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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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吃驚一旦過去,路人甲臉上便漸漸蓄起了幾分敵意和怒氣,一雙眼睛掃描儀似地上下掃過夏苒。
女人腳疼都忘了,緊緊貼著牆,在想不然還是跑吧,好漢不吃眼前虧,難道還指望林晗瞬間轉移來幫忙解圍嗎?
夏苒挪著小碎步要走,坐輪椅上的姑娘投給她一個特別羞赧的笑容,細聲細氣地說:“對不起啊,姐姐,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我代他給你賠個不是,你看你腳沒什麽問題吧?”
聽著聽著,夏苒不免去看她後頭站著的那位彪形大漢,他眉間一蹙,還沒瞪眼呢,夏苒就已經怕了,說:“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路人甲拍拍他妹妹的肩頭,說:“你聽吧,壓根沒事,我先送你看醫生。”
妹妹很不情願地擋開他手,說:“哥哥你啊,總是這麽沒禮貌。”
夏苒瞧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覺得這事可能沒這麽容易解決,果然她在醫生辦公室裏治腳的時候,這男人便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夏苒一隻腳翹在椅邊,皮膚雪白如淬玉,腳踝上一處淤青便尤為明顯。醫生說你忍著點,我揉了啊,塗了藥油的手按下來,夏苒還是梗著嗓子直喊疼。
那大男人一臉黑的擋到她麵前,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夏苒硬著頭皮睨一眼,哎喲喂,腳上更疼了。
前車之鑒,夏苒存著戒心,自然不敢和這人太過接近,更不敢和他單獨相處,就在這醫生辦公室裏跟他說話。
夏苒看了看他,問:“你找我有什麽事?”沒想到對麵站著的男人朝她猛地鞠了一躬,向她道歉:“對不起!”
夏苒心砰砰直跳,這清清楚楚的三個字簡直比被打了一棍子還來得讓她覺得驚奇,她不由得看了眼窗外,今早太陽是打東邊升起的嗎?
腦子活絡,表情就豐富,男人瞧見她一陣擰眉一陣擠眼的,猜到她的心理活動,還是挺不服氣地補充:“不是我自己要過來的,是我妹妹一直逼我跟你道歉。我不想讓她失望,但也沒覺得自己的動機有錯,我來就隻能為那天對你的態度說聲對不起。”
這人是莽夫之勇,妹妹倒懂得幾分道理,夏苒不想激他,說:“我接受了,不過你以後□□的時候,一定要先做好情報工作,別弄錯了對象誤傷了別人,最後自己受苦不說,還要找人道歉,這就未免太憋屈了。”
男人道:“你怎麽還是這麽說。”
夏苒回:“本來就是啊,冤有頭債有主,他做錯了事,你盡管去找他,沒本事傷到他就找我來填傷口,你說這公平嗎?他在外麵怎麽樣是他的個人行為,放在以前,我做人`妻子,本身也是受害者;放在現在……”
男人迫不及待地問:“現在怎麽樣?”
夏苒說:“這都聽不出來?我跟他早就離了,放在現在,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你再來拿我開刀對他已經不痛不癢,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他像是懂了點什麽:“怪不得那天替你解圍的是另一個。”
夏苒說:“是啊,把你打得不輕吧,那人從小就有點夯,打起架來沒有輕重。說起來我也該向你說聲對不起,我那天要是能早點出來攔著他就好了……”
開誠布公,男人猶豫著是不是要向這位好心腸的女人說聲謝謝了,就聽她自言自語似地說:“其實打幾下出點血,教訓教訓就行了。”
男人:“……”
夏苒看著對麵麵無表情的男人,問:“剛剛坐輪椅上的就是你那天提到的妹妹?”
男人點頭,說:“是啊,我就這麽一個妹妹,從小一塊長大的,又聽話又懂事,沒有人不喜歡她的。可為了你先生——不,你前夫,她坐上樓頂犯傻事,換她下去的條件其實挺簡單的,她就想再見他一回,問問他到底為什麽要分手。她等了他大半夜,他終於回了電話,隻簡短的說了兩個字:跳吧。”
跳吧,逼到絕路,索性一了百了,女孩於是聽話地從樓上跳了下來,人沒什麽大事,隻是傷了脊柱,腰部以下不再有感覺。她以前就討厭走路,討厭跑步,討厭一切與鍛煉有關的活動,這以後都可以用如願輪子來代步了。
夏苒像是在聽一個故事,也有唏噓,也有同情,但因為與己無關,所以高高掛起。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麻木了,如果精神和*可以等量相比的話,她在那場婚姻裏所受過的痛苦何止於斷腿這麽簡單。
那簡直像是被一個手持刀子的人逼著刺了一次又一次的心髒,直到遍體鱗傷千瘡百孔,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這才真正倒下去,深埋進土裏,又重新在腐爛的軀體上開出花。
可這話能說嗎,她敢說嗎,當著一個全心全意的哥哥麵前,說你妹妹活該,她是他們婚姻的攪局者!小三!不行的,因為在這場鬥爭裏,其實誰都不是真正的贏家。
***
夏苒並不是沒為他們那段畸形的婚姻做過補救,也曾經在翻閱了無數次前人總結後立馬痛下狠心,告訴自己必須包容一切,包容他。
擺在每段失敗婚姻麵前的無非隻有兩條路,不顧一切的離婚,瀟灑揮手闊別昨天,要不然,就隻有吞下一切,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重新匯入曾經的軌道。
夏苒一度想放過杜希聲,放過自己,也放過這段搖搖欲墜的婚姻,可當新進的同事張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問你老公如何如何時,她忽然發現自己害怕了。
她無法想象自己豁達的說一句我離婚了,無法接受別人好奇的目光,更別提背後的冷言冷語和蜚短流長,甚至隻是一句歎息和一聲關懷,都能讓她覺得崩潰。
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離婚需要的勇氣,往往比結婚來得更大。
夏苒不願意離婚,可也沒辦法咽下這口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於是他們的婚姻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徹底亂成一團。
後來想想,那段日子兩個人都是癲狂的,一個繃緊了神經,害怕刮起的風路過的鳥都能引起她的懷疑,一個豎滿了戒備,不讓他靠近也不放自己出來。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他們的爭吵,任何一個小的矛盾都會演變成一場戰爭。她又哭又鬧像個瘋子的時候,最愛細數他的不是,你背叛了我,你對不起我!
開始忍讓的男人,像是被打皮的孩子,漸漸就從起初的連連道歉,到後來的日益麻木,他開始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靜靜看深愛過的那個女孩肢體誇張的演一場場戲。
夏苒後來重新回顧那段曆史,總覺得盡管那一段雖然瘋狂,但並非沒有一點轉機,真正可怕的是在疲憊日益堆積後,他們連這樣的大架小架都懶得吵。
家裏越來越安靜,也越來越沒生氣,見麵不說話,出門不招呼,偶爾睡在一張床上,也各自偏安一隅,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很久都沒有夫妻生活,可杜希聲畢竟還年輕氣盛,終於有一天,在生理和心裏雙重的煎熬下,他忍不住將她壓在身下。
撕開彼此間的阻礙,他欲要堅定闖入時,她渾濁的眼睛忽然轉了一轉,盯著他,說:“髒……杜希聲,你讓我覺得髒。”
杜希聲痛苦地深呼吸了幾下,立刻就從她身上翻了下來,倉皇失措地走出門外。沒過多久,杜總的花邊新聞就和他的年輕有為一起傳到了耳朵裏。
杜希聲傷過許多女人的心,在此之前,當然要上過許多女人的床。
不過讓夏苒深感安慰的是,他一直處理得很幹淨,也從不會讓人欺負到她頭上來。
保護得太好,偶爾有個漏網之魚,便讓她大驚失色。
夏苒問麵前這男人道:“你妹妹的腿還能恢複嗎?”
男人說:“醫生說有希望,但過了這麽久了,還是收效甚微。”
夏苒說:“那你換個醫生吧,久病成醫,我想你應該知道國內在這方麵的專家。錢的事情你不必操心,開個單子,我會把錢匯到你戶頭。杜希聲現在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這點錢都舍不得。”
話語冷淡,字字都刺到人心裏,可這女人人也淡淡,話也淡淡,雖無善意,卻沒有絲毫諷刺的意味。
她猜得不錯,杜希聲確實一早就斷了資助,最近一回給的也不過夠給妹妹做幾次康複。以至於從不為五鬥米折腰的男人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他很快就對大方的新金主說:“謝謝。”
骨氣夠幹什麽,金錢麵前,再硬的骨頭也敲成齏粉。
夏苒不以為意,說:“沒事,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錢。”
男人去拿紙幣,在她變卦之前寫下卡號和個人信息。夏苒涼涼看了上麵“侯勇”兩個字,說:“不必告訴我你名字,咱們兩個,還是不熟的好。”
她一跛一跛走去床邊,本想給林晗打電話,看了看時間剛到美國時間的四點整,於是連忙掐了,轉發信息。
編輯半天,就發了兩個字:哈哈。
沒想到剛按下發送沒多久,男人回過電話,厚著臉皮問:“是不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