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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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一個地方一開始總是要拜拜山頭,秦萱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要她站著光是忍受,那是不可能的。尤其蓋樓虎齒明擺著就是看不慣她的長相,於是她也隻有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其實相當有“男人氣魄”了。
隻不過方式除了打架還是打架。
她這一身的力氣估計是遺傳了蓋樓氏,想起當年蓋樓氏狠抽陳氏的那個力道,她覺得自個說不定幾鞭子下去,陳氏可能就要把小命都給交代出去了。
蓋樓虎齒比陳氏要抗打許多,身體也壯的很,下場好點,隻是被她揍成烏雞眼了。
賀拔氏瞧見孫子頂著兩個烏雞眼上來,愣了愣。蓋樓虎齒從小到大就是角鬥的好手,這一代的鮮卑人家裏,就沒有幾個兒郎是他的對手。有時候就算是對上比他年長許多的對手,蓋樓虎齒也不會狼狽成這樣。
“你這是怎麽了?”賀拔氏大吃一驚,瞧著大孫子這樣,明顯是吃了大虧。
蓋樓犬齒垂下頭隻顧著吃麵前的東西,他也不好意思抬頭,他昨晚上看到蓋樓虎齒成了這樣,大吃一驚,連忙問到底是哪個把哥哥打成了這樣,結果蓋樓虎齒嘴巴和鐵線縫的一樣,不管他怎麽問,就是不肯說,最後他頗為艱難的說出一個名字,瞧著哥哥扭過頭,他大吃一驚。
他想起這事,忍不住向秦萱那邊看了看。少年肌膚白皙,眉目婉約。看上去還真的是一個身材羸弱的纖細少年。
若不是蓋樓虎齒自己承認了,他都不相信就這麽一個少年,竟然把虎齒給打敗了!蓋樓虎齒名為虎齒,可不僅僅是名字上威風,他親眼瞧見哥哥曾經在十幾歲上頭打死一頭猛虎讓人抬回來,那會四周的鄉鄰都被震動了。
而這樣的人竟然會敗在這樣一個少年人手裏!
秦萱喝了一口羊奶,羊奶帶著一股腥膻味道,也沒有加糖,喝起來味道並不好。糖在這會算得上奢侈品,甘蔗在南方才有,在遼東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就別指望了。
秦蕊抱著陶杯咕咚咚把羊奶全都喝下去。
遼東天氣嚴寒,凍的人都不敢出去方便,不多吃些肉奶,恐怕連冬天都熬不過去。
“無事,我夜裏不小心摔了一跤。”蓋樓虎齒沒想著要到賀拔氏麵前告狀,又不是幾歲的小兒,打輸了還要到祖母麵前哭自個的委屈。
“摔了?”賀拔氏才不信大孫子的這個說辭,遼東入夜之後,幾乎就沒有人出來了,火把也少用,怕把熊給引來。
結果她一抬頭,就瞧著蓋樓犬齒一個勁盯著秦萱瞧。
她自己帶大的孫子,哪裏會不知道?她看向秦萱的目光裏立即多了幾分讚賞。男孩之間有個比試是常有的事,那些鮮卑少年們常常集聚在一起打獵,偶爾比試幾把力氣和箭術和馬術都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了。”賀拔氏道,“你快些吃完辦事去吧。”
蓋樓虎齒早已經是家中成年的男丁,要做的事可多了。她原本還想著怎麽讓秦萱多多習慣鮮卑人的生活。以前秦萱都是和漢人在一起的,沒個幾月是習慣不了。
看來她暫時可以放心了。
“待會秦萱和虎齒出去打獵。”賀拔氏道。
鮮卑人尊女,對於母親的尊敬勝過父親,賀拔氏的話自然是一定要聽的。秦萱點頭應下,“唯。”
“看見你我就想起了你的阿爺。”賀拔氏有些感歎,年紀大了總是愛想起以前的往事,想起那個高大的晉軍將領,賀拔氏不由得有些唏噓。
那會單於才被封了都督不久,一群人才跟著單於到遼東,才到新地方的鮮卑人對於漢人好奇的很。年少的女兒瞧見高大的晉軍將領心直慌。
後來呢,那個被女兒看中的晉軍將領到了自己家求娶,賀拔氏記得那個男人一切都和鮮卑人不同,不管是那交襟的衣著還是那談吐。賀拔氏見過的漢人很少,也不願意女兒嫁給漢人,但架不住女兒願意,尤其是女兒抱著漢人男子送來的竹簡樂的可以一天到晚直笑。
賀拔氏偶爾看了那一支竹簡,上麵寫的是甚麽她不知道,但是她覺得上麵的那些漢文比部落裏巫女畫的那些條紋好看多了。鮮卑沒有自己的文字,甚麽事都靠著口頭相傳,瞧見漢字,心下畏懼不已。她也便答應了那個漢人男子的求婚,當然是要照著鮮卑習俗讓他牽著牛羊來聘女,另外還留人在家裏做了半年的活。
賀拔氏看了一眼秦萱,秦萱的長相比爺娘兩個都要好。就是不知道這個少年有沒有和他阿爺那樣,能寫字。
秦萱用餐一向快,很快就把麵前的食物用的幹幹淨淨,然後幫忙收拾東西。
清洗好餐具之後,她便回房中拿了父親留下來的環首刀還有弓。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至少她用到現在,也沒見著有損壞要換的地方。
收拾好,她抬頭就瞧見秦蕊站在門口。
她走過去,揉了揉女孩柔軟的發頂,“我去去就回,待會好好在阿婆身邊。知道麽?”
秦蕊有些怕賀拔氏,但聽秦蕊這麽吩咐,還是點點頭。
“你和她感情也太好了吧?”蓋樓犬齒坐在馬背上回望,瞧著小姑娘扒著門眼巴巴送秦萱離開,不由得說道。
“爺娘沒了之後,兄妹兩個便相依為命,若是這樣都不好,那麽還真的就沒其他的話可說了。”秦萱騎在馬上答道。
“哎,你這馬不錯!”蓋樓犬齒聽賀拔氏說了,秦萱在秦家過得並不好,他連忙找了個話題。
小黑哼哧哼哧的揚起馬頭,好似已經聽懂了蓋樓犬齒的話。
“黑黑是好馬!”秦萱摸了摸小黑的鬃毛,小黑長得高大,肌肉線條漂亮,牙齒強健,就算在大棘城的馬市上,也未必能物色到這樣的好馬。
“駕!”秦萱口中叱喝一聲,小黑直接在道上快跑起來。
鮮卑人出行多騎馬,所以道路上的人半點都不慌亂,她雙腿夾緊馬腹俯身下來,好讓馬速度更快點。
“你方才那麽多話作甚?”蓋樓虎齒手裏的馬鞭重重的敲在弟弟的背上,打的蓋樓犬齒一聲驚叫。
“好端端的揭人痛處,這可不是你該做的!”
蓋樓犬齒被兄長突然的那一下打的差點從馬背上滾下去,都說鮮卑人寵愛家中老幺,但那說的是爺娘,兄長卻不會溺愛弟弟,打起來也是半點不留手的。
“疼疼疼!”蓋樓犬齒疼的嗷嗷叫,連身下的馬兒都開始刨蹄子了。
“好了,記得那一家的事少提!”蓋樓虎齒教訓完弟弟之後,雙腿一夾馬肚子,就朝前方馳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蓋樓犬齒嘀咕兩句,呲牙咧嘴了一陣,瞧見秦萱和蓋樓虎齒已經跑遠了,趕緊跟上。
這會天已經冷了,但還沒落雪。若是下了雪,那就是連續幾個月都不會停,大雪封山,想要入山簡直是癡人說夢話。
所以必須趕在這之前儲備好食物。
秦萱早就知道這個,根本就不用蓋樓家的兄弟告訴她。大棘城郊外到處叢林,和外頭的這些茂密的叢林相比,大棘城倒是顯得小了。
進了叢林之後,便是各人拿出真本領的時候樂。
叢林中樹木的樹葉已經凋零的差不多了,馬蹄踩在地上幾乎可以聽見樹葉碎裂的聲響,秦萱側頭,耳朵微動,將附近的一切聲響收入耳中。
對於獵人來說,比起用眼睛看,更重要的是用心去聽,那些禽獸耳朵敏銳,那麽就要和它們一樣敏銳,甚至更加機敏。
草叢一絲細微的響動傳入耳中。沒有任何猶豫,箭搭在弓上,對準那一片看似風平浪靜的灌木便射。
她以前就善於狩獵,到了這裏自然也不例外,不多時,馬後掛著的皮囊已經鼓起了小半。
不過這些還不夠,她驅馬走進叢林更深處,她知道更多的獵物躲在裏頭。
果然,一路上收獲不少,她這會已經和蓋樓氏兩兄弟走得有些遠了,想著要去找他們,結果才走了幾步,她就察覺到有些不對。
叢林中依舊很安靜,但安靜的過了頭。甚至小黑都開始不安的開始刨蹄子,想要逃走。
秦萱眼眸一轉,瞧見有一抹灰色出現在不遠處的樹幹後。
心下頓時咯噔一下,這是遇上狼了。
狼這東西狡猾的很,通常是在夜裏出沒偷牧民的牛羊,而且喜歡成群結隊在山中出現。她當然知道,隻不過沒想到這些狼既然會這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人的麵前,這些東西聰明的很,知道人會打狼,剝掉狼皮,所以一般都不敢出現在人的麵前。
怎麽這個時候就出來了?
秦萱這個時候冷靜下來,她不能就這麽跑,這不僅僅是一頭狼,而是好幾頭,這會正盯著她,若是她有半點示弱,這些狡猾的狗東西就會一擁而上將她撕成碎片。
這會比的就是誰更沉得住氣。
空氣似乎凝固了起來,人和狼的呼吸都極輕,靜悄悄的,安靜到連樹葉落地都能聽到葉麵的碎裂之聲。
烏黑的眼睛緊緊的盯住那幾頭狼,那些狼看起來灰灰小小的,敲上去似乎和狗也沒有區別。
那幾隻狼一點點的收縮包圍圈,嗚嗚的叫聲似是人的哭泣。
秦萱握緊手裏的弓,她手指已經探入箭袋,抽出一支羽箭,小黑不安的動了動,但還是乖乖的聽秦萱的命令站好。
那些狼裏頭一隻狼突然仰頭發出一聲,似乎在號召其他幾頭狼對秦萱發動攻擊。
就是現在!
箭在弦上,立發而出,她動作極快,眨眼間,空中傳來兩處破空之聲。
尖銳的箭鏃穿透了皮毛肉骨,那隻頭狼甚至連哀鳴都來不及發出,就倒斃在地。腥紅的血從傷口處淌出,頭狼已死,其他剩下來的幾頭狼見勢不妙壓低身子嗚嗚了兩聲,掉頭向四處逃散。
小黑沒了狼群的危險,輕鬆的打了個響鼻。秦萱看到那隻頭狼的腦袋上插著兩隻箭,眼窩裏的那隻箭翎羽有些粗糙,還帶著一條線便於回收。另外一支箭,箭尾處翎羽鮮亮,箭身上甚至還上了一層漆,在光下亮亮的。
一陣輕微的馬蹄聲傳來,她抬頭去看。見到一個著鮮卑圓領袍的少年騎在一頭高頭駿馬上。
少年麵容極美,肌膚如雪白皙,眉眼妍麗,似是含了兩波泠泠□□。隻不過他眼眸中凜冽,看上去就知道此人不好親近。
不然就憑借那份美色,也是個讓人垂涎的美人兒。
人本性就是好色,秦萱也沒能例外,這野外突然冒出一個美少年來,多少讓人覺得吃驚之餘不由得去為那份美色驚豔一下。
所以秦萱也驚豔了。那樣的少年……她自打穿過來還是頭一回看到。不過她看到他手裏的漢弩的時候,立刻回過神來,下意識警惕。
那少年低頭看著地上已經死透了的灰狼,手中還握著弩機。地上那狼,一箭穿透眼窩,另外一箭從側麵刺穿整個頭顱。
不管怎樣,是沒有半點生機了。
他抬頭看秦萱,眼裏原先的凜冽已經消失不見,眼裏多了一絲暖意。
可惜秦萱對他不友好,她已經瞧明白他身上衣物的用料,那是平民穿用不起的錦,而且漢弩也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
漢弩原本就是用於漢人軍隊之中,外人很難拿到。眼前的少年看裝扮明明就是鮮卑人的打扮,甚至膚白甚雪也是慕容白鮮卑的特征,沒想到自己出來狩獵,竟然還會遇上慕容部的貴族。
秦萱心下鬱悶,她想了想握拳放在胸口上,行了一個鮮卑人的禮。然後拉過馬頭就走。
“等等!”身後少年突然出聲,他說的是漢話而不是鮮卑語,那漢話說的很流利,聽不出半點鮮卑人的口音。
秦萱聽過鮮卑人說漢話,腔調古怪不說,還格外難聽。但是他說出口,卻是清泉落穀,十分好聽。
她回過頭,目光正好撞上那雙茶色的眸子,那雙眸子裏閃過懷念懊悔狂喜諸多情緒,她不禁奇怪,怎麽眼前這人好像認識她很久似得。
說起來,她好像才和他見麵。
“能……和我說說話嗎?”慕容泫緊緊盯著眼前人,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鬆,似乎隻要他眨眨眼,眼前一切都會消失不見化為虛無。
“……”秦萱瞧見他手裏捏的漢弩,沉默不語。
見過有人好好說話還拿著弩機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