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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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苒跟杜希聲的關係公開後,就一直陷於與他母親的交鋒之中。

    初次見麵便是兵戎相見,她追隨杜希聲到了隋興後,更是鬧出了一連串雞飛狗跳的大小事情,最厲害的一次,她近乎拆了夏苒宿舍。

    夏苒一個人跑去操場散心的時候,頭一次認認真真問自己,這樣不受家庭祝福,拋棄一切地和杜希聲在一起,值得嗎?

    隻是那個時候,人就像是魔障了,好像青春期的叛逆走到末尾,非要抓住點什麽證明自己存在過,於是一下子觸底反彈,氣焰比之前更勝。

    讓你往東你偏往西,讓你往西又偏往東,若不是杜母在後麵窮追不舍,夏苒後來想,她與杜希聲恐怕不會那麽快地走入婚姻。

    杜希聲打電話,象征性地告訴自己母親他們已經結婚時,兩個人頭靠著頭,都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結婚之後,杜母曾經上門堵過一次夏苒,她猶豫著要不要給救兵打個電話時,卻聽她很平靜地說:“按照道理,你該喊我一聲媽。”

    暴風雨前一場的寧靜?夏苒將大門敞開,自鞋櫃裏找出一雙新拖鞋,放到她麵前,低聲說:“您請進來吧……媽。”

    杜母沒動,平靜看著她,說:“不麻煩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夏苒站在門後,等著她說。

    杜母像是一夜之間接受了她的身份,因為不可更改,所以原本的氣勢低落下來,那雙銳利的眼睛也變得鬱沉。

    再過潑辣的人,也有一兩知心好友,平時交心的時候,杜母不止一次被灌輸過要善待兒媳,因為母親隻能陪伴一時,妻子卻有一世。

    哪怕她對這樁婚事再不滿意,可是為了兒子,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過多地幹涉他們日常的生活。

    夏苒覺得詫異,幾乎認不出這人,疑惑著事情不可能這樣簡簡單單過關,這笑容背後是否還藏著一把刀的時候,便聽她說了“但是”兩個字。

    杜母冷冷睨她:“但是,如果我發現有一天你對他不好,或是背叛了他,我是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才是記憶裏的那個她,昂著頭的,目中無人的,仿佛天底下人全欠著她的那一個。

    夏苒當時怎麽回答的?

    她十萬分坦然地看著杜母,說:“我一定會對希聲好,永遠不會背叛他,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離開之前,杜母要她記住自己說過的話,離開之後,她果然就像自己許諾的,沒有再次突兀地出現在他們的生活。

    離婚的時候,杜希聲神色黯然地問她可不可以先不要公開。夏苒耳邊一遍又一遍響起她向杜母許諾過的那句“在一起,一輩子”。

    當年的豪情萬丈,如今成了明日黃花。

    想到那張驕傲的臉,夏苒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此種境遇下見麵,各人心裏都別有一番滋味,許多該來的東西來得晚了點,但人終究是要麵對。

    夏苒站出門外的時候,盡管仍舊沒有準備好,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聲:“媽,我們倆聊聊吧。”

    杜母回過神,一下子衝過來,舉手就要打她耳光:“夏苒,你忘了當年我怎麽對你說的,你對不起希聲,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夏苒直挺挺站著,沒有躲,此刻隻覺得風從臉側呼呼而過,眼看著一隻手就要揮到臉上,忽地被人硬生生截在半路。

    林晗擰著眉頭,一手緊緊扼住杜母的手腕。杜母被掰得身子一歪,差點沒能站穩,愕然道:“你放手!”

    林晗冷著臉,聲音凍成冰:“阿姨,有什麽事請好好說,別一上來就甩膀子。”

    杜母仍舊是說:“放手!”

    林晗不放,杜母氣急敗壞揚起左手往他臉上一揮,聲音悶沉,夏苒大喊“哈哈”的時候,便見他一個踉蹌退了一步,一手捂住臉,一手還抓著杜母。

    鮮紅血液從林晗指縫間流下來,他將手放下,嘴唇牙齒都被染得血紅一片。

    受傷不重,但樣子慘烈,夏苒感同身受疼得心裏一揪,杜母也怔了下。

    夏苒急匆匆要上來看的時候,被林晗一下護在懷裏,又轉了小半圈,與杜母隔開安全的距離。

    林晗說:“阿姨,這事跟夏苒沒一點關係,從頭到尾都是我勾引她,她一直瞧不上我也沒想和我怎麽樣,都是我死纏爛打把她拖過來的。她壓根沒做什麽對不起希聲的事,是我鬼迷了心竅非要挖人牆角。今天您有什麽氣盡管往我身上撒,我要是敢向您還手我林晗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槍彈似的在耳邊砰砰開響,夏苒被震得又是羞愧又是急切,手捂著他嘴,說:“你閉嘴,起什麽毒誓,嚇唬誰呢這是!”推著他,說:“你把我放開來。”

    林晗哪裏肯,血流得染紅了身前的浴袍,兩隻眼睛都有點花了,還是記得要把她護著,嫌她聒噪,說:“這兒有你說話的地兒嗎,你才該給我閉嘴。”

    夏苒死死掰著他胳膊:“我是她媳婦,她是我婆婆,林晗,這兒誰有資格說話,你敢說你不清楚?”

    她口齒清晰,字字都往他傷口上砸,恍然之間手一鬆,她走出來,按住他鎖緊杜母的那隻手,說:“把這兒也給放了吧,”

    林晗沒動,聽到夏苒一字一頓說:“你也別想著替我打掩護了,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媽你發這麽大火沒錯,可我和林晗也沒錯——”

    夏苒深呼吸了一口:“我和希聲已經離婚了,現在我是單身。”

    ***

    酒店的咖啡廳裏,光線昏暗,橘色的燈火給臉打上柔光,像是籠上了一層蒙蒙霧氣,模糊了猙獰的表情,外人麵前得以粉飾太平。

    林晗坐在斜對麵的地方,時不時投來一兩眼小心翼翼的察看,一條腿擱在外麵隨時做好起跑準備。

    侍應生擋在前麵詢問喝些什麽,他忙不迭地揮手,說:“噓,你聲音小點。我不喝,不喝,坐這兒等人的。”

    侍應生微微鞠躬,菜單已經遞到了他麵前,提醒:“先生,坐我們這兒來,是必須有消費的。”

    林晗翻了個白眼,在菜單上隨便指了下,又揮手讓他趕緊離開。

    夏苒餘光略略掃了下,心裏好笑,聽到對麵一臉肅穆的杜母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夏苒連忙收回神思,專心應付眼前,她一雙手交握在吐著水珠的杯子外,說:“有一段時間了。”

    杜母本就嗡嗡的腦子,此刻更是一陣暈眩,她定了定,這才說:“如果不是今天我正好撞見,你們是不是還準備要繼續瞞下去?”

    夏苒垂目,說:“對不起。”

    杜母抓著麵前的杯子喝,手舉得太高,喝得太快,一口水嗆到喉嚨,她臉登時通紅,扶著台子大聲咳嗽。

    夏苒愣了一秒,這才起身去幫忙,抽了幾張紙巾遞到她手裏,手懸在半空,猶豫著是不是要在她背上拍一拍,想了又想,還是收了回去。

    她仍舊是說對不起。

    緩過來的杜母說:“你們離不離婚,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沒必要和我說什麽對不起。我隻是想不通,你不說,希聲那邊也起碼該給我說一聲。你們就這樣瞞著我,什麽都不說,隻會讓我更氣憤。”

    夏苒悶不吭聲。

    杜母說:“以前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具體原因是什麽,你們自己心裏也清楚。希聲卻鐵了心的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家裏雞飛狗跳也是癡心不改。我偷改他誌願帶他來隋興,他氣得整天整夜不吃飯,說辜負了你,早早搬去學生宿舍,哪怕畢業也不肯回家。我去鬧你,他就回來鬧我,有一次甚至用斷絕關係來威脅我,放下一句讓他自生自滅的鬼話就跑了出去。

    “你們結婚也是偷偷進行,等我知道的時候生米早就煮成了熟飯,我氣得不行抓他回來,問他是不是要逼死我。他一聲不吭,任我打任我罵,我一說要去找你,他那麽傲氣的一個人,居然立刻跪下來,抱著我失聲痛哭,叫我不要再為難你。我要他在你和我之間做選擇,你知道他說什麽,他說我是他母親,你是他的命。

    “好,我認輸,這麽多年我也累了,我去找你,忍住心裏的憤怒和抵觸想跟你和解,你當時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要和他一輩子,你會照顧他,愛他。你們這段婚姻就像一根刺刺在我心坎上,眼見著已經快要習慣、長肉、結疤了,你們卻又把這肉剔開,將刺□□,然後輕飄飄地對我說一句對不起?你真正對不起的人,是我嗎?”

    杜母看了眼不遠處的卡座上,一直緊緊盯住他的林晗,氣惱到極致,隻剩下冷笑,衣服因為出汗黏在後背,涼得驚心:“夏苒,希聲到底做了什麽事,你才願意和他離婚?是因為他嗎?”

    夏苒猛地睜大眼睛,搖頭,斬釘截鐵地拒絕這樣的論斷:“我沒有!我跟林晗最近才又見到,他之前都在美國,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杜母眉心一抽,眼內紅起一圈,突然將頭一扭,看向窗外。

    修竹亭亭,風聲裏,枝葉相觸。

    “是希聲吧,希聲對不起你?”

    “……”

    “多久了,你忍了有多久。”

    始終冷靜如磐石的夏苒,忽地墜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