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以己之力,送汝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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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生成,她越聽越篤定,這就是有女人在生產。隔壁的聲音連綿不絕,一聲高過一聲,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的運氣還真是好,好到住個驛站都能碰見婦道人家生小孩。
生小孩的不是她,她自然無法體會此刻隔壁那婦人的苦楚,隻覺得這聲音格外地刺耳,攪得她沒辦法歇息。
不知道是不是婦人的聲音太難聽了,唐曉覺得自己的屋子都處在一種高溫的狀態中。她推開門,門外沒有一人,她想著還是出去透透氣得好。
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平遙鎮夜晚的街道用“荒涼”二字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沒了尖銳聲音的折磨,唐曉覺得這平靜的聲音很合她此刻的心境。她需要好好想想,這麽多天,她一直疲於趕路,不知道此刻和他之間,究竟還相隔多遠的距離?
一步一腳印,她踏在這平實的路上,沒有絲毫的波瀾。四周安靜到,生出一絲詭異的感覺。這份異樣纏繞著唐曉,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下一刻,她便意識到這詭異,不是自然的,而是人為的。
跟在她身後的人,不斷散發著這股怪異的感覺。自出了汝南城後,唐曉知道身後沒了人的跟蹤,那麽現在跟在她後麵的,不是汝南城中貴人派來的,又會是誰呢?
白天在驛站看見的那群人,那個被眾人團團護衛的貴婦人,會是她嗎?自己究竟在哪見過她,唐曉越發篤定,她一定見過那個人。
唐曉確實見過那個婦人,隻是多年的時間,已將她往日的記憶漸漸衝淡。那些她生命中出現的,無關緊要的過客,她又怎麽會記得?縱使對方長得貌美異常。
她刻意放慢了腳步,身後那股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猛然轉身,身後空無一人,寂靜的街道上,隻有她一個人。跟蹤她的人,不僅氣息獨特,就連身手也如鬼魅般轉瞬即逝。
她望著月空笑了,看來,自己是碰到了不好惹的麻煩。直到唐曉回到了驛站,那個隱匿在暗處的人沒有出手,而是跟著她也回到了驛站。
對方未必便對唐曉存了傷害之心,但這不能減輕唐曉的警戒心。她從驛站的後門回到二樓客房,經過隔壁房間時,發現那門正開著。
“救我,救我。”
她本不欲多管閑事,可是屋內婦人虛弱的聲音不斷傳入她的耳畔。這個生產婦人的身邊人都去哪了?為什麽會留她一人在這裏苦苦求生?
當唐曉踏進這屋子的第一步,她便有了答案。那些人都死了,一個一個睜大雙眼,躺在地上,似乎以此在控訴著他們的死不瞑目。她繞過遍地的屍體,來到床榻邊,隻穿著白色裏衣的婦人躺在那,滾燙的汗珠、蒼白的臉龐,當她看清那人的臉時,她便生出了後悔。
自己不該進來的。
那婦人哪容得她轉身逃跑,迅速抓住了唐曉的手,帶著滿是恨意的笑,切齒道:“我要你,為我的孩子陪葬。”
“你在說什麽?”唐曉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她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唐曉隔壁的房間,唐曉看見了洗漱台上那一團血色的東西,她的孩子沒了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當唐曉強行將手從婦人手中抽離時,她看見了門口站著的禦勁霆。風塵仆仆,這是得知她要生的消息,一路快馬加鞭,火速趕來。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這遍地的屍首,還有手上落了血的唐曉。
唐曉這下,可真得是百口莫辯。
“五哥哥。”婦人用虛弱地聲音輕輕喚著門口之人,禦勁霆皺著眉從唐曉身邊穿過,握住了婦人的手,“凝兒,本王來遲了。”那個生產的婦人,那個誣陷她的婦人,便是禦凝。
唐曉看著自己手上沾上的血,這是方才禦凝握住她手時弄上去的。所有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她望著禦凝得逞的嘴臉。
她可真是費心了,這樣一盤局布得真是細致入微,滴水不漏。
“五哥哥,是她,是她殺了這些人,更害死了我們的孩子。”禦凝說著便開始不停地咳嗽,一口殷紅的鮮血吐了出來。她為了害唐曉,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嗎?
禦凝忍著喉頭的血腥,緊緊拽著禦勁霆的手臂,不死心道:“五哥哥,一定要為我和孩子報仇啊,我……”
“我、恨、啊……”
最後的三個字耗盡了她生命的所有氣力,迎來了她生命的終結。縱使禦勁霆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難以相信,可畢竟禦凝死了,他的堂妹死了。這個為他生下一個兒子的女人,在為他生第二個孩子的途中,無奈離世。
他無法不動容,趕來的手下們看見這一幕,紛紛舉出兵器對著唐曉。禦勁霆雖不相信禦凝所說,此刻也無法麵對她,“將她帶下去,好生看管。”
沒有詢問,沒有痛惜,他就這樣讓他的手下將她帶下去。唐曉沒有反抗的想法,她更在意的是禦勁霆的漠然。她日行千裏,疲勞趕路,為的就是能盡快回到他的身邊,保護他的周全。等來的,卻是這般誤會。
驛站自然沒有專門關押人的地方,那些手下隻能把唐曉關在後院裏的一處狹窄柴房。她選擇不反抗,她選擇靜靜等待,等著他來,告訴她理由。
她沒有想錯,禦勁霆很快便來看她了。
“把門關上,你們在院中守著,本王有話要和她說。”
那些人聽話地關上門,退到了院中,自是聽不見柴房裏的對話。
柴房裏她和禦勁霆四目相對,沉默地看著彼此,誰都不願意打破這沉靜。她不斷在他眼中尋找信任的訊號,她看不明白,他是相信她還是不相信?
而他,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唐曉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又是黑色的,他好像明確表達過自己不喜歡她穿這麽男人服飾的不滿,可她還是這麽愛穿。雖然黑色能夠將一路上沾染的風塵、髒汙隱匿,但他還是察覺到,這一路走來,她吃了很多的苦。
究竟是什麽讓她這麽奮不顧身、馬不停蹄地趕來?
心中一抹不易察覺的開心升起,旋即又被此刻麵臨的困境覆蓋。禦凝臨終前的指證,不隻他一人聽見了,還有外頭的那群手下。他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唐曉是無辜的。但是旁人不這樣想,此刻跟在他身邊的人有幾個是真心的?如果他執意放走唐曉,這個消息是不是很快便會傳回汝南?給她帶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與危險呢?
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不是當初呼風喚雨的王爺,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辨清手下人的心,誰是真心的?誰又是假意的?當初的失敗,他知道是他身邊的奸細所為,那個奸細隱匿得很好,他至今還未找出可疑之人。
隻有鏟除他身邊的不忠之人,他才能有機會東山再起。可同樣地,他也不會讓旁人傷害她,所以眼下,隻有一個辦法。
禦勁霆抽出唐曉腰間的軟劍,“你做什麽?”不去理會唐曉的質問,禦勁霆強迫唐曉握住劍,強迫她握劍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一道淺淺的血口出現,還有那把抵在脖子上的軟劍,“要挾我走出這個驛站,然後離開這,回汝南。”
他沒有問禦凝是不是她殺的,沒有懷疑的後麵,是他為她想出的一條生路。外頭的人或許想殺了唐曉以泄憤怒,但卻未必願意看到禦勁霆受傷。
情勢危急,唐曉帶著禦勁霆走出柴房,“都別過來,你們要是敢動一下,別怪我手下無情。”他們見王爺被這個歹毒女子挾持,敢怒不敢言,每個人的神經細胞都提到了極致。
“扔掉手中的兵器,背過身去。”
唐曉的要求,他們即使不願接受,也不得不聽,一個個依言扔掉手中的兵器,轉身背對著她和禦勁霆。
唐曉和禦勁霆就這樣順利地走出了驛站,她一直小心著的手如釋重負。她害怕自己手中的劍,真得傷到他,所以她很用力。極度的神經力緊張過後,是手腕格外地痛。
“快走,他們很快便會追出來。”
唐曉什麽話也沒說,但是也沒有走的打算。她並不懼怕裏頭那些人,大不了就是手上再多沾些血,多添幾條人命罷了。
她在意的是禦勁霆的看法,他懷疑她嗎?
此刻的唐曉柴米不進、油鹽也不進,就杵在那沒有發問,卻死心地等著禦勁霆的答案,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越是這麽等著,禦勁霆越是擔心。無奈之下,他望向了黑暗中的一個身影。唐曉也注意到他視線的怪異,正欲轉身,便感受到了頸項上的一道重力。難以控製地昏過去,禦勁霆扶住她,讓她那沉重的腦袋倚在他的肩上。
黑暗中的人出現在他麵前,禦勁霆溫柔地看著唐曉,對那人叮囑道:“她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將她安全送回汝南。”
“是。”
禦勁霆撥開她額上的碎發,輕輕在那上麵落下一個吻,一個輕飄飄,看似無力,卻飽含深情的一吻。
他將她親手交給旁人,看著那人背著唐曉消失在黑夜中。
不多時,他聽見了從驛站內傳來的腳步聲,他沒過多在意身後的動靜,摸摸自己脖子上那道不足以致命的血痕,那是他自己劃傷的。
唐曉害怕加深那傷口,他注意到了,注意到她那一直掬著的手。
“王爺,您沒事吧?”
禦勁霆的手從傷口處抽離,“本王沒事。”他見其中一人沒有他的命令,準備衝出去。疑心漸起,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不用追了。”
那人就算再想追回唐曉,也必須聽從禦勁霆的命令。他這一反常的舉動,倒是讓禦勁霆有了懷疑的對象,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