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裏的那場雨，整整下了三天。

    這三天，姚公子照例沒有到學堂上課，有說是天氣原因，但也有人說，姚公子又生病了，好像是得了風寒。

    ……

    ……

    ……

    姚府。

    連續三天的陰雨連綿，讓整座府邸上上下下的氣氛也陰鬱壓抑到了極點。

    姚夫人這三天一直呆在佛堂，焚香祝禱不斷。

    竹棋行根兒等下人則守在姚玥的床邊，日夜不休的照顧，三天三夜不敢合眼。

    自七夕夜裏，姚玥突然發燒，然後寒戰不止，次日則體溫忽高忽低，水米不進。第二日稍稍服下藥去，卻開始昏睡。直到第三日，他才勉強喝下一口茶，吃了一口點心，卻從夜半時分一直睡到下午申時。

    ……”

    竹棋再一次探了探姚玥的體溫，確認不再發燒後，長舒一口氣，悄聲退出裏間。

    一到屋外，她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幸得旁邊有梨子花剪，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竹棋姐，公子現在安穩多了，你快去歇歇吧。”

    竹棋臉色蒼白，比起病床上的公子，模樣也好不到哪去。

    她疲憊的搖搖頭，硬撐著兩個眼圈烏黑的眼睛勉強站穩，“公子還沒醒過來，哪敢就去歇著了……”

    ……”花剪張了張嘴，一肚子的擔憂，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梨子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打量竹棋的神色，最後輕輕歎息，“罷了，眼下也不是歇的時候。行根兒方才還要找你，此時正在小廚房盯著藥罐，你去瞧瞧吧。”

    ……”竹棋扶著牆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頭腦清醒一些，這才又囑咐幾句，匆匆趕去小廚房。

    小廚房裏，竹風正忙著配藥，麵前幾十種藥材依次鋪開，他正拿著戟子一一過稱。

    行根兒忙活著灶上的蒸籠，夫人吩咐準備的點心吃食，從夜裏備下後就一直蒸著，要保證公子醒來吃時是熱氣騰騰的。

    青禾則坐在馬紮上，手拿蒲扇，看護著藥罐子。他年紀小，幾日下來有些扛不住，正托著腮，搖幾下蒲扇頭就往下栽，打個盹兒又立刻警醒，繼續搖扇子，然後頭一點一點又沉了下去。

    ……”

    竹棋看著一屋子的人，心裏涼涼的，又心疼又歎息。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

    咳——”

    她捂著嘴，輕輕咳了一聲。

    三個人立刻轉頭，模樣像受了驚嚇一般。

    看到是竹棋，三個人緊繃的神經頓時放鬆，明顯長舒了口氣。行根兒囑咐一聲看火，擦擦手就拉著竹棋走出廚房。

    怎麽了，什麽事？”

    離了屋，兩人的眼圈都烏黑一片，竹棋頭暈目眩，行根兒也好不到哪去，二人幾乎是相互扶著走出廚房的。

    走到一個僻靜處，行根兒就急急的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那天晚宴回來，你們到底看到了什麽？”

    原來七夕那天，因為天氣突變，晚宴提早散席。

    竹棋行根兒等人意猶未盡，興致勃勃一路說說笑笑跑回院子。

    院中安靜，正屋廂房一片漆黑，看來都睡下了。

    道過安，行根兒、青禾回自己的屋，竹棋等三個丫頭也各去收拾。那晚該花剪當值，竹棋怕這丫頭毛毛躁躁，索性跟著去安頓，可是剛進屋，花剪那丫頭就一聲驚呼！

    緊跟著，梨子聽到動靜也趕了過去，正屋一陣慌亂！

    行根兒剛脫了鞋，聞聲急忙衝了過去，貼著門縫問什麽事，青禾和竹風也先後趕過來。

    正屋裏沉寂了片刻，隨後，梨子推開門，一臉嚴肅的走出來，竹棋也跟著出來，順手帶上門，“沒、沒出什麽事……”

    這個說法似乎難以說服人，她又補充一句，“花剪那死丫頭，碰到腿了。”

    行根兒當時也沒細想，隻是問了句，“公子沒醒吧。”

    ……”

    梨子神色一緊，可是竹棋搖了搖頭，“沒。”

    因為天色太晚，眾人鬧了一宿也都累了，見到無事，也都各自歇了。

    誰知道四更天的時候，花剪大喊大叫，說公子發燒了。

    如今回想起來，行根兒就知道那晚肯定出了什麽事。

    ……”

    他皺著眉頭緊緊盯著竹棋，一臉嚴肅認真道，“咱們自小服侍公子，大大小小的事都一起扛，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夫人那裏就難回話，你倘若有事瞞著，難道要咱們都死成糊塗鬼嗎？”

    此話一出，竹棋眼圈一紅，幾日來的辛苦疲憊、提心吊膽都化成委屈，她用衣袖蹭了下眼眶，氣呼呼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啊，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咱們在夫人跟前犯的錯還少嗎！”

    ……”看到竹棋少有的發脾氣，行根兒也覺得不忍，於是態度放平一些，耐心勸道，“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隻是都三天了，我要是不問，你還是不說……假如真有什麽事，咱們一起商量商量也是好的。”

    竹棋發泄一下，心裏暢快許多，她平時很少發脾氣，更何況是對行根兒。做了兩次深呼吸，她才慢慢把那晚的事說出來。

    原來那天晚上，花剪一進屋，就發現地上淋淋漓漓有許多水漬。

    按理說，下著雨，有點水漬也沒什麽。可問題是那水漬隻有進沒有出，如果不是外人，那就一定是公子！

    這場雨是剛剛才下起來的，也就是說公子剛回屋沒多久。

    倘或他是在院中散步也沒什麽，但是下了雨不是應該立刻跑回屋，怎麽會濕成這樣才回來？

    花剪一陣胡思亂想，趕巧梨子這時聞聲趕來。這小妮子最細心，很快就尋著水漬發現了被卷成一團塞進衣櫃底下的一套衣服。

    有公子今日穿的，還有一件，是下人的衣服。

    兩身衣裳濕淋淋的，很明顯就是剛淋過雨脫下來的。

    ……”三個丫頭心驚膽戰的交換著目光，竹棋突然做了一個悄聲的動作，然後踮著腳走到公子床前。

    她掀起簾子往裏看，公子早就睡著了。

    竹棋思慮一番，突然探出手去在公子枕邊摸了一把。

    隻一下，她急忙收回手，慌慌張張退了回來。

    濕的！”

    安寂的房間，三個丫頭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害怕的表情。

    公子，出門了！！！！！！

    什麽時候出去的？

    去了哪裏？

    有誰跟著？

    做了什麽？

    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們無從知曉。

    隻是這件事情發生的突然，一股寒意由從腳底順著雙腿一路往上鑽，瘮的骨頭寒噤噤的疼。

    砰砰砰——”

    外頭行根兒輕聲敲門，“出什麽事了？”

    竹風的聲音也傳進來，“公子沒事吧？”

    看來，竹風根本不知道公子出去了！

    連一向警覺的竹風都沒有察覺！！！！！！！

    三個丫頭倒吸了一口冷氣，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竹棋看著麵前的兩個小的，皺著眉打定主意，“這件事多一個人知道就是在害他們，我們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可是！”花剪又慌張又著急，梨子卻立刻打斷她，“竹棋姐說的對，如果出了事，別把他們連累進來。”

    ……”花剪咬咬嘴唇，眼圈裏泛著淚花，同意的點了點頭。

    竹棋深吸一口氣，將那身濕衣服裹好藏好，最後叮囑花剪，“公子淋了雨，今晚你小心侍候著，如果沒事，今日的事情就我們三個知道就好。”

    之後的事，行根兒也都知道了。

    ……”

    聽完竹棋的話，行根兒一臉震驚和不可置信。

    公子出門了？一個人？”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下雨之後他才回來。”也就是說，公子一個人出府在外頭一直呆到三更以後。

    ……”

    行根兒沉默了，他仔仔細細回想著那幾日所有的事情，卻發現毫無頭緒。

    還是竹棋小聲提示道，“公子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們無從知曉，可是憑著公子一個人，他根本出不了府門……除非……”

    除非有人帶他走。

    你是說……”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心照不宣。

    公子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知根知底的，能做得來這種事的人少之又少，一一排除後隻有一個可能。

    寶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