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轉瞬五年,思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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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將手伸進繈褓中,繈褓之中的小昌晨緊閉著雙眼,他的眉間分明是痛苦,一道深邃的劍痕穿過他的鼻尖,橫亙他的小臉。她摸著那紅殷露肉的傷痕,“放心,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雙手沾滿鮮血的女子抱著生死未卜的嬰孩,走在屍橫遍野的荒村……
乾華五十八年,南堂揮師西進,西奴駱耶將軍叛逃東陽,西奴潰不成軍,內憂外患的西奴國滅。從此天下三分,北殷與東陽對南堂虎視眈眈,南堂儼然一統天下的趨勢。
東陽國都東陵城外的荒山之上,嫋嫋竹林間,一六歲稚童推開自家的院門,背著一竹簍往山下走。
稚童進入東陵城,望著繁華熱鬧的街市,不複一般孩童的好奇心。他走進一家米鋪,對老板大聲道:“老板,十斤大米。”
“孩子,今天怎麽又是你一個人下山,你娘親呢?”
稚童將老板稱好的十斤大米放進身後的竹簍,“娘親嫌這山下太過鬧騰。”稚童將碎銀子給老板,“謝謝老板,我走了。”
“哎,孩子,你等等。”
稚童帶著不明所以的天真眼神,站在門外。老板抓了一把剛出爐的炒豆裝在布袋裏放進稚童的小竹簍裏,“這是剛出爐的炒豆,味道還不錯,你啊帶回去吃。”
“不可以的。”稚童脫下竹簍想將炒豆還回去,老板按住他道:“怎麽?我個老頭子給娃點東西吃都不行了?”
看著老板的笑容,稚童不好意思再推脫,背著竹簍滿載而歸。
走在街道上,一群小孩子圍住了他,“醜八怪,醜八怪,沒爹疼的醜八怪!”
稚童呆站在中間,雙手不自覺地握拳。他想起娘親平日裏對他說的話,不要和山下的人太多牽扯,不必理會他們說了什麽。
“醜八怪,沒爹要的醜八怪……”稚童越沉默,這群小孩子就越放肆,甚至拉著他,將他拽在地上。稚童終究氣不過,“你們胡說,我不是醜八怪,我不是沒爹疼的孩子。”
他衝向為首的孩子,將他撞翻在地。
“你敢打我?”為首的孩子朝其他孩子使眼色,“給我打他!”
稚童一人之力,終究抵不過一群孩子。他放棄抵抗,抱著頭忍受拳打腳踢。仍不解氣的孩子,將稚童背上的竹簍搶了去。稚童還未奪回來,竹簍裏的大米和炒豆撒得遍地都是。
稚童拾起一把散米,“你們還我大米!”稚童發了瘋似的,見人就打,那群小孩子卻也溜得飛快。稚童抓住一個人,他的個子隻到那人的腰,卻也不管不顧地捶打那人。
“大膽,哪裏來的小孩。”
稚童泛著淚光的眼睛望著他麵前站著的人,明藍色的貂裘長衫,一身貴氣。那人阻止了身後屬下的嗬斥,蹲下身對稚童道:“你怎麽了?”
稚童吸著鼻涕道:“他們罵我醜八怪,還罵我是沒爹的孩子。”
那人微微一笑,溫柔道:“那他們說的是事實嗎?”
“當然不是,雖然我臉上有疤,但是我不醜;雖然我沒有爹,但是我娘親說了,沒有爹的孩子更應該堅強。”
“哦,你娘親是這樣和你說的?”那人倒是覺得稚童娘親的言論頗為有趣,稚童篤定點頭。
那人從屬下手中接過錦帕,替稚童拭去淚水,“別哭了,既然你都說了要堅強,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稚童搶過他手中的帕子,擤幹鼻涕,“嗯,叔叔,我不哭。”
“真乖!”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稚童的小腦瓜,稚童笑著跑去拾起地上的散米。
“這些米都髒了,還是別要了,我讓人給你再買去。白昊……”
“不用了,叔叔。”稚童不想麻煩別人,“這些米我帶回去洗洗就行了。”
他看著這麽懂事的孩子,父愛泛濫,還是讓白昊去買了一袋米來。一行人陪著稚童朝荒山走去。
“你家住在這山上?”他看著這雜草叢生、荒蕪蕭瑟的山林,委實驚訝。
“嗯,我娘親是個愛清靜的人,她不喜歡這山下的喧鬧,所以就住在荒山裏的竹林。”他望著稚童所指的方向,蔓蔓深林當真是隱匿安居的好地方。
荒山裏起了大風,鼻青臉腫的稚童回到竹林,將隻剩下一點的散米放在前院。
“這裏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這裏是我和我娘親的居所。”
沒想到這荒山之內,竟也會有這麽雅致清新的地方。
“叔叔,你不進來嗎?”
“不了,既然你已經安全到家了,我也該走了。”
“叔叔……”
稚童還想挽留,奈何他步履匆匆,轉身太快。
廚房裏傳來一聲巨響,一身素淨的唐曉捂著鼻子從廚房跑出來。
“娘親,你怎麽又下廚了?”
他聽到這聲巨響,本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但覺著有稚童的娘親在,不至於出什麽事,遂繼續往前走。
“還不是為了給你做飯。”他在聽到這聲音後疏忽停住了步伐,“你怎麽鼻青臉腫的?發生什麽事了?”
唐曉查看稚童的傷勢,而他倚在竹下停滯不前。五年前,她不辭而別,而他找遍了北殷,也沒有找到她。原來,這麽多年她一直躲在這裏,連孩子都有了……
“娘親,我沒事,就是下山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跤。”稚童有沒有說謊,唐曉一聽就能辨別,“你還撒謊?摔跤能摔成這樣嗎?”
稚童見唐曉有些生氣了,遂坦白道:“娘親,我錯了,我不該撒謊,請娘親原諒。”
唐曉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柔聲道:“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聽著唐曉和稚童的對話,也許這些年她過得很好,或許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他走出竹林,白昊帶著屬下正在竹林外等著,“王爺。”
“走吧。”
“是。”
“是孩兒不乖,在山下和別的小孩子打架。”
唐曉了解小昌晨,他自小性格就溫順,不是個會主動打人的人,一定是山下的孩子說了什麽難聽的話。往常的小昌晨會刻意隱藏傷勢,可是這次傷在臉上,唐曉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唐曉蹲下身,溫和道:“晨兒,你希望我去替你教訓那些欺負你的人嗎?”小昌晨緊緊握住唐曉的手臂,道:“娘親,晨兒不疼,他們其實和晨兒一樣不懂事,還請娘親不要責怪他們。”
“你啊!”唐曉伸手刮了刮昌晨的鼻子,“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娘親還能說什麽呢?既然你不要娘親替你出頭,那你就要記住,從現在開始認真習武,我昨天教你的功法心得都背會了嗎?”
小昌晨摸著自己的小腦袋,一把抱住唐曉,親昵道:“啊,娘親,你昨天剛交的,我今天怎麽可能就會了呢?”
唐曉嫌棄地挪開小昌晨,“臭小子,別跟我來這招。還有,不是不讓你叫我娘親嗎?你怎麽一口一個娘親的,叫阿姨。”
“我不嘛,你養我教我,可不是晨兒的娘親嗎?”
小昌晨又黏上唐曉,“我還沒嫁人呢,你喊我娘,我可怎麽嫁人啊!”她邊說著邊往後院跑去,“我不管,我就要叫你娘親,娘親,娘親,什麽時候我能有個爹啊?”
竹林雅苑,“母子”倆的笑聲充盈著這天地間。
東陵城內,東陽皇宮。
“王爺,您自從荒山下來,怎麽一直心緒不寧?”來到雅間的白昊見禦靳霆魂不守舍的樣子,故而有此一問。
禦靳霆不答反問道:“你說,若是白莘還活著,現在是不是已經成親生子了?”
白昊沒想到禦靳霆會突然提到白莘,他心中對妹妹的思念之情被牽動,“隻可惜莘兒福薄,至今生死未卜,也許真如王爺所言,她正在某個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也未為可知。”
“你想她嗎?”禦靳霆起身望月,孤單成影,白昊在身後答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雖不是一母所出,但畢竟是白家人。屬下,確實想她了。”
白昊的坦然誠實,一直是禦靳霆欣賞他,願意重用他的原因。
“對了,你找我,是駱耶有消息了?”
“我們的人從北殷一路追蹤到東陽,發現駱耶已經躲進了駱家堡。”
“果然,他是駱家人,當然是回駱家堡。”
“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白昊挺胸道:“屬下發現,駱家堡又放出了一批毒人,正朝著……”
禦靳霆轉身道:“你說話向來幹脆,怎麽現在這般吞吞吐吐?”
“毒人正朝著荒山的方向去。”
禦靳霆反問道:“這有什麽不敢說的,這毒人的攻擊目標又不是我們。去荒山……”禦靳霆嘴上說著不在乎,可他的心開始不安。
“殿下白天剛從荒山下來,屬下看您對那孩子倒是頗為喜愛,要不屬下將那孩子接來?”
白昊見禦靳霆遲遲不說話,便知道禦靳霆沒有這個打算,“王爺,屬下告退。”
荒山,他們的目標會是她嗎?
唐曉輕撫著小昌晨的胸脯,小昌晨漸漸入睡。她將被子蓋在他身上,掖緊四角以防小昌晨著涼。她自己披上一件白黃貂裘走出屋子,望著院中的月落,她這一看就是五年,在這裏她生活了整整五年,和小昌晨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