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相惜死裏逃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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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護衛原本在屋外拚鬥,見著屋裏濃煙滾滾,當下顧不得多想,將敵手逼退兩步,搶了空隙運掌拍開了屋門。門一開,濃煙湧出,他依稀見得有一女子倒在地上,正要往裏衝,卻聽得門邊有人狂咳,並衝他招手。那護衛鬆了一口氣,忙將居沐兒拉了出來。
剛出屋門,一柄利劍直朝著居沐兒的心口刺來。護衛架劍一擋,虎口震痛。他身上已然負傷,轉眼一瞧,看到另一護衛已被砍倒在地。
今晚他們共六人留守,兩人後院,兩人前堂,還有兩個在外圍巡視。他們按龍二的吩咐特意隱了行蹤,行事隱秘,之前守衛了多日也未見有任何異狀,萬沒想到今夜裏忽來橫禍。
這護衛原本守著前堂,一直無事,可後院的護衛遲遲不來換崗,失了規矩。於是查探之下,竟發現居沐兒的房門被人從外頭閂上了。這下他大驚失色,正要打開那閂,兩把大刀卻從背後砍來。
接下來便是一場惡戰。其餘的三個護衛陸續趕到,可對方來襲的竟有五人之多,三人守在後院,兩人堵著後院門口。四名龍府護衛與他們打得難解難分。對方也不是什麽普通宵小,武藝精湛,訓練有素。四名龍府護衛竟也不是對手,加上心急察看屋裏的狀況,頻頻出錯,打了一會兒紛紛負傷,落了下風。
眼下這護衛將居沐兒救了出來,卻也保她不住。
兩名匪類殺將過來,一刀一刀直劈居沐兒。護衛以一敵二,拚死護人,狼狽抵擋。眼看就是敵不過,他猛地將居沐兒一推,把她從刀鋒下推開,大喝一聲:“夫人,快跑。”
居沐兒險些摔倒,扶到了牆邊的酒缸,這時護衛又推了她一把:“快跑!”
居沐兒撒腿便跑,她聽到護衛悶哼一聲,似是受傷的聲音。她聽到另一邊有人慘叫,重物倒地。她還聽到木頭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響,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焦味。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憑著本能摸著牆邊往前疾走。
周圍的聲音很亂,居沐兒並不知道護衛們退了過來,奮力擋住每一把要往她身上招呼的刀,她不知道他們身上哪裏受了傷,哪一個人倒下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家被燒成了什麽樣子,不知道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
她隻能跑。
形勢不明,身無退路,她隻能向前跑。她衝到了後院門口,門大開著,她沿著引路粗繩,向樹林跑去。
酒鋪後院裏,火舌燒出了居沐兒的寢室,卷上了一旁的琴房,琴譜書冊沾上火星便燒了起來,她鍾愛但再也看不到的藏本、她喜愛的琴,全埋進了這場大火之中。
護衛們拚死堵在後院門口。一人倒在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掏出報急煙彈,一匪類急趕而至,一腳踢飛煙彈,又一刀刺進他的體內。護衛咽下最後一口氣,煙彈遠遠滾到了一邊。
最後一名護衛也倒下了。匪類也隻剩下兩個受傷不輕的。他們喘著氣,瞪著最後一個龍府護衛在他們麵前咽氣,咒罵一聲:“真他娘的難弄,虹姑娘還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另一人正想說話,忽聽得身後嗖的一聲,急轉頭一看,一顆煙彈衝上天際,在烏黑的天空中炸出亮眼的光芒。
他姥姥的。”匪類大聲叫罵,看到之前倒下的一名龍府護衛竟沒有咽氣,他躺在煙彈滾落的地方,手上握著煙彈的殘殼。
匪類氣急敗壞地過去補了一刀,泄恨似的又踢一腳。另一人捂著傷口忙喚他:“人都死了,別鬧了。我們還是趕緊把那娘們兒殺了,速離此處。”
那殺人的匪類轉頭看了一眼燒得差不多的寢屋,道:“虹姑娘都死了,我們還辦這事嗎?恐怕龍府的人一會兒就該趕來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天怎麽都得把事情辦完了。那是個瞎子,跑不了多遠,我們反正都是要出去,順路把她殺了便是。”
那匪類想了想,點點頭,撕了袖子把傷口綁了綁,提了大刀跟那人走了。
居沐兒無處可逃,所以她還是老辦法—她躲了起來。
才將將躲好,就聽到了腳步聲響,她嚇得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腳步聲離她不遠,然後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再然後,她聽到有人喊:“夫人,匪人都被擒住了,安全了,出來吧。”
居沐兒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過這聲音,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不信他。她不能出去,她要等到真正認識的人來。
可那聲音又繼續喊:“夫人,安全了,快出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送你回龍府。”
居沐兒緊張地咬緊唇,該信他嗎?可她不認得他的聲音,她不敢信。
樹林裏安靜了一會兒,腳步聲離得有些遠了,這時候另一個聲音大聲說話:“怎麽辦,找不到夫人,二爺該怪罪我們了。”
這話像是對剛才那人說的,可為何要說得這般大聲?倒像是故意要說給她聽。居沐兒一身冷汗,她更不信了,除非她真的認得聲音,否則她誰都不信。
那兩人似乎走遠了,在別處說話喊話。居沐兒一邊聽著一邊小心防備,她不敢動,可她覺得很冷。冷汗浸濕了她的衣裳,她瑟瑟發抖。
終於那兩人又走到了附近,這次停在了另一邊。想來他們真的不確定她在哪兒,所以一直在林子裏亂轉。
這次居沐兒終於聽到了真話。他們壓低了聲音在說:“看來是不在這林子裏,可是她能跑到哪裏去?”
好了,別找了。我們不過是拿錢辦事,現在給錢的也死了,我們錢到手,沒後患,不是挺好?誰管那瞎子死不死啊,跟我們又沒關係。我們也損失了幾個弟兄,算是對得起那娘們兒了。老子這一身傷,痛死了,回去吧。”
居沐兒聽得心頭直跳,咬破嘴唇忍著沒驚叫。幸好她多疑,幸好!
那兩人又嘀咕了一陣,走了。
林子裏安靜了下來,但居沐兒依然不敢動。她不知道那兩人是真走了還是沒走,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去而複返,她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同夥兒。
所以她隻能繼續等著。
她是瞎子,看不到周圍環境,所以她不能看到有人便躲起,沒人就跑掉。她想她要再等一等,等得足夠久,等到這裏來了別人。一定會有別人來的,護衛會帶人來救她,他們知道她在哪兒,會有她認識的人出現的。
就算……就算是沒別人來,二爺也是會來的。他總是能找到她,她相信他。
四圍很安靜,她想周圍一定也很黑。不過她不怕黑,很久之前,她的世界就隻剩下黑暗了。所以沒關係,她可以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支撐她等下去。
她想到了龍二溫暖的手掌,想到他的肩很寬,她趴在上麵覺得很舒服,想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想著他喜歡捏她的耳朵和戳她的額頭,想著他被迫爬窗的氣急敗壞,想著他打她的屁股,想著他踩壞了她的床……
一顆水珠滴在她的臉上。居沐兒有些愣,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來她這麽冷,冷得打戰,冷得骨頭發僵。她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她覺得她沒有哭,可為何會有水珠?
水珠一滴又一滴,她終於反應過來,下雨了!
真糟糕,這樣就更冷了啊。更糟的是,她覺得她動不了啦,她好想睡。她的眼睛睜不開了,她想著:“二爺,你快些來吧,不然我真睡著了。”
當報急煙彈劃過夜空時,龍府醒了。
龍府裏的護衛急匆匆地敲開了鐵總管的房門。龍府的當家主子爺都不在,是由鐵總管來掌事。
二十來匹駿馬很快衝出龍府側門,提燈掌火地直往居家酒鋪而去。風一般的速度趕到地方,卻發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酒鋪的大火驚動了左鄰右舍,大家提著水桶水盆趕來救火,但前堂的酒鋪尚好,後院卻是燒得不成樣子。而且院中還有好幾具屍體,嚇得眾人連喊報官。
鐵總管帶人趕到,正瞧見蘇晴要往著火的房子裏衝,旁邊幾位鄰居拚了命地拉她,蘇晴嗷嗷大哭:“讓我進去看一看,姐姐說不定還在裏頭……”
護衛們火速分成兩撥兒,一撥兒搜尋四處,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清點屍首死者,另一撥兒拿桶拿盆,幫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加上天公作美,下起了大雨,沒過多久,火撲滅了。但滅掉的火卻清楚地告訴眾人一件慘事。
居沐兒的屋子裏,有一具燒焦的女屍。屍體燒得焦炭一般,麵目全非。蘇晴哀叫一聲,暈了過去。
鐵總管兩腿打戰,急令一人快騎趕命,去向龍二報信。
一日之後,天色剛大亮,一臉鐵青的龍二帶著隨侍在旁的李柯和報信的護衛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居家酒鋪。
這一整日,居家酒鋪裏人來人往。府尹邱若明親自領了人過來,前前後後把居家酒鋪審視了一遭,詳詳細細記錄了每一個細節。仵作在居家後院旁搭了個屍棚,當場驗了屍。因牽連數條人命,刑部的人也過來問了一二。但從表麵看,這是一樁闖空門的盜匪案子,隻是遇著了龍府的護衛,打了起來,這才鬧出多條人命來。
龍二趕到的時候,那刑部的小官正離開,看到龍二還施禮打了聲招呼,可惜龍二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他進了那燒毀的院子,隻直接問鐵總管:“人呢?”
鐵總管心一抖,指了指那邊的屍棚。沒等他開口,龍二猛地轉身,大步朝屍棚衝了過去。
邱若明與鐵總管趕緊跟在後頭,一同去了。
屍棚裏味道極臭,龍二眉頭皺也不皺,臉上跟僵了似的,又冷又硬。他一眼便看到放在最裏頭的那具燒焦了的女屍。他走過去,站在女屍旁邊,盯著她看,那眼神讓在場的其他人脊背發涼。
龍二盯了半天,忽然問:“都成這樣了,如何斷定是她?”
龍二的語氣讓屋裏的人都不敢說話。他等了等,用很輕的聲音又吐出一個字:“說!”
鐵總管一震,反應過來,趕緊道:“這女屍是在夫人屋裏發現的。”
在她屋裏就是她嗎?”
夫人的手杖也在。”鐵總管言下之意很明顯,若是居沐兒出去了,會拿著手杖。屋子裏一人一手杖,自然就是她了。
手杖拿來我看。”龍二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情緒。
鐵總管急忙轉身出去,很快拿來居沐兒的手杖。
那手杖被火熏得不成樣子,龍二拿在手裏仔細看,忽又道:“匕首呢?”
女屍身邊確實有把匕首,在這兒呢,在這兒呢。”仵作急忙遞給龍二一把匕首。
龍二接過來。仵作覺得他的手有些顫,但又覺得是自己眼花。在龍二仔細看那匕首的時候,鐵總管又道:“屋門沒全燒壞,能看出有被從外頭閂頂上的痕跡。”
那屋門閉著嗎?”
開著的,許是護衛們打開了,但已經來不及救……”
鐵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龍二打斷了:“她不是沐兒,這不是沐兒的匕首。”
眾人一驚,龍二摸了摸手杖,又道:“她身上定是還有傷口,打開。”
打開什麽?眾人又是一愣。龍二橫眼一掃,掃得那仵作心驚膽戰,頓時明白過來。他趕緊過來,扒開那具焦屍,認真仔細地察看半天,用刀子切開,終於看到她腹部那處,有個小小的鏢箭。
龍二見了那鏢箭,轉身就往外走。
鐵總管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龍二衝進院子,將前堂、前院加後院的每間屋子都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屍體,沒有可藏人之處。鐵總管跟在他身邊,亟亟稟報:“酒鋪裏的每間房我們都看過的……”
門呢?”龍二不聽他的,卻問,“門開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