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紹成做過無數次設想。

    如果不是因為他這通電話，鍾衡是不是就不會跟他一起登山看日出，那麽最後是不是也不會墜下懸崖。

    如果不是因為他，那麽鍾衡現在肯定就還活著。

    他間接害死了自己愛的人……

    這個事實對賀紹成來說太過殘忍，比直接殺了他還難受。

    有一個詞叫做行屍走肉。

    賀紹成那段時間的狀態，用這個詞形容根本不為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的。

    隻知道當他在無數個夜晚中醒來時，腦海裏全部都是鍾衡的身影。

    無論是睡夢中還是清醒時，全部都是關於鍾衡的一切，以及深深的深深的自責。

    有時候甚至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其實一直就醒著，雙眼很疲憊，可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鍾衡。

    如果當初他沒有跟鍾衡置氣約他出來表白，如果他就這樣忍著這份喜歡，像以往一樣默默地陪在他身邊，那麽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賀紹成特別憤恨自己，為什麽那天早上要打那通電話？

    鍾衡的葬禮上，賀紹成的出現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因為鍾衡的死因太蹊蹺，不少人懷疑是謀殺，而首要嫌疑人之一，大家便懷疑是賀紹成這個跟鍾衡旗鼓相當的對手。

    所以當麵容憔悴身形暴瘦的賀紹成穿著一襲黑衣出現時，大家都有點弄不清楚怎麽回事了。

    如果這是偽裝出來的，那麽奧斯卡的影帝全部都弱爆了。

    如果這是真實的情感，那麽賀紹成什麽時候跟鍾衡感情這樣好了？

    有人覺得賀紹成虛偽，有人覺得賀紹成有情有義。

    但不管別人怎麽說，賀紹成根本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

    他隻想來送鍾衡最後一程，好好的再陪他最後的這一刻。

    看著墓碑照片上那張熟悉的臉，賀紹成伸手輕輕撫過。

    即便現在他身邊的一切其實都在提醒著鍾衡已經死亡這件事。

    可他總覺得，鍾衡其實還在自己身邊。

    或者是一個轉身，或者在某個路口，他還能又能再看到對方眼裏帶著滿滿的防備卻對自己笑的明媚的模樣。

    鍾衡……

    他怎麽可能，這樣就離開了……

    賀紹成低頭閉上雙眼，根本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

    鍾衡的葬禮後，賀紹成似乎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隻不過眼裏再沒有任何神采。

    失去愛人的痛苦，間接導致對方死亡的負罪感，讓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曾幾何時，賀紹成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在看到任何光亮。

    然而一次意外，他的生命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因為，他遇上了樓景文。

    一個救了賀姍姍的十八線小明星。

    一個跟鍾衡一樣喜歡叫他賀少爺、同樣看自己的眼神裏總是帶著層層偽裝和防備的人。

    那個警惕的眼神，那個嘴角笑容的弧度，以及跟自己說話的方式，賀紹成恍惚間有種自己其實是在跟鍾衡說話的錯覺。

    他們的外貌沒有一絲一毫相似。

    然而賀紹成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相似。

    賀紹成無比慶幸自己當時留了一個心，讓人去查了樓景文。

    所以在看到資料上顯示他內向不愛說話，且可能因為抑鬱症在4月6號深夜曾經自殺然後被搶救回來這幾個關鍵信息之後，賀紹成立刻發現了異常。

    樓景文和原來的自己性格千差萬別，卻跟已故的鍾衡十分相似。

    並且他自殺的時間點，也和鍾衡死亡的時間太巧合。

    重生題材隻在小說和影視劇中比較流行，實際上最開始賀紹成在此之前並未往這些方麵上想過。

    然而在跟樓景文進一步的接觸和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試探之後，賀紹成終於大膽做出這樣的猜想。

    雖然這樣說起來真的毫無科學根據可言，然而賀紹成還是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現在的樓景文，內在的靈魂就是鍾衡！

    終於所有的猜想都被得到了印證，賀紹成也不再試探下去。

    鍾衡那手漂亮的鋼筆字，他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賀紹成承認鍾衡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真的很小心。

    他給粉絲的回信，特地改變了自己書寫的習慣。

    然而他忘了，一些小細節是改變不了的。

    就跟他喊了七年早已經習慣了叫自己賀少爺一般，也跟他這具身體明明對蝦不敏感卻怎麽也不碰蝦一樣，他就算改變了自己的字跡，那些常年累積的習慣，不經意間還是會暴露出來。

    這些對一般人來說可有可無的細節，對賀紹成來說，卻非同一般。

    所以即便鍾衡已經換了一具驅殼，可他依舊還是認得他。

    他這輩子就這麽深愛過一個人。

    所以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隻要他的靈魂還在，他便能夠認出來。

    失而複得，大起大落。

    確定身份的那天晚上，賀紹成徹夜未眠。

    從來都鎮定自如的他，第一次有些無措。

    有了上一世的經曆，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再去接近他。

    愛，讓人小心翼翼，讓人變得膽怯。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這個人，不想再重蹈覆轍。

    所以他隻能瞞著鍾衡一切，一點一點慢慢的接近他，以賀紹成的身份追求樓景文。

    對方對他從一開始的防備，再到習慣，然後無奈，最後接受。

    這一切夢幻的不真實。

    賀紹成無數次以為自己其實在做一場長長的夢，可對方親吻自己時的觸感卻如此真實。

    這不是夢。

    他終於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什麽叫□□情。

    可誰能想到，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

    在他離幸福最近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那樣的意外。

    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他開的最大的玩笑。

    去年的同一天，他等來的是鍾衡的死訊，無能為力。

    今年的同一天，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愛人遇上危險，卻依舊無能無力。

    那一刻，賀紹成心死了。

    他多麽希望墜崖死掉的那個人是自己。

    多麽希望卡車衝自己來。

    感受著從樓景文身體裏源源不斷流淌出來的血液，賀紹成終於明白。

    其實他就該離鍾衡遠遠地。

    那些情和愛。

    他賀紹成根本就不配擁有。

    不管是當初的鍾衡，還是如今重生的樓景文。

    如果不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賀紹成無數次責問自己，為什麽非要執著於完成鍾衡曾經想要看日出的心願？

    如果不是自己，他怎麽會兩次都遇上這種事情。

    要是當初死掉的人是他，一切就能好好的吧……

    賀紹成的意識模糊，求生的*也越發單薄。

    賀紹成做了一個夢。

    穿過一片漆黑的道路，他回到了跟鍾衡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夢裏鍾衡活的好好地，依舊帶著完美精致的笑，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來。

    對方站在他麵前，一句話也沒說，隻伸出手來。

    賀紹成知道這是自己的夢境，可他卻願意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他伸出手來，想要回握鍾衡。

    然而此時天崩地裂地動山搖。

    原本鍾衡站的那塊土地，突然間就裂開了一個大口，像是大地上一張吃人的大嘴一般。

    鍾衡腳下一滑，慢慢的開始往下沉！

    賀紹成和手跟鍾衡的手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鍾衡雙眼牢牢地盯著他，似乎在朝他求救。

    賀紹成往前一步，不顧一切的伸出手來想要讓他拉一把。

    然而他的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將他們兩個徹底隔開。

    剛才……他跟鍾衡之間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隻有一厘米……他就可以拉倒對方了！！。

    玻璃牆打不開推不動，賀紹成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鍾衡一點一點掉下深淵。

    賀紹成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掉，痛的他生不如死。

    為什麽還要讓他經曆這樣的痛苦？

    再次麵對失去鍾衡的消息，對於他來說比酷刑還要難受一千倍一萬倍。

    賀紹成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也是人啊，心也是肉長的！

    被連續刺傷了兩次，傷口也會流血也會覺得痛啊！

    可老天爺為什麽還要繼續跟他開這樣的玩笑？

    是覺得這樣耍他很好玩嗎？

    如果他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不直接報應到他身上來？為什麽偏偏要讓鍾衡經曆這些……

    他隻想要好好喜歡鍾衡，平平淡淡的過小日子……

    睡夢中，賀紹成淚流不止。

    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滑落下來，將枕頭浸濕一大片。

    賀紹成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一重又一重的打擊將他的意誌擊的潰不成軍。

    他累了。

    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摧殘。

    鍾衡。

    我的鍾衡……

    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坦白心跡，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愛你……

    我不能再這樣失去你。

    *

    “醫生，他怎麽樣？”

    醫生站在這個在重症監護室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人麵前，看了一眼對方眼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