抽出照片,想要細看,卻瞄到了照片背麵上的兩個大字“封容。”她一回想,可不就是飯桌上那位姐姐。

    她暗笑自己,真是想太多。隻是當她準備把照片放回去的時候,卻一不小心瞄到了在封容兩字下方的一行小字。

    如果不特意去看,很難注意到。柴辛學過法語,那是一句法語版的“我愛你。”

    ——我愛你。

    這怎麽可能?再容不得柴辛不多想了。

    有哪家弟弟,會把自己姐姐的照片隨身攜帶且還在上麵寫上我愛你三個字的。

    這太難以置信了,柴辛覺得,她不想這般揣測他的,她得問問他。

    此時,封煥忘拿錢包,又從超市返回。出來時,看到的正是站在車邊的柴辛。

    他一走近,便被她發問:“你可以解釋一下這張照片嗎?”她指著照片上的人,再翻轉過來,指了指背麵的小字。

    封煥抿嘴,並不想騙她。

    “我愛她,但是……”話還沒往,柴辛便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並把照片和錢包扔進他懷裏“你真惡心!”

    轉身,她離去。

    封煥捏著錢包的手指發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沒有說完的是:但是我現在不想愛她,因為我希望未來和你一起生活。

    柴辛一個人走在無人的大街上,手捂著嘴,先前偽裝出來的驕傲在這一刻全無。她愛他,但是她的三觀太正了。

    絕接受不了封煥愛上自己的親身姐姐。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特殊的,因為他常常會看她看上好幾個小時,他從不碰她,她也真以為他極為愛護她。

    那時她想自己是有多大的幸運,才遇上了這麽一個男人。

    而現在,一切都完了。

    封容隻待了三天便離開了。

    她離開的那天,天在下雨。封容這次走到了知名的學校,她在那兒停留了三天,隻為了畫一幅畫。

    名為「性的入侵」,靈感來源於這所校園。

    三年轉眼過去,封容在其中途徑過一座城市,城市很美,甚至促使她停下了一直向前的腳步。她在那裏停留。

    城市最近很不安全,發生了多起凶殺案,甚至有電視報道,這是連環作案。封容知道一些,卻不曾了解過它。

    今天,封容一如既往地拿著畫架回來。但在中途出了一點意外,在她常經過的一條巷子裏,竟是出現了一具不完整屍體!

    狀似人彘。

    封容隨意一瞄,本輕鬆的臉色竟大變。在遠處看到屍體的時候,她沒有害怕,走到近了,看得更加仔細了,她的臉色才驟變的。

    屍體的切口很整齊,然而除了消失的四肢,屍體的頭顱也被砍下滾到了一旁。頭顱並不完整,它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都被人剜下,甚至連頭發都剃光了。

    這太熟悉了。隻一眼,就足夠喚起她大腦深處的記憶。

    相似的手法與習慣,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封容的嘴都開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她一步步倒退,繞了另一條遠路回到家中。至於畫紙與畫架,則被她落在那邊的巷子裏都不自知。

    她鎖上門,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臉被她埋入了手臂之中,一股疲憊襲上心頭,她就這樣坐在地上良久。

    另一邊的巷子裏,“嗒嗒嗒——”地腳步傳來,在無聲的空間裏顯得極為清晰。去而複還的人,究竟是還有什麽忘記了呢?

    她忘了給他們留下線索呀。

    隻是首先映入她眼中的不是人彘,而是那落在地上的畫架與畫紙。她緩慢過去,拾起了地上的畫紙。

    打開一看,上麵畫的隻是一個蘋果。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在她夢境的人永遠不會畫除他以外的東西。

    但當她想扔掉畫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何把它收了起來。在她留下線索以後,便帶著畫一齊離開了。

    “嗒嗒嗒——”地腳步聲離巷子越來越遠,直到逐漸消失沒有。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

    封容在五星大廈前的街道上遊走,行人很多,她在觀察每一個人,為她的新作尋求靈感。

    被她觀察的人這些人,身上大多數都有一股頹喪感,整個人都是陰暗的。她站在陰涼區,她在掃視眾人。

    突然,她的目光停住了。那是一個高挑的背影,背影的主人似乎要轉過來。封容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顫抖,她的腳就像生了根一般,怎麽也無法挪動。

    其實,封容今生所在的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所有人都依舊存在,隻是她來到的是二十七葉希的那個時間世界。

    這很好理解,同一個世界,它的時間流度不一樣。

    她重生在的這個時間段,是二十七歲葉希的時間段。

    而紀艾爾,則是二十七歲葉希的時間段之後的。

    那人轉身的速度,在她眼裏就好像被放慢了數倍,她的表現就好像在說這是一個於她極可怕的人。

    終於,那人轉過來了,目光牢而準確地盯住了她。

    兩人站在街上,明明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現在卻遙遙相望,仿佛身邊的車水馬龍都不存在。封容一臉恍惚:“紀艾爾……”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求收:男神秒變癡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