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終不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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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知璿回過神來,搖搖頭:“不是,我隻是想到我爸媽……”

    “行了,你們家人的事兒我一點兒都不想聽。”他有些煩躁地打斷她,似乎懊惱不該跟她講這麽多關於他自己的事。

    “你爸爸……後來不是再婚了嗎?你繼母對你不好?”她也不想聊,可為了抵禦寒冷和越來越重的困意,不得不繼續。

    “她?”穆崢唇角泛起冷笑,似乎不願多說,隻道:“她最大的貢獻就是帶來了曉曉,她撒個嬌要我陪她,我就可以在家裏多待兩天,生病了有人噓寒問暖,不至於像垃圾一樣扔在外頭沒人搭理。”

    他又點了一支煙,冷風從車窗玻璃上方的開口灌進來,嗆得他咳嗽了幾聲。

    梁知璿把手裏的水遞給他:“喝兩口水吧,別抽煙了,抽多了對身體不好。”

    青梅竹馬般的情誼,說散就散了。聽到馮曉曉他們有了消息,他大概心裏也不舒服,這兩天抽煙特別凶,幾乎是一支接一支。

    “我不渴,你留著自個兒喝,喝完了就睡覺,別來煩我。”

    梁知璿強打著精神,“你說我們今天會不會凍死在這山裏頭?”

    “你以為這是西伯利亞,零下幾攝氏度啊就能凍死你?你還欠我債呢,要死也先把我那塊表還上!”

    這怎麽又算她頭上了?她氣不打一處來:“是你硬拿表去抵飯錢的,怨得了我嗎?再說你不是也搶了我的項鏈,那你先把項鏈還給我。”

    他嗤笑,“你那項鏈能抵得上一隻陀飛輪?”

    她想說一塊手表再昂貴抵得過父母留下來的遺物嗎,他到底懂不懂什麽叫感情價值?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學他的口吻道:“不就是塊手表嗎,再買就是了,買不起我給你畫一個。”

    她拉開車子前麵的儲物格,剛才她好像看到裏麵有紙和筆。

    她拿出裏麵一支黑色的油性筆,拉過穆崢的手道:“說好了,畫上就算完,就算今天真的凍死在這兒,到了陰曹地府你也別找我了。”

    她一直就這樣急著撇清跟他有關的事,無論生死。

    他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開始在他手上畫起來,先是一個表盤,然後是時針、分針……很粗糙的畫法,她卻畫得很認真。

    也許把某一個時點當作末日來看,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也沒那麽麵目可憎了。

    “好了,經典陀飛輪。”她笑了笑,見他蹙眉不太滿意的樣子,又在表盤上加了“louis vuitton”的字樣,拍拍他的手背,“喏,你的‘驢牌’,還給你了。”

    穆崢還是一臉嫌棄:“醜死了。”

    她難得不跟他計較,把筆丟回去,又抱著肩膀看向窗外。

    雖然不敢睡,但她後來實在架不住這凶猛的睡意,閉上眼睛,很快還是睡了過去。

    穆崢聽到她均勻平穩的呼吸才重新回過頭看她,她的臉色在暗淡的夜色中顯得比平時還要蒼白。

    他忍不住伸手去撥她垂到臉旁的頭發,手指撫過她細致的皮膚,流連了好久。

    她無意識地動了一下,喃喃道:“明哥……”

    他的手僵在那裏,看到她給他畫的那塊表,單調的黑色,孩童般幼稚,剛剛還覺得樸拙可愛,這一刻卻像一種抽象的諷刺。

    他好不容易收回手來,目光卻還是籠在她身上。

    另一隻手的手指細細撫過那些黑色的印記,他終於不再看她,閉上眼睛,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是誰說所有的感情都會走成一個圓?他明明一直在原地,原地的沉悶與悲哀,原地的太想被懂得,又害怕被看穿。

    他替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連圍巾也一並給她,堵住她的領口,把冷風擋在外麵。

    梁知璿不知是誰給予她溫暖,隻看得到夢中雷霄明站在麵前,因她的一再失約和緘口不言而生氣。她想解釋,他卻轉頭就走,她追不上他,一直跑一直跑,在夢中都筋疲力盡。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張臉卻變成了穆崢的。

    她是被山間的樹丫崩斷和落雪的窣窣聲給吵醒的,睜開眼睛身邊不見一個人,一時都不知身在何處。

    她身上還搭著穆崢的衣服和圍巾,他的體溫早就散了,可煙草的味道還留在上麵,難怪她連夢裏都逃不開他。

    車外的雪地裏,穆崢遠遠地走回來,見她醒了,命令道:“別坐著了,下車。

    她還有些惺忪,“去哪兒?”

    “去咱們原本要去的地方,難不成你打算一輩子杵在這兒?”穆崢依舊是冷嘲熱諷的語氣,把她從車上扯下來,“把衣服穿好,上前麵那輛車。”

    她這才留意到他裹了另外的大衣,樹林外不遠處的公路上有車打著雙跳燈正等著他們。

    看來他的人沒等到他們就出來找了,現在已經跟他會合。

    穆崢偏過頭咳嗽,梁知璿走在前麵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兩人都沒說話,雪地裏一前一後地走著,像兩個偶遇的陌生人。

    車上的人叫他“四哥”,他點點頭,車子便一路往山坳深處的村子開去。

    他們昨天被困的地方其實已經離得不遠了,可他們都差點以為那就是絕境。

    車子在一片陌生的平房麵前停下,穆崢的人已將村子裏的情況摸得很清楚,這就是她媽媽娘家的老房子。

    “進去瞧瞧,你弟弟好歹來過一趟,說不定還留下點線索。”

    穆崢的聲音有些嘶啞,聽不出喜怒。他的人在路上就跟他們說,他們來晚了一步,梁文東和馮曉曉已經不在這裏了。

    既然來了,他們還是親自過來看一眼證實一下比較好。

    房子裏還住著人,按輩分梁知璿應該管當家的長輩叫舅公,可是太多年沒見,方言都聽不太懂,彼此其實也很生分了。

    隻是對方提起梁文東還是很熱情:“哦,阿東啊,你弟弟,挺好的,長那麽高了。帶了個女孩子來住了幾天,聽說要下雪,就走啦!那女孩子怕冷啊……兩個人好著呢,那女孩子嘴甜,可乖。”

    梁知璿勉強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都不敢完完整整翻譯給穆崢聽。但他似乎也聽明白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她不知該失望還是該感到慶幸,她的弟弟耿直又不夠聰明,但有馮曉曉在,穆崢要找到他們,隻怕也沒有那麽容易。

    舅公要留他們吃飯,梁知璿哪有那樣的心思,穆崢一行人也上了車準備走,她隻得婉謝。

    但她還有一個心願,不得不拉住穆崢道:“我外公外婆的墓就在這山上,能不能讓我去看一看?”

    這麽多年無人打理,隻怕已是荒草叢生。

    穆崢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拒絕:“不行。”

    他得知梁文東和馮曉曉不在,情緒惡化得特別快,簡直沒有一點耐心再聽她多講一個字。

    她再想開口,他直接關上車門對司機道:“開車。”

    她隻能拉住車門把手:“等一下!”

    這裏沒有其他車子下山,他們如果就這麽走了,她下午的工作都要趕不上了。

    她知道這算一個不情之請,說不定穆崢還會覺得她是因為他們撲空沒能找到她弟弟而耀武揚威。

    車上的兩人又陷入沉默,直到回到安城市區,梁知璿才發覺他睡著了,顛簸中從另一邊的椅背上滑過來靠在她肩上。

    她蹙了蹙眉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體溫燙手,氣息粗重。

    他在發燒。

    梁知璿剛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麽對於找人撲空這一回穆崢雖然臉色不太好看,卻沒有大動幹戈地發脾氣。原來他不是沒脾氣,而是生病了。

    他身體一向很好,手下的人沒怎麽應付過他生病的情況,都有些不知所措。

    開車的小高問:“梁小姐,要不要送四哥去醫院啊?”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發高燒到燙手,當然是去醫院會比較好。可梁知璿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問她,而且她也不想做這個主。

    “你們方便送他去就送他去吧,我得趕去機場。你們不用管我,隨便找個位置把我放下就行了。”

    車上幾個人一聽她要走都麵麵相覷,小高有些著急:“梁小姐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四哥怎麽辦?”

    她覺得可笑,“我又不是醫生,不能救死扶傷給他打針開藥的。你們直接送他去醫院陪著他吊水,燒退了不就好了嗎?”

    幾個人還是一臉為難。安城的縣醫院就在市中心,車子到了醫院門口停下來,梁知璿輕輕把穆崢從肩上挪開然後跳下車,她的時間所剩不多,再不去機場就來不及了。

    小高抓了抓頭發:“梁小姐你能不能別走?四哥一個人在醫院待著也得有人照顧的,我們幾個笨手笨腳,肯定什麽事都做不好,他要罵我們的。”

    她往車上看了一眼道:“我不是不講道理,但你們有你們的職責,我有我的職責,我的工作是不能隨便請假的,否則飛機怎麽飛回去?”

    “可四哥也是為了你才生病的啊,我們今早從山上開車下來遇上你們的時候,你還在車上睡,他可是連外套都沒穿。”小高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還在為剛才的事兒慪氣啊?你要掃墓,沒問題的,你要沒時間,我們回頭幫你去掃……”

    “小高!”

    車上傳來穆崢低啞的聲音,幾個人都渾身一凜。

    他把車窗降下來,臉色酡紅,眼睛裏也布滿血絲,“我生病不用人陪,讓她走!”

    “四哥……”

    “聽不懂我說話嗎,還要我重複一次?”

    小高一縮脖子,不敢再多嘴了,讓出路來讓梁知璿走。

    她匆匆走了幾步才想起來自己的項鏈還在穆崢那裏,剛要回頭,就見他已經升起了車窗,也沒在醫院停留就命令車子開走了。

    他的別扭和壞脾氣是她不能理解的,就像他也無法明白她對家人的執著一樣。

    她趕回酒店取了行李直奔機場,還好趕得上任務航班。

    她忙著做起飛前檢查,乘務長讓她等會兒幫忙服務頭等艙,她有一絲詫異:“頭等艙今天不是沒客人嗎?”

    “現在有了,兩位,你核對下頭等艙餐食。”

    安城到南城飛行時間不長,平時也很少有頭等艙旅客,所以當她看到穆崢的時候都不覺得驚訝了。巧合太多就是必然,她是猜到了的。

    小高跟在穆崢身邊,見到她顯得特高興:“四哥非要趕著回南城,可他燒還沒退呢,這飛機上有你照顧他就再好不過了……”

    “閉嘴。”穆崢開口就忍不住咳嗽,聲音比先前更啞了。

    梁知璿沒接話,循例問道:“兩位喝點什麽,橙汁、咖啡、礦泉水?”

    “咖啡。”兩人異口同聲。

    其實不用問她都知道穆崢的答案,他幾乎是不知變通的一個人。

    她給小高倒了咖啡,端給穆崢的卻是一杯溫暾的橙汁。

    他抬起眼看她,她淡淡道:“感冒發燒喝咖啡不好。”

    小高在一旁連忙附和:“是啊是啊,橙汁裏有維生素對身體有好處的。”

    穆崢沉下臉來,嚇得他趕緊坐到後排的空位上去了。

    “今天航班的飛行時間大約一個半小時,如果飛行過程中很不舒服需要幫助的話,你可以按鈴。”梁知璿站在穆崢麵前抬手演示,“現在飛機快要起飛了,請你先係好安全帶。”

    穆崢不動也不說話,扭過頭看向窗外。

    飛機進入平飛之後遇上小小的顛簸,梁知璿正好拿了毛毯回來給穆崢,見他的安全帶一直沒扣上,隻好彎身幫他去扣。

    他睡得不安穩,但高燒沒退讓他不夠精力保持清醒,也隻能這樣一路昏睡著。

    她替他蓋好毛毯,拉起窗戶的遮光板,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又急又熱地拂過她的臉頰。她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嘴唇都燒得起了皰,想到昨晚在車裏他說起小時候生病的事,還有今早醒來時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和圍巾,心底輕輕一揪。

    她伸手在他額上探了探,看來是應該擰個涼的毛巾給他,免得下機的時候病情更加惡化。

    她剛收回手直起身,就聽到他仍閉著眼,嘴裏含糊地喊:“小……”

    很像在叫“小璿”,她愣了一下,但直覺地馬上就否認了。他應該叫的是馮曉曉的“曉曉”,第二個音節吞了大半太模糊,聽來像是叫馮曉曉的名字。

    誰說沒找到人他不生氣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即使高燒到說胡話,他念的依舊是下落不明的未婚妻。

    隻有最親近的人才叫她小璿,還好他從沒這麽叫過。

    飛機平穩降落,梁知璿剛打開手機就有信息跳出來,是雷霄明發給她的:飛行順利?我在地麵等你。

    其實她以為昨天在酒店碰見穆崢之後,他就不會再搭理她了。

    她來不及回複,下客的時候穆崢第一個從她麵前過去,他總算是醒了,還能走路,隻是燒紅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似乎有種了然的譏諷。

    明知他不可能看到她手機裏的消息,機組人員在地麵有另外的通道,他也不可能知道雷霄明等在那裏,可他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知道她等會兒要去見誰。

    這一趟任務飛得她累極,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在通道外看到雷霄明的時候,梁知璿才發覺這是一個晴天,陽光和天色都好得出奇。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問他。

    “昨天,看到你離開酒店,我就買了機票回來了。”

    雷霄明的坦然讓她驚訝,“你看到我了?”她以為她下樓的時候他早就走了。

    雷霄明沒回答,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帶著她一直走到他停車的位置。

    梁知璿臉上微微一紅:“不用麻煩你了明哥,我坐機組班車回去就好。”

    他笑笑:“你爸爸那天說要請我去家裏吃飯的,不算數了嗎?”

    她沒想到他還記得,“當然算數,隻不過……”

    “沒有隻不過,走吧!你快一周沒回家吃飯了,總要給自己和家人一點時間的。”

    他的寬慰話中有話,卻完全是對症下藥。梁知璿更加肯定他其實什麽都知道了,隻是她不問,他也就不多說。

    到家敲門沒有人開,梁知璿拿出鑰匙開門。梁國興不在家裏,雖然他的病情還不到隨便走出去就會迷路的程度,但經過上次那一回,梁知璿回家不見人就莫名有些緊張,他又怕打擾她工作讓她分心,都不敢給她打電話、發短信。

    “你過來看看這裏。”雷霄明在客廳叫她。

    原來父親給她留了字條,隻要她下班回家來就能看到。

    字條上隻有一句話和一個地址,梁知璿看到“西礁島”的字眼時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跑進父親和弟弟住的房間,果然梁國興的東西都不見了。

    他收拾好一切去了西礁島的敬老院。

    市區到西礁島二十多公裏路,還要過一座大橋,梁知璿坐在車上,覺得這段路比她飛過的所有行程都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