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流卷到水下沒多久，伍起就開始覺得胸悶氣短，眼冒金星。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的時候，伍起苦澀地想著，這就是溺水的感覺，原來還挺熟悉的。

    伍起出生在沅江盡頭的河灘，還沒學會走路便已經學會了劃水，長大後短距離的遊泳速度更是毫不遜色於部落裏的鮫人孩子。他們是一個人類與鮫人混居的部落，人類負責挖掘河道，鮫人負責放牧魚群，人類臨水而居，鮫人臨岸而歇。除了睡覺吃飯，伍起所有的生活幾乎都在沅江裏度過，相比於荒蕪的陸地，沅江一直都是他真正的家。

    但此時此刻他明白了，他終究是個人類，無法得到水靈承認，所以沅江不是他的家，反而很容易就會將他置於死地。

    很悲哀的一件事。

    但是憑什麽！憑什麽隻有人類離不開水又不屬於水，憑什麽水中生存著所有的生靈，這該死的土地卻一毛不生！

    生死之間，伍起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他不甘就此離去，他憤怒上天不公！憤怒的火焰點燃了他軀體裏最後一絲力量，伍起用盡所有的力氣猛然一掙。

    “撲通”，一道身影從橫掛天空的沅江中掉落下來，摔落在一片綠色中。江水還在席卷而回，河床還在繼續升高，綠色正在漸漸消散，隻有伍起一動不動地躺在空無一人地曠野。

    在伍起身下，沒有任何視線能夠察覺的地方，最後一絲即將徹底消散地綠色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身體。

    伍起做了個夢，夢裏他一腳踩在大地上，一腳踏在沅江裏，他不停地長高長大，直到天空近在眼前，直到天珠觸手可及，直到沅江消失不見。

    停止生長地一刹那，伍起渾身一震，猛地抬頭，一片鋪天蓋地的綠色闖進他的眼中。不是魚蝦或者鮫人身上那種偏黃或者偏黑地綠色，而是明亮、鮮豔、充滿活力地綠色，綠得如此純粹，綠得動人心魄。

    醒來許久，伍起還沉浸在對夢境裏那片綠色的震撼中。他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但他很快便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他明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從沅江中掙脫出來，而他現在不但毫發無損，甚至不覺得疲憊，除了肚子有些饑餓，反而感覺比平時更有活力了。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之前他摔下來的時候，正落在一片綠色之上，雖然沒看清楚究竟是什麽，但感覺上跟夢境裏的綠色及其相像。而現在，他身下卻隻有堅硬的石頭。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伍起本能地覺得這種情況下，他最好還是躺著不動。因為如果之前的巨變都是那片綠色所引起的，那麽他現在絕不能引起一絲一毫的注意，不管是剛剛是靈力的自行波動還是有強大的生靈引動的。

    不知過了多久，天珠的光芒漸漸開始變暗，伍起躺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會部落裏肯定亂成一團，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三個不見了，會不會有人出來找他們。小灣和小圓雖然是鮫人，但水流那麽急，希望他們不要撞到什麽堅硬的東西才好，也希望他們別被卷的太遠，萬一被衝到大海裏，要回來就麻煩了。

    不對啊！伍起突然愣了一下，他也是從沅江裏逃出來的，按說他旁邊應該就是江麵或者河床啊！

    伍起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四下看了看，冷汗一下就浸透了整個身子。

    這裏到處都是沙地和石頭，別說河床了，連個大點的坑都看不到，這下他也回不去了。

    手足無措的伍起努力定了定神，盤膝坐好，閉目凝神去感受水靈力。隻要沅江還在附近，他就能感受得到水靈逸散的源頭。隻要沅江離他不是太遠，那個方向就一定是沅江的位置。

    結果剛一凝神，就有一股跟水靈截然不同的東西從伍起嘴裏直灌而下，感覺就像生吞了一塊岩石，鋒利的棱角一路硬生生刮開了他的喉嚨和胃。劇烈的疼痛讓伍起跪在地上，一隻手掐著脖子，另一隻手死死頂著自己的肚子，不住翻滾。

    許久，疼痛才漸漸消退，隻是喉嚨和胃裏還有些隱隱的燒灼感。伍起慢慢直起身子，心中完全被難以置信和狂喜塞滿！就在剛剛凝神的一刹那，他聽到了遠處水靈的聲音，但和十幾年來的感受不同，那聲音裏包含著一份呼喚和歡迎！

    他得到了水靈的認同！

    伍起猛地高高躍起，一聲歡呼，撒開腿向剛剛水靈呼喚的方向跑去。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黑夜裏奔跑著的他，不僅身體整整粗壯了一圈，甚至剛剛饑腸轆轆的感覺也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狂奔了整整一夜，天珠重新點亮的時候，伍起才發現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水靈最濃鬱的地方不是沅江，而是大海。

    數十丈高的青石崖壁犬牙層次，像粗製濫造的工藝品。崖壁在天珠的光芒中往海麵投下一道奇形怪狀的陰影，海水一次次拍打在崖壁上，又一次次無奈地退去，甚至連一絲泡沫都不曾卷起。伍起站在崖邊，迷茫地往左右望去，崖壁地陰影從他腳下往兩邊延伸出去，蜿蜒曲折，直到視線盡頭。

    是他找錯方向了？可一夜的時間就能到海邊，再遠也不至於連沅江的影子都看不到。而且沅江口他也不是沒有來過，明明是一望無際的金色沙灘，現在卻隻能看到幾十丈高的懸崖。

    伍起惆悵地四下張望著，忽然，他的眼神一凝，死死地盯著懸崖下的海麵，冷汗瞬間布滿了他的額頭。

    許久之後，似乎是不甘心，他狠狠咬了咬牙，慢慢轉過身子往懸崖下爬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