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佛祖割肉喂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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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持劍而來,裹挾著腥風血雨的狂潮,大蛇瞪著猩紅的眸子,沉默而又虎視眈眈的盤踞在他背後,即像揮之不去的夢魘,又像蠢蠢欲動的野望。
“殺了他!你將得到解脫!”
白衣僧人早在嵩山時,早在他幫助林錚刻畫下“達摩普度陣圖”的時候,便往林錚心裏種下了嗜血的種子。此時此刻,在林錚眼裏,那個深埋於毒瘴繚繞的群山中的那個井中人,已經變換了容顏。
”我們兩小無猜的度過了一模一樣的童年,我偷偷喜歡上了她,她卻遲鈍的令人心碎。“某個煙雨朦朧的早晨,六七歲的小王子趴在師父的膝蓋上,昏昏欲睡。他那斷臂的師父啊,在每一個下雨天,傷口都會隱隱作痛。為了不折磨自己,師父在每一個雨天都拚了命的飲酒,也唯有這個空隙,小王子才能在素來嚴厲的師父身上撒撒嬌,偷偷懶。師父醉了,他渾濁的雙眼裏,充滿了故事和哀傷。小王子不懂悲傷,他百無聊賴的撕扯著師父那條空蕩蕩的衣袖,眼皮沉重。
“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優秀,美麗,動人。。。”
師父又在回憶了,那些曾經逝去的過往真的又那麽值得留戀嗎?小王子不懂這種惆悵。
“他父親是門派裏的大長老,似乎天生就有著異於常人的武學天賦,她的進步一日千裏,我。。。我那會兒隻不過是個浪蕩公子哥,也無怪乎她不在意我。”
“日子年複一年的從我們指尖溜走,當我猛然發覺她正同我漸行漸遠時,已是覆水難收。”
“我們互相約定前往青州稷下學宮,當她同意和我一起去的時候,我興奮的在門派的男弟子宿舍,裸奔了大半夜,嚇得門派裏飼養著的幾頭母妖獸惶惶不可終日,哼~”
師父在自嘲,可父皇說,男子漢不應該對自己的自信有所動搖,而自嘲,便是男子氣概崩潰的開始。小王子想要提醒師父,可他的腦袋沉沉的,很快睡著了。
睡夢中,師父變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棒小夥,他風流倜儻,卻不務正業;他滿懷熱忱,壯懷激烈,卻遊手好閑;他意氣風發,咒罵著蒼天,誓言一生隻愛一個人。
師父同那些女孩的追求者們決鬥,然後受傷,傷筋動骨,然後住院療養,一年半載以後,師父出院了,然後他發現,那個女孩已經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在他不知不覺中,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師父偷襲了那個男人,卻被打的滿地找牙,最後還要依靠女孩的麵子,才躲過一劫。師父氣的發了狂,他砍斷自己一根手指,從那以後,師父每日每夜的修煉,發奮圖強,他要堂堂正正的擊敗那個男人,奪回女孩的心。師父和好基友,也就是後來的瀛洲劍聖聯手,從稷下學宮的摘星樓裏,盜取了幾本武功秘籍,師父走南闖北,苦苦修煉秘籍上的功夫,終有所成。他又從瀛洲一名高手手中得到了兩柄各重四千斤的獅王銅錘,一切準備就緒,師父信心滿滿地趕回稷下學宮,想要找那個男人決一死戰。
師父回來了,可他沒有找到那個男人,留在那兒等著他的,是一個哭花臉的女孩,師父的那個女孩。
女孩告訴他,那個男人走了,男人從未愛上過女孩,男人隻想玩玩而已。
女孩被欺負了,可師父除了咒罵,沒什麽拿得出手。
那一晚,師父鼓起勇氣,占有了那個女孩,女孩沒有反抗,也沒有迎合。
師父說:那晚,我得到了一具**,一個沒有半點兒靈性的皮囊!
師父沒有灰心喪氣,他覺得憑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和傻子般的執著,瘋子般的愛慕,總有那麽一天可以感化女孩,女孩也會有朝一日回心轉意,然後王子公主過上xìng fú的生活。
師父年輕的時候,凡事都往浪漫的方向去想,凡事都往簡單了去想,都往好的方向去希冀。。。
現實給了師父一記響亮的耳光!
九殿下發動了政變,師父身不由己的被卷了進去,他加入了自己父王的陣營,得到的命令,卻是揮刀看向自己的皇爺爺,再後來他的十一叔化身黑衣蒙麵人,手持神器,砍掉了他的手臂。
他被八叔救下,被秘密送往禹州南部的龍崗城療傷。
在龍崗城,邱一涼幫他穩住了傷勢,然後他們兩人一起潛回大梁城,想要刺殺十一殿下,那個已經改元隆慶的皇帝。可這個時候,他卻又聽到了女孩即將嫁給皇帝做新娘的消息!
後來,皇帝成了林錚的父親,女孩成了林錚的母親,而他。。。他想要刺殺林錚,就在皇帝麵前,將林錚摔死,折磨死,也不足以發泄心中的憤怒和仇恨!
容若皇後阻止了他,女孩告訴他:孩子是你的,你才是孩子的生父。
那時候,他別提有多興奮了。孩子是我的!
“你綠了老子,老子卻要讓你替我養兒子!”
他不無惡毒的詛咒著,心中開出了一朵扭曲的,變態的花兒。。。
林錚一步步走進那口井,心潮澎湃,眸光中多了一絲迷茫,少了一縷癲狂。“我是誰?”
“你是個孩子。”
枯井中傳出佛光,慈祥、溫暖但是沒有顏色。
一個謝頂的老和尚被祥雲托出,他腦袋四周長著長長的白發,就像愛因斯坦。可是他卻早早的謝了頂,燙傷了九個結疤。老和尚骨瘦如材,他身上沒有名貴華麗的袈裟,隻留有一張裹屍布,就像垂死掙紮時候的耶穌。和尚鶴發雞皮,鼻梁骨上戴著一副圓形眼鏡,不大的眼睛裏,透露著覺悟者智慧的精光,就像苦行時的聖雄甘地。
“你是誰?”
林錚問。
“我也是個孩子啊。”
老和尚臉上洋溢著惡作劇般的笑容。
“大師純如赤子,自然可以心無芥蒂的調侃說:我也是個孩子。可我。。。怎麽敢。。。怎麽敢自稱是個孩子。。。”林錚眼眉低垂,他咬破了唇角,流出了一滴濃稠的血液。
老和尚仰麵大笑:“孩子,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麽?”
“罪犯,雙手沾滿鮮血的罪犯,死不足惜,死後也要墮入阿鼻地獄的罪犯!”
林錚臉色慘白。
“原來你們年輕人現在都對自己這麽狠啊。”老和尚砸吧砸吧嘴,歎息道。“連菩薩都南麵墮入無邊地獄,永世的苦海,更何況你我一介凡人呢?和菩薩終究不是你我這般自怨自艾凡夫俗子,因為菩薩從不輕言生死,輕言地獄。”“死亡這類字眼,如果是出自口中,便一文不值了。隻有心中有死亡,那才是真的哀莫大於心死。孩子,你的心。。。真的無比渴望死亡嗎?還是覺得,年輕人把死亡這類字眼掛在嘴邊,很有逼格?”
林錚嘴角一抽:“您老還挺潮,連逼格這種詞匯也能靈活運用。”
老和尚笑了笑:“我已是江河日下,但即便如此,也從不將死亡掛在嘴邊。生死之事,神鬼莫測!死亡那是魔鬼的事,我們隻管好好活著便是。”
“可活著便注定背負太多,我太累了,我想,興許死了便輕鬆了,便解脫了。”林錚講道。
“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這麽懦弱,這麽沒膽氣。”
老和尚笑了笑:“像我們這一輩人,頂多能想出出家為僧這麽一條逃避的出路,沒想到你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連死亡的勇氣都有,卻沒有活下去的信念。”
林錚沉默以對。老和尚也不逼他,頓了頓,和尚問道:“剛剛你看到了什麽?”
“是。。。師父。。。我看到了師父的前半生。”
“你看看,你看看,連你師傅那種苦逼人生,他都沒想過一心求死,你又是何必呢?”老和尚胡咧咧道。
林錚老臉一黑:“你說你在那座山那座廟出的家,我把那兒燒了去。”
老和尚哈哈大笑:“這就對了嘛,還有心情吐槽,證明你還不那麽親近死亡。死亡是瘋狂,隻有活著才是寧靜。孩子,盤坐做下來,我們爺倆聊聊。”
空山無人,一老一少席地而坐,周圍是毒蟲毒草,枯枝敗葉!
“大蛇呢?”
林錚問道。
老和尚閉口不答。“你現在的心,還急躁嗎?”
“鎮靜了不少。”
林錚如實回答。
“所以大蛇才不見了。那是你心底的殺意和瘋狂。你現在一心向善,一心禮佛,不給邪佞有機可乘,大蛇自然左右不了你。”
”法印和尚說心中有佛,看什麽都是佛,所以蘇東坡心中有狗屎,他看什麽都是狗屎。“
“佛祖割肉喂鷹,心中有善,所以也就不覺得那麽痛了。”
“這麽說。。。佛祖他老人家是個聖母婊?”林錚雙掌合十,一臉虔誠的問道。
聞言,老和尚一時語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