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相惜死裏逃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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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總管仔細一想:“夫人的屋門和後院門是開著的,其他門都閉著。”
龍二環視左右,這麽說來,她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龍二朝後院大門走去,那裏有居沐兒的引路粗繩,他記得,這繩子一直連接到樹林裏。龍二跟著繩子走,雖是下過了一場大雨,但林子樹根泥裏還是依稀可見少許殘留的血跡。鐵總管在一旁報:“已派人隨著血跡找去了,但雨水衝過,血跡衝得淡了,方位也亂,不好追蹤了。林子裏倒是還有些痕跡,還通到了大路邊,但到了那兒就沒有了。”
龍二沒說話,他一邊看著粗繩一邊看著泥地上的痕跡,終是鬆了口氣:“他們沒有找到沐兒。”
鐵總管正想著這話的意思,龍二卻又問:“為何此處的繩子斷了?”
鐵總管皺起眉頭,目光從粗繩的那頭看到這頭,這邊兩根連著的繩子確是被砍了。
也許是匪類怕夫人逃跑,預先砍了繩子,想讓夫人找不到路。”
他們好幾條大漢,有備而來,還怕一個盲女逃到樹林來找路?而且就算她逃了,留著繩子更容易找到她。”
鐵總管不說話了,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跟龍二一樣,拿了兩棵樹之間的斷繩看,那斷痕齊整,明顯是利器切斷。
龍二又喃喃地道:“他們總以為沐兒眼盲無用,所以一定是輕視她的,絕不會大費周章切斷她的引路繩。”
鐵總管皺緊眉頭,四下裏打量,那這些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沐兒留給我的口信。”龍二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他四下張望了一番,突然放聲大叫,“沐兒!”
他的聲音在樹林裏回蕩,可是沒人應他。
龍二又喊了幾聲,聲音且急且悲,聽得鐵總管的心直打戰。可是林子裏還是沒人回他。
鐵總管忙道:“二爺,我喚人來搜林子,一定能找到的。”
龍二搖頭:“那些匪類搜過了,他們找不到。沐兒不會讓他們找到的,她在等我,她從前也是這般的,她就在這裏,她看不見,也沒有腳力,她跑不遠的。她隻是在等著,等我找到她。”
他蹲下來,再看了看那些繩子:“她想告訴我她在哪兒,她留了消息給我。”
鐵總管張了張嘴,他老人家看見斷繩隻能想到“一刀兩斷”這個詞,實在想不出這還能表示什麽。
她到底告訴了二爺什麽?
在鐵總管困惑的這當口,龍二閉上了眼睛。
他退回了樹林口,摸著粗繩閉眼一直走過來。他想象著居沐兒當時的行動,她抓著引路繩一直跑,她很熟悉這個地方,她肯定知道沿著繩子她能跑到哪兒去,於是到了這個地方,她砍斷了繩子。
龍二睜開了眼睛,她一共砍了兩根樹間的繩子,如果割斷一根有偶然意外的可能,那兩根就肯定是故意的。
她是想告訴他到了這裏她就沒再沿著繩子跑了嗎?
龍二摸著那棵粗壯的樹,想她定不會魯莽地衝到沒有繩子引路的地方去,她不會讓自己迷路。況且這片樹林不算大,沒什麽可藏身的地方,亂跑隻會讓她暴露自己。
她選擇的地方,一定是別人看不到她,而她能在那兒靜靜等到他來。
龍二認真看了看那三棵樹,然後他停住了。他把頭抬起,看向了高高的樹梢。
一旁的鐵總管驚訝地看著龍二猛地一下跳上了樹,轉眼不見了蹤影。鐵總管舉頭仰望,可惜枝繁葉茂,看不清什麽。過了一會兒,龍二從旁邊另一棵樹上跳了下來,話也沒留一句,拔腿便朝著停馬的院門方向狂奔而去。
鐵總管張大了嘴,他看到龍二懷裏抱著一個人。他簡直不敢相信,然後他反應過來了,忙邁腿也朝院子跑,他抓住一名護衛喚道:“快,即刻回府,讓大夫準備。找到夫人了。”
年輕護衛得了令,上馬急趕,比龍二快了一步回到龍府,傳令做了安排。
此時的居沐兒身體僵硬,臉色鐵青,氣息微弱,早已不省人事。
龍二不敢放馬狂奔,生怕把她顛沒了氣,可又怕時間來不及,耽誤了診治。她在那樹上可是躲了一天兩夜,沒水沒食,受了驚嚇淋了雨,這身上還一身的血跡,也不知具體傷到了哪裏。
龍二越想越是怕,一路向她體內催發內力,護她心脈。可饒是如此,到了龍府時,居沐兒還是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
大夫很快到了,把脈把了半天,越把臉色越是難看。
龍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著那大夫的麵,連聲大吼讓下人把京城裏的名醫都找來。
那大夫也不敢托大,這病人病情極是危險,若有旁的大夫來一起診也是好的。否則病人若是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他一人也不好背這責任。
沒多會兒,龍家家仆又請來了三位大夫。四人逐一診了脈看了傷,個個眉頭緊鎖。
居沐兒背後受了一擊,內外皆傷,隻是當時情況危急,她強撐下來不覺,但極度驚嚇,又受寒淋雨,不吃不喝吹了一日的風,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挨不住。
四位大夫一合計,開了藥,施了針,又開了些化淤活血的外用膏藥,再包紮了她手掌上的燒傷。
第一日,居沐兒的身體沒那麽僵了,雖仍未醒但呼吸順暢起來,可沒等大家高興完,她開始發起高燒,喝什麽吐什麽,吐得甚是慘烈,儼然要斷命一般。
大夫們忙道不能再硬灌了,便改用施針之法。
可熬到第三日,居沐兒的病情反反複複,退了燒,燒了退,牙關緊咬,藥和水全喝不進去,病得沒了人形。
大夫們沒了法子,隻期期艾艾地道“盡人事,聽天命”。
龍二數日不眠不休,隻守在居沐兒身邊。他把她摟在懷裏說話,他告訴她已經安全了,沒人能再傷害她;他告訴她他回來了,這次誰叫他他都不走了;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以為他們若無其事對方就還會與以前一樣按兵不動。他求她快點醒過來,他說他再也不戲弄她了,再也不欺負她了。她想要什麽他就給買什麽,隻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什麽都順著她。
龍二與居沐兒說了許多話,說得嗓子啞了,說得眼睛紅了,可居沐兒還是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
每天都有人來勸龍二,勸他吃點東西,勸他睡一會兒。
他吃了。他看著居沐兒陷下去的臉頰,想著自己絕不能倒下,他是沐兒的依靠,他錯了這一回,不能再錯了。於是他食不知味地把飯菜全咽了下去。
讓他睡,他也睡了。他抱著居沐兒,跟她說:“我們一起休息一會兒,不過等我醒來的時候,你也要醒過來。”可惜他睡不沉,閉了眼一會兒便得瞧瞧她。而他瞧了這麽多回,她一回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三天過去了,居沐兒的狀況越來越糟。加上她在樹上躲避的一天一夜,這總共是近五天的日子,五日裏她完全沒吃沒喝,五日灌藥嘔吐,大家心裏的希望越來越小。
大夫們又換了幾個,沒人敢說能救好,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了,沒有任何起色。
龍三接到消息趕了回來,在龍二完全失控的時候接管了龍府上下事宜。他整頓人手,監管生意,應付府衙官差,還厚禮安葬了為此事犧牲的護衛,安頓了他們的家裏。
而龍二狀況再糟,也強撐著親自給那些護衛立墓,重謝了家屬。除了辦這件事,他便再沒有離開過居沐兒的屋子。
鐵總管找了龍三請罪,說事情是發生在他管事的時候,他看到屋裏有女屍便以為是二夫人,完全沒張羅往樹林裏去尋人。如果早一點尋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也不會拖到現在這般。
龍三聽得事情經過歎道:“你派人去樹林也搜不出來,二嫂的口信,隻有二哥能猜明白。所謂心有靈犀,外人是完全插不進去的。”
龍二覺得自己確實與居沐兒心有靈犀。
她不會丟下我的。”他總是這麽說,“她知道如果她走了我會難過,她舍不得的。”
這話說得鳳舞的眼淚都掉了出來。她本是想勸二伯萬事想開,如果真有萬一也得堅強麵對。可沒想到她什麽都還沒說出口,就被龍二的話擊潰了。
你知道這世上有哪個瞎子能像我家沐兒這般厲害的?她不會武,她看不見,可她就是能殺了想取她性命的人,逃到樹林裏等我回來。她受了傷,受了驚嚇,她還怕冷,後頭還有追兵,但她還是能留下口信給我,還能拚盡力氣爬上這麽高的樹。她很厲害,對不對?”
龍二絮絮叨叨地說著居沐兒的神勇。可沒人敢應他,若是附和了他,給了他希望,最後卻還是天人永隔,那他該多失望難過?
可龍二不需要別人的附和,他對自己說:“這麽難的事沐兒都做到了,現在隻是小病而已。她就是調皮,她最愛氣我了,她是讓我著急幾天,過幾天就會好的。”
大家麵麵相覷,勸慰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隻得再逼大夫們想想良策。
救回居沐兒的第五日,幾個大夫一起來找龍二,坦言能用的法子他們都用過了,但病人確是沒有起色。最糟糕的是,她沒有辦法喝水進食,所以他們幾人商議過後,隻能來告訴龍二爺,病人應該再拖不過一兩日了。
龍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冷冷地瞪著他們,好像完全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麽。他瞪夠了,又轉頭看向居沐兒。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似乎在跟自己說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她就不會離開。
龍二沒有再理會任何人。大夫們走了,仆人們立在一旁不敢說話。龍二就這般握著居沐兒的手坐著,坐到了夜幕降臨。
餘嬤嬤端了飯菜進來,想勸他吃兩口。可龍二卻忽然開口:“她不會死的,她告訴我她不會離開我。”
餘嬤嬤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心道夫人何時有說過話?
龍二俯身把居沐兒抱進懷裏:“你臭死了。不過現在不能沐發,要等病好了才行。什麽?我也臭?我都沒嫌棄你,你就莫嫌棄我吧。”
餘嬤嬤看他自說自話,傻裏傻氣,老淚差點要落下來。她想起當初二爺執意要娶這居沐兒,他說他要娶一個特別的,就是特別到你不會在意她的樣貌、不會在意她的性子的那種特別,其實當時她一直不明白,可現在她忽然懂了。
屋子裏的氣氛悲重。龍二抱著居沐兒,卻聽不到她的呼吸聲響,他不敢放手,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她會離開他。
他覺得心裏冰涼,很冷。
明明還不算入冬,為何會這般冷?
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闖了進來,而後聽得鳳舞大著嗓門喊著:“二伯,二伯,笑笑來了,笑笑到了,到大門口了!”
龍二一陣恍神,笑笑是誰?
然後他猛然醒了過來。他跳起來,不敢置信。
韓笑!百橋城的韓笑!
鳳舞用力點著頭:“真是她,馬車已經進門了。當初你讓我們請她來看看二嫂的身子,記不記得?她遲遲沒回信,我都快把這事忘了,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她居然到了!”
龍二用力喘氣,興奮得腦袋有些暈。
所以他真的聽到過沐兒與他說她不會走,她不離開他。那不是幻覺。
所以……
龍二直挺挺地站在房門處。他看見一位少婦打扮的女子提著一個大大的醫藥箱子由仆人領著朝此處疾奔。在她身後,一個男人一臉不高興地坐在輪椅上,由仆人推著緊跟而來。
看到這兩人,龍二眼眶發熱,他想他這輩子,再不會像此刻這般歡喜見到聶承岩的這張臭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