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注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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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星忍不住“撲哧”一笑,舒熠說:“笑了就好。早點休息,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舒熠還想說什麽,空乘已經走過來,催促他關機,航班準備起飛了。

    繁星在電話裏說了句:“我愛你。”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沒有。她站在窗前,過了一會兒,看到巨大的飛機淩空而起,越飛越高,漸漸變成機翼上一閃一閃的燈光,漸去漸遠,隱沒在黑夜裏。

    她躺在床上,雖然思潮起伏,但努力勸說自己盡快入睡。所有的艱難困苦,她已經決定去麵對。如果命運要給她白眼,她也會拚盡全力一試。生老病死,或許真由不得她做主,然而她是爸爸的女兒,她會竭盡所能,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幫助爸爸,跟疾病做鬥爭。

    據說大海裏的漁民遇見風浪,一定要用船頭直對著風浪衝上去,不然很容易翻船。這當然需要莫大的勇氣,繁星鼓勵自己,沒什麽好怕的,雖然即將麵對驚濤駭浪,但她一定要駕馭好自己這條小小的航船,正對著浪尖衝過去。

    衝過去,才是贏了。

    她在這種給自己的鼓勵和勸慰裏,終於慢慢睡著了。

    繁星搭了最早的航班回省城,到家的時候還很早,被上班的早高峰堵在了市區的環線上。自從大學之後,家鄉已經成了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地方。尤其畢業之後,每年隻有過春節才回來,節假日期間的家鄉其實和平時是不一樣的。這次突然回來,繁星隻覺得人多車多,跟北京一樣堵車堵得厲害,並且到處在施工,據說是修地鐵線。

    她下飛機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打算去爸爸那邊看看情況,最好今天就帶爸爸去北京。繁星媽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難得地並沒有多說什麽。然後又問:“不耽擱你工作吧?”

    繁星說:“不要緊,這不剛開年,我年假都還沒用。”

    繁星爸的狀態比繁星想象的要好,也許是因為醫生壓根沒告訴他實情。倒是龔姨眼睛紅紅的,明顯沒有睡好。繁星怕爸爸起疑心,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說自己是到省城出差,順便回家一趟。

    然後龔姨就提到了體檢報告,絮絮叨叨說起肝區有陰影那事,繁星趕緊說:“要不去北京再做個檢查吧,到底北京的醫院大,專家也更好。我這趟回來正好順便帶你們倆一塊兒去北京。”

    繁星爸還有點猶豫,龔姨已經滿口答應了,她說:“難得正好繁星回來,你就聽閨女的一回,這也是她的孝心。咱們去北京大醫院,做完檢查要是沒毛病,也好放心。”

    繁星爸是個妻管嚴,龔姨說一不說二,聽妻子這麽說,也就罷了,點了點頭。

    繁星隻說是出差時間緊,回公司還有事情,立刻就訂了下午的機票,龔姨動作也利索,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行李,三個人草草地在家吃了頓中午飯,就直接奔機場了。

    繁星沒想到媽媽和賈叔叔竟然到機場來送他們。繁星媽也很憔悴,雖然也精心化妝打扮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口紅塗得漂漂亮亮,但眼皮微腫,一看就是哭過。

    繁星隻好緊緊攥著親媽的手,怕她一時失態,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繁星媽倒還忍得住,隻說是來看看女兒,順便給女兒帶了點土特產。龔姨心裏一酸,繁星回來都沒顧得上回親媽家看看,就直接奔家來了,帶了自己和老祝就去北京,這孩子還是挺不容易的。

    繁星媽叫丈夫把那箱土雞蛋給繁星搬到行李車上,說:“你爸年紀大了,你龔阿姨也是上年紀的人了,你多照顧點,這雞蛋你自己吃,也給你爸吃,這是你叔叔的侄兒從鄉下送來的,比買得好。”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家常話,過了一會兒,又拉著龔姨到一旁,兩個女人說起了悄悄話,沒過一會兒,兩個人都背轉著身子抹眼淚。繁星怕父親看到,隻好說自己要帶幾斤家鄉特產牛肉幹去北京給同事們嚐嚐,攛掇父親和叔叔陪自己去開在航站樓裏的專營店買。

    等他們買了牛肉幹回來,龔姨和繁星媽已經情緒穩定了,兩個人像姊妹一般親熱,手拉著手說話。繁星爸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不知道怎麽這兩個女人突然就好成了這樣。

    等過了安檢,趁著龔阿姨去洗手間,繁星爸才問繁星:“你媽怎麽了?”

    繁星掩飾說:“我怎麽知道,我都沒回過媽媽家裏。”

    繁星爸還想問什麽,繁星說:“爸,這不是好事嗎,媽媽和龔阿姨關係好,不吵不鬧的,你也不用再受夾板氣了。”

    繁星爸一想對啊,於是也就樂嗬嗬的了。

    到北京已經是晚上,繁星想了想還是給父親和龔阿姨在醫院附近訂了酒店房間,自己租的房子一個人住慣了,縱然是父母,住進去也多有不便,何況龔阿姨還是個後媽。生活習慣不一樣,格格不入。不如讓他們住酒店,各自都自在。

    龔阿姨對這安排倒是滿意的,因為舒熠早就替繁星找好了人,專家特需門診,還有幾個專家也特別給麵子,說隨時可以過來會診。龔阿姨隻聽說北京大醫院人多難掛號,據說有人排好幾天的隊都掛不上號,要不繁星既孝順又有出息呢,不愧在北京工作。聽說這個專家是全中國最好的肝膽權威呢,繁星一個電話,對方就答應明天給他們加特需的號。

    繁星真正感激的是舒熠,他想得非常周到,找的人也特別給力,不知道是動用了什麽樣的人脈。

    他在美國也剛剛落地,給她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聽說她這邊沒有什麽問題,就忙碌去了。繁星也並沒有跟他多講,畢竟他要處理的事情更重要。

    繁星將父親和龔姨安頓好,自己才回家去,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竟然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她隻好爬起來做瑜伽,一套動作做完,重新躺在床上,還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毫無睡意。也許是太忐忑了,明天去醫院簡直像宣判,她第一次緊張到失眠,索性拿過手機刷朋友圈。她很少看半夜的朋友圈,有人在發美食報複社會,有人還在苦哈哈地開會,有人發酒吧紙迷金醉,有人在國外是時差黨。

    繁星隨便點了幾個讚,被顧欣然發現,她“唰”地發了條微信過來:“你怎麽還沒睡呢?”

    繁星老老實實答:“失眠。”

    顧欣然說:“你也有今天!”

    顧欣然是常年失眠嚴重,她那行業,黑白顛倒,又經常辛苦加班,三餐不定時,起三更睡五更,隻好全憑安眠藥。繁星那時候就不理解,顧欣然每天都在嚷嚷好困好困,怎麽會睡不著呢,所以今天顧欣然才有這麽一句,好似大仇得報。

    沒等繁星說什麽,顧欣然又發了一條過來:“是不是談戀愛談得太甜蜜,所以都孤枕難眠了?”

    繁星回:“我們現在是異地戀。”

    顧欣然嚇得眼鏡都快掉了:“哈?怎麽突然就成異地戀了?”

    繁星賣了個關子不肯告訴她,靠在枕頭上磨磨嘰嘰,打了幾個字又刪掉,最後發出去的是:“我很想他。”

    顧欣然說:“完蛋了!!!祝繁星你墜入愛河了!!!書恒走的第一天,想他!書恒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書恒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顧欣然還發了個表情包,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圖。

    繁星看到那麽多感歎號,再加上那張圖,不由得“撲哧”一笑。

    顧欣然要求視頻聊天,被繁星拒絕,顧欣然在微信裏哀號:“繁星你不能這樣,你不可能對我這樣無情這樣冷血這樣殘忍,你知道嗎,我們今天跟了小花一整天,她身邊竟然沒有男人!”

    繁星說:“沒有男人不正好,說明人家沒有戀情,你們也可以早點休息啊。”

    顧欣然說:“打死我也不信,她明明在跟人談戀愛,看她接電話的表情我都知道!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這個男人找出來!我要做中國最好的狗仔,比卓偉還要厲害!”

    繁星並沒有嘲笑她,每個人都有夢想,都不應該被嘲笑,尤其是朋友的夢想。哪怕是要做最厲害的狗仔呢,為什麽不呢,隻要她想,並且在為之奮鬥。

    繁星說:“你繼續加油,我要睡了!”

    顧欣然說:“加油!祝我們都好運氣!”

    繁星覺得這句話真挺好的,明天她要帶爸爸去醫院,她希望能有好運氣。

    晚安。”在手機上打出這兩個字後,她關掉台燈,翻了個身,過了片刻,終於進入了睡眠。

    繁星竟然一個夢也沒有做,早晨被鬧鍾叫醒,起床洗漱,收拾利索了就叫車出門。還很早,天剛蒙蒙亮,城市仍舊睡眼惺忪,交通雖然已經漸漸繁忙,但還算順暢。她怕堵車,所以出門早。

    到酒店了還早,繁星看了看時間,比約定的早了大半個鍾頭,怕龔姨和父親還沒起床,就在街邊的快餐店吃了早餐,又給龔姨買了豆漿和油條。雖然酒店是有自助早餐的,但他們得去醫院,時間來不及。而且父親沒準還要做一係列的檢查,得空腹。龔姨愛吃豆漿油條,她買一份順手帶上去,免得龔姨也空著肚子去醫院。

    她拎著豆漿油條走進酒店,不料一進旋轉門,抬眼就看見一個特別眼熟的身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人本來是出門的,卻多轉了半圈,也跟著她重新進了酒店,站定了望住她。

    是誌遠。

    其實也沒分開多久,繁星隻覺得陌生。他仍舊衣冠楚楚,看著仿佛還比從前更精神一些,也許是因為瘦了。他的注視讓她有點尷尬,大學談戀愛的時候,也曾有過十分甜蜜的時候,不承想最後是那樣狼狽地分手。

    不料誌遠竟然朝她伸出手:“好久不見!”

    繁星出於禮貌本能地抬手,結果一手豆漿一手油條,裝油條那紙袋還油膩膩的。於是她笑了笑,又小心地放下手,免得豆漿灑了。

    誌遠問:“你怎麽在這裏?”

    繁星有點不太想回答,於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是在這裏開會?”

    不然這麽早,他何以出現在酒店裏?

    誌遠說:“一個香港客戶住在這裏,我過來接他喝早茶。”

    哦哦,挺好的。”繁星心想再說一句就可以道別了,於是說,“那你忙吧。”

    繁星朝電梯走去,誌遠卻又追上來兩步:“繁星!”

    繁星有點詫異地停步,誌遠說:“你……沒事吧?”看她靜靜地看著自己,他又趕緊補上一句,“我看你好像沒睡好的樣子。”

    繁星笑了笑,說:“沒事。”正好電梯下來了,她說,“我先上去了。”走進電梯,又衝他禮貌地笑一笑。

    電梯的雙門緩緩闔上,誌遠不是不惆悵的。要說他不喜歡繁星,那是假的,這麽多年的戀情,雖然平淡,但早已經成為彼此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成了一種習慣。隻是,他一直覺得繁星離自己的理想伴侶差那麽一點點,比如說,她並不是天才型的女生,班上好幾個學霸女孩,鋒芒畢露,才華橫溢,工作之後也是耀眼奪目,連他們這些男生也是服氣的。再比如說,繁星雖然長得眉眼娟秀,但離女神,當然也差了一點,哪裏有唐鬱恬那麽漂亮。

    大約是年少氣盛,誌遠一直覺得自己要擁有的,應該是這世上最好的,不好寧可不要。但是繁星她畢竟不是個物件,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分手之後他才覺得有點後悔,雖然她發來那枚粉色大鑽戒的時候他也挺生氣,但他一想,舒熠那種人怎麽可能認真看得上繁星,不過是有錢人的遊戲,吃膩了山珍海味想要試一下清粥小菜。

    如果繁星因此受傷,倒是很讓人可惜的。

    誌遠一直想要找機會提醒一下繁星,但偌大的城市,工作又忙,兩個人一旦把彼此從通訊錄中去掉,簡直就消失在人海,罕有機會。誌遠還想要不要通過同學什麽的輾轉聯絡一下,結果沒想到今天就遇上了繁星。

    隻是,她很憔悴。雖然精心掩飾,也像平時一樣化了淡妝,但她如果沒睡好,眼皮會微微腫著。而且,她的神情裏,有一抹揮之不去的焦慮。

    誌遠覺得她可能遇上什麽事了,隻是他一再追問,她卻不願意告訴他。

    從前的時候她像隻小鳥一樣,什麽事都咕咕噥噥地對他說,尤其剛上班那會兒,同事間最近流行什麽,聚餐時吃到什麽好東西,朋友閨密鬧了什麽小別扭,那時候他隻覺得煩,上班累都快要累死了,哪有心思聽她說這些雞毛蒜皮,而且她就做個秘書,辦公室裏方寸大的地方,能遇見什麽風浪。

    他跟著上司,來往都是投行和基金,頂尖級的人物,談的都是以億為單位的業務。她那點茶杯裏的風波,他真心有點瞧不上,也不關心。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繁星也不怎麽跟他提這些事了。兩個人約會也像例行公事,看看電影,吃吃新開的餐廳,難得有一回去爬香山看紅葉,半道他接了個電話,上司有急事找他,他立刻要趕回城裏,把她一個人扔在山頂上,她也沒有生氣,說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那時候還覺得她挺識大體的,不像別人的女朋友那樣天天查崗,密不透風纏得人透不過氣來。

    沒想到,她越識大體,越獨立,就離他越遠。

    分手雖然是他主動提的,但他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像是自己才是被拋棄的一方,也許是因為曾經擁有過,不再屬於自己的時候,總有點悵然若失。

    誌遠想,如果她真遇上什麽難事,自己能幫就幫一下吧。

    他才是真正能關心她,可以給她未來的男人。等她真正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不怕她不回頭。

    繁星倒沒想這麽多,她確實有點焦慮,也有點緊張,畢竟今天就要帶著爸爸去看權威醫生。結果龔阿姨比她還緊張,雖然很感激她買了豆漿油條送上來,但吃了半天也沒吃下半根油條,隻說飽了。繁星勸她多吃一點,說:“今天沒準一整天都得耗在醫院裏,多吃點有體力。”她用眼神鼓勵龔阿姨,“您還要照顧我爸爸呢!”

    龔阿姨想到繁星媽在機場拉著自己的手,勸自己要堅強,忍不住眼窩一熱,差點就掉眼淚,趕緊又吃了半根油條,豪氣地將豆漿咕嚕咕嚕全喝了,說:“走吧!”

    龔阿姨有一種上刑場般的悲壯,繁星又何嚐不緊張,三個人中間反倒是繁星爸最放鬆,到了醫院一見人山人海,繁星爸就打了退堂鼓:“這麽多人!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咱們要不下午再來。”

    哪能下午來,好容易約上的!”龔阿姨著了急,“再多人咱們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