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1 幸福像花兒一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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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頭發太長了。”
你別動啊,掛在你領扣上了。”
好不容易解下頭發,又解扣子。結果她緊張過度,他解她扣,他又解她又扣,到最後將他攪糊塗了,她扣他也不自覺幫著她扣。她幹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本來也很緊張,看到她笑,一時也忍不住笑了,這下子一發不可收拾,兩個人越笑越厲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笑癱在床上。
還是有很像夫妻的時候,兩個人到班多士島度蜜月,風景實在太美,美得像天堂像夢境像電影布景像童話像虛構,就是不像真的,結果兩個人和和美美樂不思蜀。椰風樹影,水清沙幼,在這樣的地方,沒有愛情也很容易眼中隻有彼此。白色的沙灘上碧藍的海水刷地撲上來,又刷地退下去,他們被熱帶的太陽曬得發昏,甚至黃昏時分站在斜陽下深吻。
她悻悻地想,如果當初去的不是馬爾代夫而是海南島,沒準這婚早就離了。
小孟,”主任突然踱進來,“這材料你送到市委宣傳部去。上次咱們報的材料不過關,你去聽聽他們的意見,看看到底是哪裏不過關,咱們再改進。”
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冒著三十七度高溫還抱著大疊文書,一時又攔不到的士,烈日當頭,她站在街邊揮汗如雨,不禁悲從中來,恨不得放聲大哭。
她送去的同樣不過關,宣傳部的同誌估計是剛分配來的大學生,比她還年輕,卻對她諄諄教導:“人家單位都報了,就數你們最遲,最遲不算,還不合格。”
她唯唯。
要國家一級刊物的作品才可以,你們報來的這幾篇都不行。”
她諾諾。
工作要有責任心,一點責任心都沒有,怎麽能搞好工作?”
她唯唯諾諾。
好不容易年輕的同誌訓話完畢,她出了辦公室,在樓梯口思想鬥爭了一分三十秒,終於還是上樓去。樓上一層辦公室都關著門,靜悄悄的。這辦公樓建於八十年代,雖然重新裝修過,但走廊又長又曲折,像迷宮一樣七彎八拐,大白天還開著燈。過道處掛著塊醒目的公告牌,按機關要求寫著各領導的去向,黑色貼膜顏體“於江浩”三個字後頭,藍色油筆一氣嗬成的草書:“下基層檢查。”
每次下鄉他回家都特別晚,她從來不等,今天橫了心,吃過晚飯就玩“吃水果”。蘋果、荔枝、香蕉、獼猴桃、菠蘿……她惡狠狠地點著鼠標。嚓!嚓!嚓!吃掉!吃掉!全吃掉!一直玩到夜深人靜,才聽到開門的聲音。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沒想到他會回來得這麽晚,從前她都睡著了不知道。她光著腳丫子跳下沙發,幾步跳到玄關處,他眯著眼睛直笑:“喲,這麽晚還等我回家?受寵若驚啊。明天我一定爬起來看,太陽打哪兒升起來的。”
她飛起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他“哎”了一聲,連連躲閃:“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小人動手!”
大理石的地麵太涼,她赤足一隻腳踏在另一隻的腳背上。
要不要我抱你?”大灰狼討好地湊上來,酒氣撲鼻。
別碰我!”她斷喝一聲,“又喝成這樣回來,你存心不想和我好好說話。”
哎,哲哲,你瑜伽沒白練啊,金雞獨立站得這麽穩。”大灰狼繞開一身凜然正氣的小紅帽,一路走一路說,“你又為了什麽?我警告你,這個月第三回了啊,你不可能一個月三次PMS吧?”
什麽是PMS?別仗著自己是番文係畢業,就用鳥語罵人。”
誰罵你了?誰罵你了?有的人吧,不愛學習,還特愛疑神疑鬼。”
行,我愛學習,我學你講番文,離婚用番文怎麽說?”
你怎麽又來了?我今天都快累死了,你要再沒完沒了,我可就真翻臉了啊。”
我認真要和你離婚,房子電器財產什麽的,你趁早擬個協議讓我看看。”
孟哲哲!”他終於將手中的公事包摜在地上,“你信不信我揍你!”
他嗓門大到嚇她一跳,她隻好色厲內荏地更大聲:“你敢!我上許大姐那裏告你去!你家庭暴力。”
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婦聯主任換人了,許大姐到政協當副主任去了。”
住手!再不住手我踹你了!我真踹了!流氓!”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錯,行不行?我檢討,我不該又和方文雅一塊兒吃飯。可那的確是工作需要,人家在做一個關於學習八榮八恥的專題片。再說,那不還有電視台的人在一塊兒呢。”
電視台裏就沒一個好人!”
哎哎,別攻擊新聞媒體啊。”
我還攻擊政府官員呢!”
啊!你還真踹啊?太狠了你。人家方小姐其實是有立同誌的那位,你胡思亂想些什麽。深更半夜的,快洗洗睡覺了。”
胡說!上回你說她是趙總的女朋友,這次又說是康副市長,你說清楚,你到底和她什麽關係?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她歇斯底裏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變成一隻小茶壺。
約法三章第二條,互相不幹涉私生活。”他終於火了,字字擲地做金石聲,“你跟孫少國吃飯,我可一個字也沒問你!”
她終於教他給氣著了:“我跟你離婚!約法三章第三條,一方覺得有必要時即可協商解除婚姻關係。”
孟哲哲!”他像是徹底被激怒了,發狂一樣。
住手!混蛋!流氓!”
我今天就流氓給你看看!”他氣得直喘粗氣,“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你成天跟我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想離婚,我偏不離,這輩子我就拖著你!你不愛我,沒關係,不愛我我也拖著你!”
不行!”她快哭了,看看掙紮無望,根本不是對手,“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我他媽今天就要!少來安全不安全那一套!你連孩子都不願意跟我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惦記著誰!這輩子你都甭想!你這輩子都是我老婆!我告訴你,你甭想!”
她眼淚突然嘩啦啦地流下來:“我懷孕了。”
兩個人僵在那裏,他活像傻了一樣,還按著她的胳膊沒有動彈。過了好久才想起來,像被針紮了一樣跳到一旁,想想不對,又俯下身來:“哲哲……”
她用手蓋著臉哭,他去拉她的手,又不敢用勁:“哲哲你別哭啊,我錯了,我流氓,我錯了,你打我成不成?你別哭啊。”他手足無措,“你別哭啊,什麽事我都答應你,你先別哭啊。”
她哭得更大聲:“我要跟你離婚!”
不行!”
我不要生孩子!”
不行!”
她像個小孩子,“哇”一聲又繼續哭起來。他筋疲力盡,順著沙發溜下去坐在了地板上,從荷包裏摸出煙來,剛剛打著打火機,又想起來,心煩意亂地將整包煙揉成一團,想要扔出去,最後還是攥緊了:“哲哲,你別哭了,你要是真不想要這孩子,不生就是了。”
她停了停。
他自嘲地笑:“看,於江浩就是拿孟哲哲沒轍。”
她抽泣:“那你媽呢,她要知道了還不吵翻天?”
你不說,我不說,她上哪兒知道去?”
她狐疑地看著他:“你幹嗎對我這麽好?”
他從已經揉得皺皺巴巴的煙盒裏抽出支煙來,慢慢捋直了,點上,用力吸了一口,吐出悠悠的灰白輕煙,輕描淡寫地說:“我愛你唄,我愛你愛到骨頭裏,沒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好不容易娶到了你,怎麽能不好好哄著你過日子?”
還是一貫的油腔滑調,可是她怎麽聽著就覺得有些發酸,也不知道是叫他肉麻著了,還是怎麽著了,隻覺得渾身都不得勁。
這個雙休日輪到回他父母家去。
照例是一大桌子菜,還特意給她蒸了一條鱸魚。
哲哲,吃呀。”他媽笑眯眯,“知道你們要回來,特意叫阿姨去買的鱸魚。記得打小你就喜歡吃,江浩小時候可壞了,老叫你小花貓小花貓,就說你愛吃魚。”
魚腥氣直衝嗓子眼,她狼狽地扔下筷子,衝到洗手間去大吐特吐。
他也扔了筷子跟進來,看她吐得連眼淚都冒出來了,不做聲,遞給她一杯溫水讓她漱口。
他媽也跟進來了:“怎麽了?哲哲,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他頭也沒回,“是吃壞了,她一向好吃,昨天涼麵吃多了,在家就上吐下瀉。”
啊?看了醫生沒有?”
看了,醫生說就是吃壞了。”
那喝點霍香正氣水吧,我上樓去找啊。”
腳步聲漸漸遠了。樓下的洗手間很寬敞,洗臉台是大理石的,冰涼地貼著她的皮膚。她不做聲,他也不動,兩個人站在裏麵,牆上大玻璃鏡子裏,她看到他的臉,他迅速地轉開頭去。
於江浩!”她突然拽住他袖子,“你是說真的是不是?”
什麽真的假的?”他浮滑地笑,“你說什麽呢?”
她說不出來,太肉麻了,她說不出來。何況他這樣子若無其事,她要是猜錯了,就太丟人了。所以到嘴邊的一句話又咽了回去。
出去了出去了。”他揉揉她的頭發,“又發呆!”
他一緊張就喜歡揉她的頭發。她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吻她,太緊張,手指竟然在微微發抖,最後終於蜻蜒點水樣地在她唇上一觸,閃電般就已經鬆開了,他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好似那親吻根本就是不經意。他不是沒有吻過別人,他曾經有女朋友差點要結婚,她同孫少國分手後不久,他就同女朋友分手了。
然後就總是在各種場合湊巧遇到他,遇上了他總請她吃飯,知道她好吃,帶著她城裏城外地跑,幾乎將全市有特色的大小餐廳全吃了一個遍。後來有天在酒吧,兩個人都喝得有點高,出來在車上他就吻了她。
蜻蜒點水樣的一吻,卻足足嚇傻了她。
他與她是青梅竹馬,情同手足,這麽多年來是兄弟,是戰友,是摸爬滾打的好朋友。
根本沒想到要談戀愛。
事實他們也沒談戀愛,就除了那段時間常常能遇見他,常常被他請吃飯,然後不久他就向她求婚了。
她考慮了不長時間,就點了頭。
這世上哪裏還有愛情,能找個不討厭的人結婚,已屬皆大歡喜,來之不易了。
去拿結婚證兩個人還像過家家,拎著糖和水果從民政樓的一樓一直派發到四樓。整個民政樓的同誌,從廳長到辦事員,全都樂嗬嗬地忙著吃糖吃水果,結果連國家規定的九塊錢都忘了收,就將大紅的兩個本本發給了他們。
在車上他噓了口氣:“可算是結了。”
她完全心不在焉:“你看過酒席菜單沒有?我們還是和父母分開請客吧,不然人太多了,沒一個酒店能擺下。”
她到底錯過了什麽?
那個答案太驚心動魄,她簡直不敢去想。
走回桌邊,他已經給她盛了一碗百合綠豆湯涼在那裏:“擱的冰糖,不是白糖,你吃吃看。”
她嚐了一勺,甜,甜到心裏的甜。
一樂,她就衝他一笑。
他讓她笑得莫名其妙,幹脆一臉正色,正襟危坐。
小樣,還裝!
她誌得意滿地想,回家就審你,不信審不出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