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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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萱瞧著慕容泫手中的漢弩好一陣無語。見過怪人,但是沒見過眼前這樣怪的。口裏說著要和人好好說話,可是手裏捏著一把能把人從馬上射下來的漢弩,真的是不從命也得從命。

    秦萱這還頭一次遇見正兒八經的貴族,以前見得地位最高的是秦家的族長,後來出來之後就是管事的。她雖然在裴家看了幾個月的大門,但是裴家的那些郎君們每次出門都是嚴嚴實實的躲在牛車裏頭。

    如今見著了一個貴族,哪怕是鮮卑貴族,都好像在動物園裏瞧見獅子一樣。

    “小人隻是一介草民。”秦萱斟酌著開口,她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怎麽出現在這裏的,但是她不想和這個人扯上什麽關係。

    “那又如何?”慕容泫飛快答道,他這話語過於急切,聽得那邊秦萱愣了愣。看著他的眼神越發古怪,他連忙道,“我……隻是想和你說幾句話,沒有歹意。”

    慕容泫看著眼前的少年,或者說是少女,這會的秦萱比起記憶中的她,尚且還有幾分稚嫩,甚至說話也是直來直去。他以往不覺得她的直言有何不對,但這份直來直去惹惱了那個女人……

    他不知覺想起前塵往事,牙齒不由自主的咬緊,握住馬韁的那隻手上青筋並露。那些事,那些人,天知道他們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得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忍住不在這個時候就將他們全都殺了。

    “……郎君,你還好麽?”秦萱瞧見慕容泫看著馬前的一片草地,眼神沉的近乎已經看不見旁的了,她嚇了一大跳,這人該不是有什麽毛病吧,先是開口和一個陌生人說想要說話,然後又是一副心機深沉的模樣。

    難不成還是精分?

    她原先想拉過馬頭就跑,奈何胯~下的小黑竟然盯著那邊少年身下的白馬一個勁的瞧,甚至還想上去湊近乎,要不是她拉住了馬韁,說不定這會馬都已經過去了。

    “我很好。”慕容泫聽到她的聲音,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臉色蒼白,不複方才的精神模樣,“我沒有歹意,隻是四處無人,一人在此未免有些不妥,所以想要和小郎說說話罷了。”

    秦萱狐疑的盯著慕容泫看了一遍,眼前少年姿容驚豔,既如長白山上的雪水清澈如鏡,也如那開放正豔的罌粟花,美豔動人之下卻暗藏一份殺機。

    這樣的人美豔而危險,年少的天真之中包含近乎純粹的殘忍。

    “既然如此,恭謹不如從命。”她道。

    說句實話,她是不太話的,她平常打交道的,不管漢人還是鮮卑人,都是平常的百姓和牧民,說的最多的話題就是今日射了多少隻箭,或者是羊圈裏頭的母羊又下了崽子。

    “甚好。”那少年聽她這麽答,臉上露出笑容,他原本長得貌美,這一笑更是美豔動人,秦萱防備之下沒有再次被驚豔到,但是還是小小的愣了愣。

    慕容氏中,男子相貌多出眾,這個原本也隻是聽人說起而已,她也沒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一看,果然說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郎君想要說些甚麽?”秦萱沒有忘記麵前的這個是慕容家的人,小黑搖頭晃腦的還想和那匹白馬套近乎,誰知道白馬打了一聲響鼻,擺明就是看不上它。

    慕容泫望見一聲輕笑,秦萱忍不住麵上發燙。她伸手揪了一把小黑的鬃毛,要他老實點。明明都看不上它,還送上門去討嫌。

    “隨便說些吧。”他原本想說,‘甚麽都可以,隻要是你說的就行’突然醒過來,這不是當年,對於秦萱而言,他隻不過是一個初見麵的陌生人。

    一個陌生人,若是講出那般過於曖昧的話,別說是女子,就是男子也會心下起疑。那麽下次再想親近就是難上加難了。

    這一次出來,慕容泫也沒想到會遇上秦萱,原本不過是和二哥慕容捷出來狩獵,隻不過他不喜身邊有人跟著,甩開了人到了叢林深處,誤打誤撞的瞧見有狼群攻擊人,所以出手。

    他倒是慶幸,自己方才出手射殺那頭頭狼,哪怕他心裏知道就算沒有他出手,秦萱可是可以脫困,但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的竊喜。

    一開始,他是不敢出現在她麵前,但既然見著了,可見這便是天意。

    慕容泫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怕嚇著她,回頭一想,秦萱也不是甚麽說幾句話就能嚇跑了的女子,她很少怕甚麽。

    “郎君是漢人?”慕容泫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隨意的和她閑聊,“見郎君身著鮮卑皮袍,卻和漢人一樣束發。”

    鮮卑人從不束發,要麽和慕容鮮卑這樣披發,要麽就和拓跋部那樣將頭發織成幾條辮子。

    “嗯,家父是漢人,阿娘是鮮卑人。”秦萱答道。

    她肩膀緊繃,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恭謹的,跳不出錯來,但慕容泫還是聽出她話語下的不自然。她的出身就是一個土冒,和這個少年比起來,簡直就是從土裏給掏出來的。

    “那麽應該也讀過書吧?”慕容泫言語隨意,說話的時候眉眼帶笑,很是隨和。

    秦萱點頭,“曾經跟著阿爺讀過幾句。”其實秦父的的確確是會認字,甚至也是讀過那些經典的,那會家境尚可,她就跟著秦父學了一點,繁體字和簡體字差別是有,但是絕對不會到認不出來的地步。她也學的很快,隻是可惜,那樣的日子隻有幾年。

    “這可難得。”慕容泫麵上露出驚訝,他心中當然知道秦萱會那些典籍,隻不過臉上還要裝一下,“想來你的阿爺一定也不是常人。”

    “不過是兵家子罷了。”秦萱苦笑搖頭,“書讀的再多又有何用?”

    是兵家子,連寒門都算不上。這樣的出身,在以前的那個世道,隻能是一輩子在遼東做個駐守的,至於想要升遷,無異於癡人說夢。

    “……”慕容泫看到她麵上露出傷感,知道是觸及她的心事,他後悔怎麽沒事說起這件事來,“不過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

    “有何不一樣?”秦萱想起到大棘城的這一路上看到的流民,然後那些漢人士族們在慕容家安排的僑郡裏安穩的生活著。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好,語氣實在是太衝。秦萱愣了愣,彎下腰來向慕容泫一禮,“是某失言了。”

    “不,”慕容泫搖頭,他拉了拉手中的馬韁,笑的仍然溫和,他其實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當年天子有兵而不能用,有臣而不能定天下,說來也是有才之人不能得以重用的緣故。”

    慕容泫前生曾經參與朝政,見過許多人,也用過許多人。說話起來,有事也一針見血。

    秦萱一聽,吃驚的看著慕容泫,嘴微微張開,有些說不出話來。

    慕容氏是晉朝封在遼東的鮮卑都督,說起來和司馬家的皇帝還是君臣,這麽直接了當的說出九品中正不好,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不過她轉念一想,這會那些胡人都讓司馬家的那些人穿著青衣,當著眾人的麵做侍者的事了。

    同樣作為胡人的慕容鮮卑說幾句又有甚麽了不起的?

    “不得不說,士族裏頭的確人才多,可是也不盡是人才,庸碌無為之人屍位素餐,朝中之人多是隻會玄談之輩,朝中危機重重。一旦起兵,那些不為朝廷重用的寒門子自然是另尋明主。”

    慕容奎雖然人在遼東,但是對於中原形勢確實知道的很清楚,同樣慕容泫也知道。有不少的漢人寒門子弟就在胡人手下做官。

    “天下已亂,司馬家氣數僅限於江南,既然如此,那麽又怎麽會一樣呢?”慕容泫漢話說得流利又好聽,而且極其溫柔。

    隻是她聽出他這話語裏在感歎之餘莫名的有一種引誘,那種類似於男女之間的……

    秦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郎君,感覺越發奇怪和別扭。

    這人實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