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貪得無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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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了,許洛楓開門看清來人後,整個人就石化了。
程媽媽拎著一大袋子菜站在門口,她的身後跟著的,居然是一臉惶恐的——洛玉群。
慕小桃什麽都不知道,看著麵前兩個和外婆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甜甜地叫:“奶奶好!”
許洛楓的臉一下子就黑了,程媽媽有些尷尬,洛玉群則驚呆了。
在小桃的麵前,許洛楓不能對著洛玉群惡聲惡氣,盡管他心裏很是反感,表麵上還是忍住了,麵無表情地將程媽媽和洛玉群迎進了門。
洛玉群很拘謹,自從前一年許洛楓留學回國,她才是第二次和他見麵。前一次還是在許平川的公司裏,她去找許平川談事,意外地碰到了許洛楓,當時,她的兒子隻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她想要叫他的,問一句:洛楓,你回來了?可是看著他那拒人千裏的模樣,她終究沒有開口。
洛玉群是第一次來許洛楓位於豐泰銘城的家,她也不敢太過放肆地打量房子,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在了小桃身上。
慕小桃好奇地看著兩個陌生奶奶,程媽媽是真心覺得不好受,把帶來的食材都拿去了廚房,出來後看到許洛楓和洛玉群還是隔著兩米多的距離沉默地杵在那裏,不禁頭疼。她想法子打起了圓場,拿出一菜簍的甜豆交給洛玉群:“玉群,你幫我剝這個。”
洛玉群趕緊接下,看了許洛楓一眼,見他並沒反對,就坐在餐桌邊剝起了甜豆。慕小桃對於這樣的工作產生了興趣,趴在餐桌邊看著洛玉群一個一個地剝甜豆,鮮嫩的綠色小豆子剝出來後放在碗裏,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奶奶,我能玩這個嗎?”慕小桃蹭到洛玉群身邊,指了指菜簍裏帶著豆莢的甜豆問道,洛玉群還沒回答,許洛楓已經嚴肅地開了口:“小桃,去看電視。”
慕小桃回頭看他:“可是我不想看電視。”
程媽媽拉了拉許洛楓的衣袖:“小孩子想幫大人做事得鼓勵啊。”
她走去小桃身邊,看著小姑娘圓圓嫩嫩的臉蛋兒,越看越喜歡,說:“你是叫小桃嗎?小桃,奶奶教你,這個不是玩的,咱們要把小豆子剝出來,待會兒可以燒好吃的菜給小桃吃。”
慕小桃點點頭,程媽媽就手把手地教她剝了一個甜豆,慕小桃很快就學會了,像模像樣地剝了起來。趁著她和洛玉群在餐桌邊剝豆子,程媽媽把許洛楓拉進了廚房。
推上移門,許洛楓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阿姨,她怎麽會來?”
洛楓,你別生氣啊,阿姨和你道個歉。”程媽媽歎口氣,輕聲說,“剛才你給老程打電話時,你媽媽就在我們診所裏拔火罐,她這幾天腰不好,一直在找老程看。我接了電話就隨口和她說了一聲,說我要來你這兒看看你女兒,你媽媽就傻了,問我你啥時候連女兒都有了,我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許洛楓自然不會衝著程媽媽發火,隻是原本的好心情此刻已經變得蕩然無存。
程媽媽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洛楓啊,阿姨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心裏怪你媽媽,但是今天阿姨求你,當著小桃的麵,千萬別和你媽媽置氣。她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現在過得也不好,你不知道她剛才求著我說要一起來時是多麽低聲下氣,生怕我會不答應似的。我也實在是拒絕不了她。”
許洛楓緊繃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點頭說:“放心,我不會當著小桃的麵讓她難堪的。”
那就好。”程媽媽整理起了帶來的蔬菜魚蝦,許洛楓透過廚房移門看了眼外麵的餐廳,慕小桃背對著他依舊在剝甜豆,洛玉群時不時地和她說幾句話,眉眼帶著慈祥的笑。
這樣的笑容讓許洛楓覺得陌生又刺眼。慕小桃有一雙酷似洛玉群的眼睛,那是他們三人血緣關係最有力的證明,許洛楓既自豪於小桃長得像他,又厭惡於自己和小桃長得像洛玉群。
這是一種特別矛盾的心理,許洛楓知道,對於那個年過半百的女人,他實在難以釋懷。他不想走出去麵對她,身體輕輕地靠著流理台,問正在洗菜的程媽媽:“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程媽媽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平和地回答著他:“還能怎麽樣呢,她和那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早些年離了婚,淨身出戶,他老婆帶著孩子去了外地,說是這輩子不會讓他和孩子見麵。你媽媽好歹有個房子,兩個人就住在一起,你媽媽已經退休了,每天打打麻將跳跳舞,那男人還在上班,本來他在單位裏是有升職前景的,前些年因為鬧離婚的事搞得幾乎身敗名裂,直到現在五十多歲了還隻是個小職員,就等著退休了。”
許洛楓又轉頭去看一眼洛玉群,她留著短發,發梢是黃的,發根卻是黑白相間,看著就是很久沒染了。她的麵容不再似幾年前那樣精致好看,明顯蒼老憔悴了許多,衣著也不時髦,和馬路上的普通中年婦女沒啥兩樣。
誰能想到,這個女人年輕時美豔無雙,讓女人嫉妒,讓男人瘋狂。
思緒回轉,程媽媽還在說:“那男的現在對你媽媽不好。本來嘛,一個男人,有老婆有女兒,有事業有前途,有一個需要他奮鬥的家,可是為了和你媽媽在一起,他什麽都不要了,連著他這邊的親戚都不大和他來往。他心裏自然有落差,久而久之,不開心了,想女兒了,工作受挫了,就和你媽媽吵架,吵到後來就演變成了對打。”
許洛楓深深地皺起了眉:“那男人打她?”
可不是麽,你媽媽腰不好,就是被那人打的。一開始她還不肯說,我看了她背上的淤青覺得不對勁,才逼問出來的。”程媽媽在水槽裏洗起了黑魚,“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家都知道這事的確是他們兩個不好,我也沒有要替他們說話的意思。可是啊,現在回頭看,我真是覺得他們可恨又可憐,明明是有兒有女的兩個人,卻搞得眾叛親離,孤孤單單。唉……”
她重重歎一口氣,回頭看著許洛楓,說:“洛楓,阿姨知道你一直都怪你媽媽。但是有句話,我一直想等著你回國,可以和你說。”
許洛楓疑惑地看著她。
程媽媽說:“兩年前,我問過你媽媽後不後悔,她想了好久才和我說,她不想提她和你爸爸、還有那男人的事。那是她自己做的選擇,被千夫所指也怪不得別人。她隻是覺得,她最對不起的人,是你。”
……”
其實,她一直都找我和老程打聽你的事。你去了洛杉磯,有時和阿旭聯係,阿旭會告訴我們你的近況,你媽媽就來找我打聽。她知道你在哪裏念書,也知道你念什麽專業,知道你什麽時候畢業回國,還知道你交了女朋友。那時候她還和我說,你結婚時不知道會不會叫她去喝喜酒,她很擔心,說要是你結婚時母親都不到場,會不會被女方那邊的人笑話。”
許洛楓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臉,心裏堵到極致,難受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走出廚房,洛玉群正在清理剝完的豆莢和豆子,許洛楓帶小桃去洗手間洗手,慕小桃向他邀功:“爸爸,我剝了好多好多豆豆!”
許洛楓笑著替她擦幹淨手:“小桃真能幹,都能幫爸爸做事了。”
他打發小桃去客廳玩,洛玉群把甜豆拿進廚房,出來後就看到許洛楓在那裏發呆。她搓了搓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洛楓。”
許洛楓抬眸看她,突然說:“等一下你把銀行卡號給我,我明天給你打一筆錢,你自己留著用。”
不不不……”洛玉群搖著手,“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有錢。”
正在這時,慕小桃從客廳奔了過來,手裏舉著一隻綠色的紙青蛙,得意地對洛玉群說:“奶奶你看!這是我折的!是爸爸教我的!”
洛玉群接過青蛙,慈愛地摸摸小桃的頭:“啊……小桃這麽厲害呀。”
她低著頭看著手裏的紙青蛙,突然對著許洛楓笑起來:“你還記得怎麽折青蛙呀,當初我教你的時候,你學了好久才學會呢。”
許洛楓心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極力忍耐才沒有表現出震驚,看著洛玉群蹲了下來,對小桃說:“小桃可比爸爸聰明,折得很棒哦,爸爸小時候啊,奶奶教他折青蛙,他還哭著鬧著不肯學呢!”
程媽媽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慕小桃吃到了美味的魚片粥,還吃了自己剝的甜豆玉米,開心得不得了。吃完以後,程媽媽收拾了廚房,還給許洛楓留出了晚上的菜,便和洛玉群一起告辭了。
臨走前,洛玉群把小桃抱了起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對程媽媽說:“小桃和我們洛楓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程媽媽連連點頭:“是很像,洛楓小時候也是這麽漂亮,我記得有一段他頭發長,你給他紮兩個小辮子,誰看了都說是女孩子。”
許洛楓滿頭黑線,把小桃從洛玉群懷裏接過,洛玉群以為他不願意讓自己抱小桃,很是尷尬地垂下了手,許洛楓卻是冷冷地說:“你腰不好,別抱孩子,她有三十多斤呢。”
洛玉群的眼眶一下子就泛紅了,走到門口,她回頭說:“等小桃的媽媽出差回來,你帶上她和小桃,我請你們吃飯。我得給小桃媽媽一個紅包,還有見麵禮。”
許洛楓:“……”
你奶奶給我的一些金器,我都留著,沒賣。式樣雖然老舊了,但可以拿去金店重新打。你爸當初問我要,我都沒給,我怕他會拿去討好其他女人。這是你奶奶留給你媳婦的……”
許洛楓幾乎要聽不下去,隻能打斷她:“再說吧。”
夜裏,許洛楓做了一個夢。
他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摸索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門。這時,他的身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青蛙的叫聲。
呱呱,呱呱,呱呱……”
他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有綠熒熒的燈光在角落裏亮起,一隻隻大小不一的青蛙從黑暗中冒出了頭。因著燈光的映照,他終於找到了門,打開門後,他發現外麵是一片森林,微風陣陣,陽光和暖,他輕快地跑在樹林中,小青蛙們一直都蹦跳著陪伴在他身邊。
來到一個水塘邊,許洛楓探頭往水中看,看到的竟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他有著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眉眼,臉上沒有笑容。
水中的波紋圈圈漾開,再次平靜下來時,小男孩的身後多了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很漂亮,雙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正笑意盈盈地隔著水麵望著許洛楓。
許洛楓回頭去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房間裏,那個年輕的女人坐在他身邊,拿出一張白紙,說:“小楓,媽媽教你折青蛙,好不好?”
隻要你想媽媽了,就折一隻青蛙,雖然媽媽不在你身邊,小青蛙也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小楓,你願意和媽媽走嗎?”
……
後半個夢,充斥著無休無止的爭吵和謾罵,許洛楓頭痛欲裂,他看到了那個沉默的小男孩,他躲在方桌下,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捂著耳朵麵朝著牆。
他的腳邊,是幾隻散落的紙青蛙。
那青蛙漸漸變大,最後居然比那小男孩的身子都大,它們圍成一圈護著他,其中一隻青蛙回過頭來,鼓起的眼睛骨碌碌一轉,長長的紅色舌頭伸了出來。
許洛楓瞬間驚醒。
漆黑安靜的房間,他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許洛楓打開床頭燈,發現小桃踢開了一半被子,趕緊替她蓋上。
慕小桃卷著被子翻了個身,嘴角彎彎,睡得很香。
許洛楓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下床去陽台抽了一支煙後,給慕馮櫻發了一條短信,手指按著屏幕,他無意識般地隻打了兩個字發過去:【櫻櫻】
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多,許洛楓完全沒期待慕馮櫻會回短信,哪知兩分鍾後,手機信息音卻響了。
他打開一看,慕馮櫻說:【怎麽了?】
許洛楓對著手機看了很久,回過去:【我做了一個夢。】
她回:【噩夢?】
許洛楓:【嗯。】
慕馮櫻:【嚇醒了?】
許洛楓撇了下嘴,回:【嗯。】
慕馮櫻:【抱抱,不哭】
許洛楓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起來,把手機靜音,他回到房間,躺在小桃身邊,和慕馮櫻發起短信來,就像他們念大學時那樣。
這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人發短信聊天了,大家習慣了用電話、QQ、電子郵件等方式相互溝通,校園網套餐裏短信包月量最大的套係早已不受歡迎。
但是這天晚上,許洛楓卻和慕馮櫻你來我往地發著短信,一條又一條,足足聊了兩個小時。直到最後,慕馮櫻說:【我困了,我想睡覺了。】
許洛楓說:【嗯,晚安。】
慕馮櫻:【錯了,是早安。】
她在賓館的大床上翻了一個身,五分鍾後,手機又亮了起來。
她拿起來看,是許洛楓發來的:【好吧,早安。櫻櫻,我很想你。】
慕馮櫻丟開手機,下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光線一下子就照了進來。慕馮櫻眯了眯眼睛,抬手擋在眼前。
天亮了,又是忙碌的一天。年前的最後一個星期,全中國的異鄉人都在準備回家,她卻依舊待在這個遙遠的城市,做著一件不知意義為何的事。
慕馮櫻在賓館吃過早餐後就去了鍾樓附近的一家婚紗店,向店員提供了單據,店員幫她將罩在防塵袋中的婚紗拿了出來。
慕馮櫻取出婚紗檢查時,店員小妹在邊上和她聊天:“這是你的婚紗嗎?”慕馮櫻笑著搖頭:“不是,是我一個朋友的婚紗。”
店員小妹點點頭:“我就說嘛,這件婚紗改得這麽窄,得多瘦的人才穿得上啊。”
慕馮櫻隻是笑,然後她又照著自己的尺寸取了一件伴娘裙,離開了婚紗店。
打車去醫院的路上,慕馮櫻給白謹打電話。
白先生,一切都準備好了,教堂,牧師,婚紗,婚車,攝影,還有婚禮布置,全都搞定了,現在我這邊缺的隻有一個新郎。”
我知道了,稍等,我翻一下日曆。”白謹頓了一下,說,“你把婚禮定在周四下午,就是二月十一號。”
今天才周一。”慕馮櫻覺得不理解,“明天不行嗎?或者後天,為什麽要拖到周四?白先生,周六就要過年了,我也要回去陪家人的。”
白謹的語氣充滿愧疚:“真的很抱歉,慕經理,我這幾天實在是走不開,即便到了周四,我也隻能搭早班機過去,再搭晚上的飛機回來。”
慕馮櫻目瞪口呆:“你都不能過夜?”
是的。”
可是……你……”她斟酌著用詞,還是說出了口,“你都很多年沒和陶櫻見麵了,你難道不能多陪她幾天麽,就算是多幾個小時也好!你也知道,她時間不多了。”
白謹長時間地沉默,最後還是說:“我很抱歉。”
慕馮櫻氣壞了,直接掛掉了電話。
她帶著婚紗趕到醫院,熟門熟路地坐電梯上了住院部,來到了一間單人VIP病房。病房朝南,還帶著一個小陽台,陽台上種著許多花草,一個戴著毛線帽、披著毛線開衫的女人正站在陽光下,拿著水壺給花兒澆水。
聽到慕馮櫻的聲音,她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小慕,你來得好早。”
她就是陶櫻,一個已經被病魔侵蝕地脫了形的女人。
第一次在病房與陶櫻見麵,慕馮櫻很是拘束,聽她說完了事情經過,倚在床上的陶櫻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到後來,還按住了發疼的腹部:“慕小姐,我從來、從來,沒有找過白謹,說想要和他舉行一場婚禮。這完全就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基於的理由,大概是幾年前我寫過一篇博客,說我這輩子的遺憾大概就是沒能在我父母生前快樂地嫁人,讓他們二老走都走得不放心。”
這樣的情況是慕馮櫻始料未及的,她尷尬地站在那裏,傻呆呆地看著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
陶櫻說:“我發現呀,男人似乎比女人都會胡思亂想,他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些年,我父母走了,我雖然沒有結婚,也是談過幾場戀愛的。要不是你來,我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真難為他還記得我。”
慕馮櫻覺得自己大老遠跑來西安簡直是犯傻,她本來還以為見到陶櫻後能體會到一段刻骨銘心、淒婉悲涼的愛情故事,結果居然是這麽荒唐!
她呐呐地問:“陶小姐,那……婚禮是不需要辦了吧,這樣的話,我就回去了。”
沒想到,陶櫻眼一瞪,眉一挑,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幹嗎不辦呀,白謹都這麽熱心了,我怎麽好不給他麵子。再說了,我真的挺多年沒見他了,這一見麵就是和他結婚,哎呦,你說這多有意思呀!”
慕馮櫻搞不懂白謹的心思,更弄不明白陶櫻的想法,但是她實在不想回去麵對許洛楓,於是就順水推舟地在西安待了下來,理理自己的思路,想想未來究竟該怎麽辦。
她開始為這場“古怪的婚禮”忙碌,確定了教堂,聯係了西安本地的一間婚慶公司,定了婚車、婚禮布置、鮮花和攝影,又去了婚紗店定下了陶櫻的婚紗。
周日那天,慕馮櫻獨自一人去了一趟大差市,下車後往玄風橋北巷拐了進去,走了一段後她就有些暈了,實在無法,隻能給表哥趙寧打電話。
趙寧大慕馮櫻七歲,是慕洋姨媽的孫子,曾經在J市念過大學。當時,趙寧周末時經常去慕馮櫻家裏玩,與這個遠房小表妹處得很不錯。
慕馮櫻問趙寧:“哥,我在大差市呢,你記不記得,當時你幫我租的房子,是在玄風橋北巷這兒的東幾道巷啊?這兒有東一道巷,東二道巷,東三道巷,我問了一下,人家有十一道巷哪!”
那我怎麽記得!”趙寧很奇怪,“你事情辦完了?幹嗎跑那兒去?”
今天休息。”慕馮櫻微微一笑,“後來一直沒來過西安,挺惦記那老太太的,她好像是姓王,我想去看看她。”
趙寧知道慕馮櫻的心思,回憶了一下,說:“大概是東四、五、六附近,口子上有家小吃店,那幢房子是暗黃色的。”
慕馮櫻道了謝,又慢慢地找了起來。二十分鍾後,她找到了。
那是一幢很簡易的三層小樓,靜靜地矗立在巷子裏,有著斑駁的牆麵和髒汙的玻璃,似乎幾年來一點都沒變樣。
隻是,小樓門口少了那個一直笑眯眯曬太陽的王老太太,和她那條名叫大旺的土狗。
慕馮櫻站在樓前往上望,二樓的那個窗戶上貼著大紅喜字,似乎變成了新人的婚房。正在這時,一個中年女人提著垃圾下樓來,無意間看了慕馮櫻一眼,愣了一下。慕馮櫻也看到了她,見那女人在悄悄打量她,笑著打了招呼:“阿姨。”
那女人張了張嘴,叫不出慕馮櫻的名字。
其實慕馮櫻也叫不出她的名字,指指樓上,說:“我租過你的房子,住二樓。”
哦!哦哦!對!好幾年了呀。”女人笑著拍腦袋,“小妹,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西安出差,想來看看王奶奶。”
看我媽?唉……”女人有些驚訝,隨即歎一口氣,“她去世啦,前年,走了兩年啦。”
慕馮櫻呆呆地看著她,心中突然就變得十分難過。如果沒有王奶奶,也許就沒有現在的她。
慕馮櫻站在小樓前,女人已經進了樓,行人和車輛的聲音從遠處隱約傳來,慕馮櫻環顧四周,思緒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2005年三月二十一日,是慕馮櫻二十周歲的生日。
那是一個周一,之前的周末,慕馮櫻本來是想留在出租屋和許洛楓一起過的,她正在和他熱戀中,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但是慕洋連著打了好多電話給她,叫她周末一定要回家。
慕馮櫻沒辦法,許洛楓送她回了嘉蘭名居,到家後慕馮櫻才知道,慕洋心急火燎地叫她回來,隻是想給她提前過一個生日。
爸爸!”慕馮櫻氣呼呼地說,“我周日晚上回來吃個飯就行了嘛,幹嗎非要叫我周五就回來啊!我……我很忙的!”
慕洋吹胡子瞪眼:“你個小丫頭能忙什麽,最近有考試嗎?有大作業嗎?有學校活動要參加嗎?我上次打電話去你寢室,小鄧都說最近學習不忙了,都不知道你在忙什麽!成天不在寢室,你自己說!你是多久沒回來過周末了?上周!上上周!你以為你在北京讀書啊?你是在本地!本地!”
慕馮櫻被慕洋訓得矮了一截,完全無法反駁,慕洋見她一副心虛的樣子,腦子裏突然起了個念頭:“櫻櫻,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沒有。”慕馮櫻連連揮手。
慕洋伸手戳戳她腦門兒:“你二十歲了,真要談戀愛,爸爸也不會強烈反對,隻是爸爸必須到學校見過那男孩子,不合格的爸爸是不會答應的!”
慕馮櫻好奇地問:“爸爸,合格的標準是什麽呀?”
唔……”慕洋摸著下巴想了想,說,“身體健康,為人善良,責任感強,性格開朗,家庭不用太有錢,關鍵是要氣氛融洽,學業不用頂尖,有上進心就行,最重要是一定要對你好!哦,還有,別長太帥,爸爸我平生最討厭小白臉。”
一番話說完,慕馮櫻徹底打消了讓慕洋來看許洛楓的念頭。
她在家裏待了三天兩夜,簡直是度日如年。周日晚上,慕洋親自掌勺給慕馮櫻燒愛吃的菜,慕馮櫻溜進廚房,偷吃了一塊紅燒雞翅,隨口說:“不夠甜,要是做可樂雞翅就好了。”
慕洋不高興地說:“光說不做,什麽時候你燒一頓給爸爸吃。”
慕馮櫻得意洋洋地說:“燒就燒!燒了你給我買筆記本電腦!”
她寢室電腦是台式機,寒暑假搬回家特別不方便,一直吵著要買筆記本,慕洋刮刮她的鼻子,慕馮櫻叫起來:“爸爸你的手好油啊!”
慕洋嘿嘿一笑,說:“去你房裏看看,枕頭下麵是什麽。”
慕馮櫻一聽整個人都激動了,撒歡兒跑回房間丟開枕頭一看,赫然是一台銀灰色的筆記本電腦。
爸爸我好愛你啊!”她跑回廚房,抱著慕洋的脖子就往他臉上親了一口,“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一款!”
我是你爸!”慕洋先還是板著臉,過會兒就笑開了,“好好讀書,趕緊把英語學好,爸爸送你出去念書。”
慕馮櫻嘴巴一撅:“誰說我要出去啦。”
和父母一起吃了飯,又吹了蠟燭吃了蛋糕,慕馮櫻準備回校。已經是晚上六點半,慕洋說要開車送她,慕馮櫻執意不肯,非要自己搭公車去。
慕洋百思不得其解:“你以前都不敢一個人坐夜車回學校的!”
慕馮櫻義正言辭:“爸爸,是你教我不好那麽嬌氣的!”
她提著新筆記本包出了門,走在小區裏時,她步伐均勻,不怕父母在樓上偷看,一出小區大門,她就歡快地奔了起來,轉角處,許洛楓的車果然已經停在了那裏。
慕馮櫻坐上副駕駛座,探過身子就抱住了許洛楓,她把臉埋在他胸口,一會兒後,他便用手指抬起了她的臉頰,狠狠地吻住了她。
呼吸錯亂的時候,慕馮櫻抓皺了他後背的衣服,喃喃道:“洛楓,洛楓,我好想你啊!”
許洛楓沒有回答,隻是低著頭專心地吻她。
第二天是周一,慕馮櫻中午請室友們去美食街吃了飯,晚上和許洛楓一起回出租屋,許洛楓問她要不要去外麵吃飯,慕馮櫻搖頭說:“不用了,在家做著吃吧。”
她喜歡把這出租屋說成“家”,喜歡穿著圍裙在這小房子裏做菜,做給她最愛的男人吃。
這一天,以及前幾天,慕馮櫻都沒有和許洛楓說起自己的生日。潛意識裏,她覺得他不喜歡這些東西。雖然他每年都過生日,但那都是他的幾個兄弟忽悠他辦的,許洛楓覺得生日時一群人一起吃頓飯挺好,要不然他實在也不曉得該怎麽度過這一天。
慕馮櫻覺得自己算是過過生日了,在家裏,和父母一起,吃了大餐,切了蛋糕,還拿了禮物,沒有必要再把這些步驟和許洛楓一起再做一遍。何況,她覺得生日這天能和許洛楓在一起,已經是最完美的禮物了。
兩個人吃過簡單的晚餐,慕馮櫻洗碗時,許洛楓走進了廚房。
他站在她身邊,突然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給你的。”
慕馮櫻手上都是泡沫,傻傻地看著這個盒子,許洛楓見她沒接,顧自打開盒蓋,取出了一條粉色的水晶手鏈。
慕馮櫻一直都沒有吭聲,許洛楓低頭將手鏈係在了她的手腕上,晶瑩剔透的手鏈碰到了水和肥皂顯得更加閃亮,許洛楓抬起頭來,意外地發現慕馮櫻居然眼眶都紅了。
哭什麽。”他揉揉她的腦袋,“禮拜六去商場的時候,看到了順便買的。”
慕馮櫻眼巴巴地看著他:“你禮拜六去商場了啊?怎麽沒有叫我啊?你去買什麽了?”
我就是……隨便逛逛。”許洛楓撇撇嘴角,咳嗽了一下,“這幾天,好像是你生日吧。”
嗯。”慕馮櫻羞澀地點點頭。
他嘴角有了隱隱的笑意:“生日快樂,櫻櫻。”
清明,J市春雨濛濛,淅淅瀝瀝的雨絲中,櫻花落了,桃花謝了,連著人的心情都變得慵懶而倦怠。
許洛楓去給爺爺奶奶上墳,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不是獨自前往。他牽著慕馮櫻的手走在公墓的階梯上,來到墓碑前,他點了兩支紅燭,上了香,又燒了一些紙錢。
慕馮櫻放下了鮮花,看著許洛楓在墓碑前給爺爺點煙、倒酒。
做完後,他把慕馮櫻拉到身邊,對著墓碑說:“爺爺,奶奶,這是櫻櫻。”
他的儀式很簡單,待的時間也不長,還不到十分鍾,他便帶著慕馮櫻下了山。
雨季過後,屬亞熱帶季風性氣候的J市迅速地熱了起來。期中考試即將來臨,許洛楓和慕馮櫻都忙碌了許多。這一學年,許洛楓修的幾個專業課都需要手工畫大圖,畫圖要去專門的課室,有時一畫就要到半夜,他就不再天天回出租屋。
慕馮櫻的專業攻的是數媒方向,她手上有一個製作網站的大作業,計入期中考成績,也是忙得腳不沾地。許洛楓不回出租屋,她自然也不回了,兩個人暫時都住回了寢室。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慕馮櫻再是喜歡許洛楓,碰到繁忙的功課也是無暇分神。期中考試在四月中旬開始,慕馮櫻大一時成績優異,大二談了戀愛後對學業略有放鬆,但是許洛楓成績很好,學習態度也十分端正,這給了慕馮櫻深重的影響。住回寢室後,她每天頭懸梁錐刺股地複習,認真地應對著每一場考試。
有那麽兩個星期,她和許洛楓聯係很少,隻是偶爾一起吃頓晚飯,然後各自分開去複習。
慕馮櫻從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她和許洛楓原本就很少打電話,最多就是發短信聊天,但是功課這麽緊,兩個人有空的時間很少合拍,他們便連短信也不發了。
才這麽一點點時間,還不到一個月,不會有哪個身處熱戀之中的女孩,能想到他們的戀情會發生變化。
直到有一天,鄧柔和錢語珊吃飯回來,告訴了慕馮櫻一個消息。
櫻櫻,你和許洛楓最近怎麽了?”鄧柔坐到慕馮櫻身邊,有些猶豫地問。
慕馮櫻奇怪地看著她:“我和許洛楓?沒怎麽呀,我們挺好的。”
鄧柔一臉擔憂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說:“你這些天發沒發現許洛楓不太正常?”
啊?”慕馮櫻眉頭皺起來了。
錢語珊一把拉開鄧柔,氣鼓鼓地說:“我看許洛楓就從來沒有正常過!”
見慕馮櫻臉色變得不高興,錢語珊很認真地說:“櫻櫻,你難道一點都沒聽說,最近有個女生在瘋狂地追求許洛楓嗎?”
慕馮櫻的腦子轟一下炸開了。
其實,鄧柔和錢語珊並沒有親眼見到過什麽,她們也是道聽途說。但是學校裏這樣的八卦新聞傳得很是迅猛,通過不同的路徑被添油加醋、誇張放大,於是,一個狗血的女追男故事就這麽被概括出來了。
計算機係的女生中間傳得沸沸揚揚:“你們聽說沒?隔壁服裝學院有個女生在追許洛楓呢,比慕馮櫻當初都要狂熱!”
那個狂熱的女生就讀於隔壁服裝學院服裝設計專業,才大一,年齡十八。
有傳言說,服裝學院幾個月前有三個男生被記大過處分,因為他們欺負了Z大的一個女生,有人替這女生出頭,本來是想逼學校開除他們的,最後校方出麵協調,才記過了事。這件事在服裝學院鬧得沸沸揚揚,有內部消息傳出,這件事和Z大工學院土木三棵樹中的許洛楓有關。
後來,就有一個ID為“佳人似我”的網友,在Z大的校園網論壇上發了個帖子,貼出了許洛楓的照片,問:他是誰?
有人正麵回答了問題,說這是咱們學校工學院院草之一,土木工程專業大三的許GG,MM你意欲何為?
佳人似我就發了一個笑臉,說:多謝!我要追他,他是我的了!
一句話引得Z大的學生們都興奮了,帖子一下子被頂得老高,很多男生叫佳人似我貼照片,因為許洛楓的現任女友慕馮櫻是個小美人,你究竟有什麽本事來撬Z大情侶的牆角?
有人貼出了慕馮櫻的照片,盡管麵容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出這女生臉型柔和,五官清秀甜美。看到照片後,佳人似我沉默了一個小時,很多人不停地刷新帖子,叫囂著讓她爆照,但她一直都沒出現。大家都猜測佳人似我看到慕馮櫻的照片後,退縮了。
沒想到,將近斷網時分,佳人似我回帖了,她真的貼了一張照片,叫圍觀的男生們都驚呆了。
先不論這照片是真是假,地點分明就是隔壁服裝學院門口,照片裏的女生疑似素顏,留一頭長至腰際的蓬鬆長發,穿一條白色無袖長裙,瓜子臉,瘦高個,白皮膚,微笑著的臉龐精致好看得堪比當紅女影星。
從大眾審美角度來說,她,絕對,比慕馮櫻,更美麗。
後來,佳人似我沒有再在論壇發帖回帖,有小道消息說是有人幫她打聽到了許洛楓的電話,她已經私下和他聯係上了。兩個人有發短信,也有通電話、聊QQ,甚至還有人說,他們約會了,一起吃飯看電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慕馮櫻和鄧柔、錢語珊一起坐在電腦前,從頭到尾地看下了這條帖子,她當然看到了佳人似我的照片,作為一個從小被誇漂亮的驕傲女生,慕馮櫻頭一次感到了自慚形穢。
以往麵對向瑤、萬芹、盧心蕾等女生,她從來沒有在外貌方麵感到過自卑,無疑那些女生都很好看,但慕馮櫻覺得自己和她們各有千秋,美得風格不同。
可是現在麵對佳人似我,她是打從心底裏覺得對方要比她漂亮許多。然後,她深深地感到了恐懼,被這樣一個女生列為情敵,她究竟能不能守住這一段來之不易的愛情。
正在這時,丁露約會回來,看到她們三人圍坐在電腦前,好奇地往屏幕上看了一眼,驚歎道:“哇!這大美人兒是誰呀,最近的網絡紅人嗎?”
慕馮櫻突然笑起來,用開玩笑般的口吻問丁露:“露露,你說,她好看還是我好看?要說實話哦。”
丁露完全沒體會到鄧柔和錢語珊警告的眼神,大喇喇地說:“她好看……”
她終於看到了鄧柔擠眉弄眼的表情,硬生生地轉了口風:“一、一點點,差不多,差不多,哈哈。”
慕馮櫻已經灰心喪氣地垂下了頭去。
晚上,她給許洛楓打電話:“洛楓,你有時間嗎?我想見你。”
許洛楓那邊很是安靜,聲音極輕:“我在課室畫圖,今晚沒空。”
慕馮櫻心裏酸楚地想掉眼淚,她是第一次談戀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目前的問題,也不知道許洛楓和那女生處到了哪個地步。一想到自己與他沒有絲毫聯係的這些個晚上,許洛楓回到寢室後,都是躺在床上和那女生發短信,她就覺得自己一顆心都疼得碎了。
她不依不饒地說:“可是我一定要見你,你在哪個課室,我過來找你。”
許洛楓有些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不對勁,問:“你怎麽了,碰到什麽事了嗎?”
不,我就是想見你!”
許洛楓語氣沉了一些,但還是很耐心:“櫻櫻,你聽我說。現在已經快九點了,我想在門禁前畫完圖回寢室,不想留在課室通宵。明早我八點有課,我也不想回出租屋去睡,所以我時間非常緊,有什麽事等下我回寢室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他說得如此誠懇,慕馮櫻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吧。”
掛下電話,她就拿上手機和鑰匙出了門。許洛楓畫圖的課室她曾經去過,統共也不過那麽幾間房,慕馮櫻相信自己一定找得到。
她隻是想當麵問問許洛楓,這半個月來,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女生在他身邊,他到底有沒有和她發短信、打電話和約會。
慕馮櫻很年輕,戀愛經驗隻有與許洛楓在一起的這幾個月,那時候的她什麽都不懂,戀愛中出現了情敵,對方還沒做什麽,她就已經自亂陣腳了。
慕馮櫻找到了許洛楓畫圖所在的那幢樓,距離樓門還有二十來米時,她突然像被雷劈到,因為她遠遠地看到了一個女生提著一個小盒子進了樓門。
她真人似乎比照片都要漂亮。照片上的她是素顏,微笑,純美地叫人心驚。可是現在的她化著淡妝,神色淡漠而倨傲,身穿一件大開領的煙灰色蝙蝠衫,雪白的肩膀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哪怕隻是匆匆一瞥,慕馮櫻也能感受到佳人似我身上那股女神般的氣場。
慕馮櫻快步地追了上去,進了樓後,她聽到樓梯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佳人似我穿著高跟鞋,那叩叩叩的聲音聽起來都是分外性感。
樓道燈悠悠地發著光,換成平時的夜晚,慕馮櫻都不敢一個人過來,可是現在,她的恐懼早已被其他一大通莫名其妙的情緒所替代,她快速地上了樓,穿著運動鞋的腳盡量無聲地踩著樓梯。
一樓、二樓幾乎全暗,到了三樓,有幾間課室散出了白光,慕馮櫻隱在黑暗裏,探頭看著佳人似我俏生生地站在了一間課室門口。
她敲了敲門,慕馮櫻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心跳如擂鼓。她甚至能猜到她一定是在微笑,笑得比任何花兒都明媚好看。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像一個見不得光的小偷,一會兒以後,她最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真實地在她麵前上演了。
許洛楓走出了教室,斂著眉,對佳人似我說了些什麽,佳人似我把手裏提的盒子遞給他,慕馮櫻很仔細地辨別,看出那似乎是一家知名糕點房的蛋糕盒子。
許洛楓沒有伸手接,佳人似我的手一直舉在他麵前,終於,他接了過去,又對她說了些什麽。
離得太遠,慕馮櫻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但她能看出許洛楓神色很不自然。
就在這時,佳人似我突然踮起了腳尖,飛快地吻了許洛楓的臉頰一下。那樣快的一個瞬間,許洛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隻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臉色變得更加冷漠。
慕馮櫻卻像是渾身都被抽走了力氣,整個身子都貼在了牆上,手指狠狠地抓著牆麵,指甲掐進了石灰,似乎隻有這樣才能令她不倒下去。
回寢室的路上,慕馮櫻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淒涼。以前沒有追到許洛楓時,她以為自己隻要能做他一任女友就心滿意足了。後來終於做了他的女朋友,她開心而感恩,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個女孩,尤其在許洛楓與她越來越親密、在她麵前表現得越來越真誠以後,慕馮櫻總覺得,他們的感情是那麽穩定,怎麽可能會有原因令他們分開。
可是現在,她突然清醒過來。
她認識到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在許洛楓的心裏,她慕馮櫻,和之前的吳麗麗、向瑤、萬芹、盧心蕾……也許並沒有什麽不同。
意識到這一點,慕馮櫻崩潰絕望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寢室,哭哭啼啼地洗漱完畢就爬上了床。另三人也不知她出去一趟碰到了什麽,問她也不說,也就不再說笑。寢室裏一時間變得異常安靜,隻能聽到慕馮櫻床上隱約傳來的啜泣聲。
手機鈴聲響起時,慕馮櫻渾身震了一下,看著屏幕上“洛楓”兩字,眼淚更加不可抑製地滑落下來。
但是她是不會拒接他的電話的,對慕馮櫻來說,許洛楓就像是戒不掉的毒藥,她知道自己已經上了癮,完全地無可救藥。她很努力地平複了呼吸,接起電話:“喂。”
她哭了太久,聲音便有些奇怪,許洛楓在那邊微一沉吟,問:“怎麽了?”
沒怎麽。”慕馮櫻拉過被子蓋住頭,聲音放到很低,不讓室友聽到。
許洛楓在陽台抽煙,說:“你剛才找我什麽事?”
慕馮櫻心中傷心,嘴裏卻說:“沒事。”
沒事?”
唔。”
櫻櫻。”許洛楓與慕馮櫻在一起也有些時間了,對她還是有所了解的,他沉聲問,“你是不是在哭?”
慕馮櫻心念轉動,悲從中來,幹脆就放任自己哽咽了聲音:“被你聽出來啦,我剛才看了一部電影,最後男女主沒有在一起,把我給哭慘了。”
許洛楓笑了:“真傻。”
是啊,很傻。”慕馮櫻強顏歡笑道,“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還有課呢,我也要睡了。”
許洛楓頓了一下,說:“明天晚上我不畫圖,我們一起回去住,好嗎?”
慕馮櫻淚眼迷蒙:“你要是忙的話,不用……”
我不忙。”
慕馮櫻咬著唇點點頭:“哦,好吧。”
他的聲音很是柔和:“你明天幾點下課,我在你寢室樓下等你。”
慕馮櫻沉溺在了他的溫柔體貼中,猛然想到之前自己在課室外看到的那一幕,再一次悲傷得不能自已。
她和許洛楓約好了時間,又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陣,翻來覆去許久才沉沉睡去。
這一晚,慕馮櫻睡得特別不踏實,噩夢連連,第二天白天她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午休的時候,丁露拉著她去陽台談心,她有戀愛經驗,這時候看問題就比較客觀理智,不似鄧柔和錢語珊那麽偏激。
丁露已經從鄧柔那裏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又聽慕馮櫻說了前一晚在課室外發生的事,她給慕馮櫻分析了一通,最後說:“我知道你特別在乎許洛楓,但是櫻櫻,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信任的。所謂的安全感,不是對方給你的,而是你自己給自己的,如果你與他在一起總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那不管他對你多好,你也不會覺得安心啊。我勸你,下午和許洛楓見麵時,心平氣和地問問他,別太激動了,男人都挺反感女朋友捕風捉影、上綱上線的。”
和丁露聊完天,慕馮櫻覺得自己的確有些小題大做了,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忘掉這件事,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自然而然地麵對許洛楓呢?
可是,一想到佳人似我那張美得毫無瑕疵的臉,慕馮櫻就無論如何都淡定不下來了。
她是那麽地喜歡許洛楓,喜歡得要瘋了,要傻了。她在乎他,珍惜他,時時刻刻都想著他念著他。她一點一點都不想和他吵架,隻想將他留在身邊,多一天也好,多一個小時也好,多一分一秒都好!慕馮櫻無法想象自己和許洛楓分手後的情景,不不,這絕對不能發生!絕對不能!那樣的話她會死的!慕馮櫻知道許洛楓喜歡乖順聽話的女朋友,那麽,她就該收起自己的任性驕縱,努力順他的意,不忤逆他,不反駁他,不質疑他。
男人嘛,喜新厭舊很正常的是不是?慕馮櫻想,許洛楓一定隻是圖一時新鮮,畢竟那個女生這麽好看,他要是絲毫不動心才不正常。
丁露說的沒錯,她的確不應該自亂陣腳,如果她表現得不好,讓許洛楓生了氣,那豈不是給了那女生可乘之機?
傍晚時分,慕馮櫻在樓下見到了等著她的許洛楓。他神情並沒有什麽異樣,還是似平時那般清冷淡漠,隻是在見到慕馮櫻時,他極自然地伸過手來,牽住了她的手。
換成平時,慕馮櫻心裏一定是甜到發膩了,可是這一刻,她隻是體味到了滿腔的苦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的慕馮櫻,可以因為許洛楓為她買一杯熱奶茶而雀躍許多天,而如今的她,在擁有了這個男人幾個月後,眼裏已經進不得沙子了。
人心果然是貪得無厭的。
許洛楓從來沒有對慕馮櫻提到過佳人似我的任何事,即使慕馮櫻問到他最近的學習、生活軌跡,他也都從善如流地回答。事實上,許洛楓不明白也沒興趣明白,那個叫做杜玲佳的女生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那天在教學樓下,許洛楓和路雲帆、程旭夾在晚自習結束的人流中走出教學樓,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突然擋住了許洛楓的路,笑嘻嘻地說:“許洛楓,我叫杜玲佳,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
這樣直白的女生,許洛楓也不是沒有碰到過,他長得好看,從小到大桃花運不斷,所以麵對這樣莫名其妙的表白,他唯一的反應就是繞過她,走開。
程旭和路雲帆在邊上揶揄地笑,杜玲佳精致的小臉紅了紅,又一次擋在了許洛楓麵前:“許洛楓!”
許洛楓終於看了她一眼,很淡很淡的語氣:“我有女朋友了。”
這沒有關係。”杜玲佳笑起來,得意洋洋地說,“你有過許多女朋友啊,沒有一個能談過一個學期呢。我相信,我一定是你的下任女友!”
許洛楓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他的確交過許多女朋友,遊戲情場,從未體會過失戀時那種死去活來的悲傷。在感情中,許洛楓遊刃有餘,認為自己絕不會與某一個女孩產生長久的、穩定的感情,更加不可能與之行至婚姻。
但是,自己的認知是一回事,被一個陌生人當麵挑破是另外一回事。許洛楓心中有些惱怒,因為杜玲佳的話,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在將來的某一天,他也是會和慕馮櫻分手的。
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和慕馮櫻分手的事。那個女孩是他曆任女友中唯一一個知道他家庭情況的人,那是許洛楓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最沉重的枷鎖。也許別人會無法理解他的難以釋懷,但許洛楓自己知道,童年、少年時期碰到的家庭問題和親情缺失,已經對他的人生造成了極其糟糕的影響。
可是,慕馮櫻是一定會結婚、生孩子的吧?像她那樣的女孩,生長在一起溫暖和美的家庭,怎麽可能會願意一直和這樣的一個他在一起。
意識到這些問題,許洛楓麵上便罩上了一層寒霜,他再也不理杜玲佳,徑自轉身離去。
這之後,杜玲佳便纏上了他,時常給他打電話、發短信,她甚至對他說:“許洛楓,我知道你現在的女朋友就是這樣追到你的,我覺得我比她好啊,所以遲早有一天,我也一定會追到你!”
看著她發來的這條短信,許洛楓心中隻是冷笑。
沒錯,杜玲佳的確要比慕馮櫻“好”。她年紀更小,長得更漂亮,身材更性感,似乎家境也更優越。她說她從小學畫,時尚敏感度極高,專業課成績在年級裏名列前茅。
這是一個典型的天之驕女,杜玲佳自信開朗,活潑大方,渾身都是閃光點。
可是在許洛楓心裏,她從頭到腳,從內到外,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慕馮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