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誅心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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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關係自此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十分隱晦,旁人察覺不到,但彼此卻是心知肚明。
楚風佩服楚靈溪的智慧,尊敬她的才能,依舊每天跟在她身後,做她的貼身侍衛,不過卻注意與她保持著君臣間的距離,這令他心安,卻令楚靈溪難過。
初靈溪心中暗自埋怨,卻無法開口說出來的,隻能憋在心裏,沒過幾日,臉色都已憔悴許多,眾人隻當她是操心戰事,卻不知她的煩惱。
就這樣,時間過了大半月。
山下,敵軍人多馬壯,卻始終不肯輕易上山攻擊。
這日,白顯才和他的軍師在帳中商議大事,白顯才問出了將士們心中的疑惑,“軍師,咱們何時進攻?”
軍師麵色平靜,神態從容,吹茶自飲道,“不急。”
白顯才皺了皺眉,疑道,“莫非,咱們就這樣等下去?”
軍師高深的道,“敵不動,我不動。”
他見白顯才臉色焦急,坐而不安,解釋道,“試問皇上,咱們耗得起,可是敵軍耗得起麽?”
白顯才皺眉沉吟,半晌後恍然大悟道,“沒錯!敵軍自困在山上,糧草遲早耗盡,必然會穩不住的!”
他想到這一點,一時展顏而笑,喜不自禁,過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忽又問道,“可是,鳳兒還在他們手上,如此拖下去真的對咱們有利麽?”
聞言,軍師這才皺了皺眉,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沉吟道,“放心吧陛下,量他們也不敢亂來的!”
白顯才吐出口氣,正色道,“但願如此,否則,我要整個青陽州的人陪葬!”
飛虹山上,寒風凜冽,紅霞滿天,驚鳥穿雲。
周德勝前來稟報,說是糧草無多,初靈溪卻是波瀾不驚,麵不改色,揮手打發他退下去。
營帳裏,她端坐書桌前,捧書,淡淡的道,“楚風,你怎麽看?”
楚風守在一旁,打坐修煉,徐徐睜眼,沉思著。
楚靈溪道,“咱們上山這麽多天了,糧草就要斷絕,這該如何是好?”
楚風道,“此山易守難攻,所以敵軍不敢冒然攻來,但他們定會想到我們的糧草不能持續,所以才毫不心急,就在山下候著。”
楚靈溪道,“嗯,然後呢?”
楚風道,“咱們雖然糧草斷絕,但不能主動出擊,拋卻這座山的有利地勢。”
楚靈溪輕輕放下手中的書,目光移了過來,楚風這句話無疑正中她的下懷。
楚風接著道,“咱們不能主動出擊,守在山上卻又麵臨著糧草問題,無異於坐以待斃,這倒是左右為難了……”
楚靈溪有意引導他,道,“所以呢,你想一想,咱們手上還有什麽棋子?”
楚風沉吟道,“風行帝的獨子在我們手上,可惜人已死了,做不了咱們的棋子。”
楚靈溪嫣然一笑,道,“你錯了,白子鳳雖死,但他的頭顱在咱們手上。”
楚風埋首沉思著,心想一顆死人腦袋有什麽用處?
楚靈溪一副你終究會明白的神情,賣了關子不再解釋,隻是輕笑道,“楚風,你要記住,智者縱橫千裏,愚人百步難行!”
楚風在心裏默念這句話,一邊咀嚼,一邊將其記住。
次日淩晨,天微亮,一支飛箭自山上射下來,當一聲恰好射在了軍旗的旗杆上,箭未折,旗杆已斷,飄飄的彩旗亦已跌落在地。
士卒們聞聲而驚,趕來一看,隻見箭上係著一個半白半紅的包裹,以他們的經驗,一眼便覺得這半邊紅色紅得又濃又暗,像是用鮮血染紅的。
幾人對視一眼,走過去打開了包裹,頓時一驚,原來裏麵包著的是一顆人頭,粗看之下,略微眼熟,再仔細看看,竟然是皇子的人頭!
眾人駭然而驚,麵色鐵青,死死瞧著這頭顱,再三確定是白子鳳後,立馬去向風行帝稟報。
過了一會兒,白顯才大步趕來,看著地上的頭顱,陷入了呆滯之中,隻見他滿臉震撼驚懼交加,眼神充滿痛苦和猙獰,嘴唇卻漸漸失去血色,並且開始顫抖,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他朝著這顆頭顱直直跪了下去,伸出顫抖的雙手,擦淨頭顱臉麵上的血跡,雖然麵部肌肉已喪失水分,幾乎萎縮,變成幹癟癟的皮,但他自然能夠認出,這千真萬確就是自己的兒子!
“怎麽會這樣子……怎麽會?”
他的聲音也已顫抖,他的渾身都在顫抖!
“啊!……”
慘叫聲穿透曠野,響徹高空。
楚靈溪負手而立,望著山下,語氣暗藏殺機的道,“如此一來,看他還坐不坐得住!”
楚風站在她的身旁,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汗顏,這無邊深眸裏,這無雙容顏下,究竟掩藏著多少心機?實在是深不可測,深不可測啊!
倘若白顯才怒而失智,發動進攻,那便正著了楚靈溪的道,但是白顯才會失智嗎?換作任何人,自己唯一的兒子被人殺死,恐怕都很難承受得住?
這可真是誅心之計!楚風默默在心裏感歎著。
他這麽久以來,跟在楚靈溪身前身後,倒是見識到了她過人的膽量和智謀,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如今他十六歲,較楚靈溪年幼幾歲,他素來心中便把她當作姐姐一般尊敬,以往她的命令,通常不多問一句便執行,十分的順從她,此刻又已有一些崇拜。
飛虹山下,三十萬大軍火速集結,小皇子喪命的消息很快在軍中傳遍,大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皇上他,終於要發動總攻了。
白顯才怒不可遏,他的軍師猶豫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勸了一句,“皇上,這是那惡毒女子的詭計,咱們千萬不能上當啊!”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見白顯才怒哼一聲,道,“我要飛虹山的敵軍血染大江,頭顱遍地,誰敢攔我,一並處決!”
軍師嚇得麵色蒼白,趕緊俯首道是,再也不敢開口勸他了。
就這樣,三十萬大軍整齊劃一的朝著山上靠近,鐵蹄和腳步踏得大地都是在顫抖一般,精兵利刃,寒光閃閃,聲勢浩大!
白顯才坐在戰馬之上,一聲令下,全軍出擊!
吼叫聲霎時綿延不絕的響起,楚靈溪早有準備,正等著他來,立馬組織眾軍在山上防守。
箭矢如雨射下,石塊滾滾而落,不一會兒衝在前方的敵軍已死傷狼藉。
接著重甲兵奮不顧身的向下衝刺,長戟掃蕩,刀砍劍刺,後方輕甲兵掩護。
敵軍難以抵擋,有的人心下畏懼,臨陣退縮,卻全都被白顯才下令處死。
因此,敵軍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山上頂。
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飛虹山上,頭顱滿地,屍體雜陳,鮮血順著山腰流下去,流進了大江之中,將江麵都染成了血紅色。
青陽大軍死傷四萬多人,而風行大軍卻足足死了將近二十萬!
月色朦朧而淒迷,楚靈溪站在月色下,站在山腰上。
望著眼前滿地的屍體,她微蹙眉頭,在這些屍體當中,有的身穿金色戰甲,正是青陽州的士卒。
周德勝等人在整軍,此刻她的身旁隻跟著楚風一人,無論什麽時候,楚風總是在她身邊。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隻默默聽著悠悠山風在耳畔吹拂,風撩起楚靈溪的長發,她美而溫婉,神色疲憊裏帶著淡淡哀傷,楚風癡癡凝視,竟忍不住心生憐惜,若她是楚紅綾,楚風一定已經擁她入懷。
然而這樣一個令人憐惜的女子,她卻是戰場上的戰神,也是死神。
滿地的屍體,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她的傑作。
良久,楚靈溪道,“其實這些敵軍,他們本來也都是無辜的。”
楚風道,“戰爭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主不必哀傷,更無須愧疚。”
楚靈溪低下了頭,道,“我明白,戰爭意味著死,更意味著生。”
楚風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楚靈溪接著道,“一些人因戰爭而死,更多人卻因戰爭而生,戰爭的最終目的是hé píng,戰士們的犧牲,換回的是無數百姓的安穩生活。”
言罷,幽幽長歎。
楚風道,“沒錯,戰士們死得光榮,公主應該欣慰才對,所以大可不必太過傷懷。”
楚靈溪忽然轉身,目不轉睛的望著楚風的眼睛,道,“你真的這麽在乎我的心情和感受嗎?”
楚風怔了怔,呆呆的與她雙眸對望,見她的目中似已泛起瑩光,一時有些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應對,隻好將目光移開。
楚靈溪卻仍舊死死盯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楚風柔聲道,“你是公主,我是你的貼身侍衛,所以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
楚靈溪執拗的道,“對,你的職責隻是保護我的安全,那你又何須關心我的心情?”
麵對她的逼問,楚風有些喘不過氣,心想莫非自己多此一舉,又被她誤會,覺得自己是想要和她攀關係?
兩人心中所想,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過了半晌,楚風才道,“對不起,是我多言了,公主早點回去休息了吧,明天還要應敵。”
楚靈溪凝望著他,終於緩緩收回目光,黯然無語,她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即便她心中有多渴望,她也絕不會放低姿態去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