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參商永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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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最後的結果顯示她跟梁國興就是親生父女,沒有其他的意外。她出了一身冷汗,但壓在心上的大石總算解綁,從北京回來這麽些日子,她也總算睡了一個安穩覺。

    在夢裏她仿佛又聽到穆崢的譏嘲,是啊,這個結果他應該也早就知道,否則不會再見麵時又糾纏上她。

    然而她從來就摸不透他的想法,在她眼裏他從來就沒怎麽正常過,誰知道他會不會是心理過於扭曲而變態了。

    回到南城她租了個小公寓,跟程潔離得很近,方便有個照應。房子雖然不大,但好好收拾一下也很像模像樣的可以住人了。

    她知道這不等於開始新的生活,因為穆崢雖然沒有聯係她,但她偶然發現他的車出現在她住處的附近,開車的人是小曾,可見北京的事情還沒了,他本人還沒回來,但他並沒打算放手讓她去逍遙。

    她沒回穆崢的別墅,而程潔似乎也有了男朋友,所以她沒像以前那樣去跟程潔一塊兒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程潔還那麽年輕,比她大不了幾歲,即使帶著孩子也完全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她覺得無可厚非,作為朋友隻希望她能過得快樂就好。

    然而現實永遠不會那麽浪漫順遂,她無意中發現程潔在給元寶物色另外的學校,不由問道:“你要給元寶轉學嗎?好好的,為什麽要轉學?”

    連她這個沒當過媽媽的人也知道,孩子適應一個新環境不容易,有了熟悉的朋友和老師,突然要把他跟這份熟悉割裂開來會讓孩子很沒有安全感。元寶從小缺少父愛,本來就比同齡人更缺乏安全感,即使再懂事也不能掩蓋這一點。

    單親家庭的父母和孩子都不容易,梁知璿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不願自己的孩子將來少了爸爸或者媽媽。

    程潔臉上顯出幾分憔悴,跟她從北京回來複職時見到的光彩照人的模樣大相徑庭。程潔不是隨便的人,就算有了新感情的滋潤也不會放下作為一個母親的謹慎和矜持,讓個人問題這麽快就影響到孩子。

    兩人並排坐在機組班車上,程潔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下周總部有新人培訓,本來我是培訓師之一,現在看來是去不了了,你能不能代我去一趟?我已經跟領導推薦了你,培訓時長一個星期,我實在走不開。”

    “是因為元寶嗎?隻要上麵同意,我去參加培訓沒問題,但是……這跟讓他轉學有什麽關係嗎?”她不能離家太久,否則孩子沒人照顧,梁知璿完全明白,但她這樣答非所問,反而讓人更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果然,程潔輕輕吸了吸鼻子說:“元寶的爸爸來了,想把他帶走。”

    “什麽?!”梁知璿驚訝不已,“什麽叫‘想把他帶走’?這麽多年你帶著孩子吃過多少苦他都不聞不問,現在一露麵就說要把孩子帶回去,他憑什麽?”

    程潔苦笑:“是啊,憑什麽,可能就憑我傻吧,誰讓我當年那麽盲目地相信他呢?不過這回沒那麽容易,元寶是我的命,我說什麽也不會把孩子給他。”

    所以才要為他轉學,不敢離開他身邊太久,想方設法地想要把他藏起來不讓居心叵測的人找到。

    梁知璿不知該怎麽幫她,隻能安慰道:“你別太擔心了,你是孩子的媽媽,含辛茹苦把他養這麽大,就算鬧上法庭他也不占理的。法律不是通常會傾向於媽媽嗎,也會尊重孩子的意見的。元寶不會選別人,他會跟著你的。”

    “我不知道……”程潔搖頭,“他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爸爸,而且他結婚了,有完整的家庭,形式上來說對孩子的成長更有力。而且他有錢有勢,我不知道他們會使什麽樣的手段。”

    “有錢有家庭有什麽用,他要是真為孩子著想,根本就不會那麽多年都不聞不問現在又突然出現。”梁知璿憤憤地說,想了想又問:“對了,那個人呢?他能不能幫你?”

    “那個人?誰?”

    “最近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啊,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嗎?他是什麽人,能有辦法保護你和元寶嗎?”

    程潔臉上發燒,有點艱澀地說:“我不想麻煩他,我跟他……不是那種意義上的男女朋友,他沒有義務為我做這些。我不想再把事情搞複雜了。”

    梁知璿不是不經事的小姑娘了,程潔這麽說她就大概明白她的意思,雖然尊重她的選擇,但心裏還是有點惆悵。

    她幫不上太多,代程潔去參加培訓還是可以的。雲朗航空的總部在上海,臨行前領導找她談話,除了培訓的事還提到讓她要為成為乘務長做準備了。

    程潔當年就是雲朗航空最年輕的乘務長,如今輪到她了,領導十分看好她打破這個記錄,並且有意無意地提到雷霄明的父親已經離開雲朗調任其他職位了。

    她不確定這其中是不是穆崢也做了什麽動作,但就像程潔說的,金錢和權勢有時能讓人為所欲為。

    但願沒有給雷霄明的家人帶來什麽困擾。

    仲夏,上海虹橋國際機場。

    雲朗總部和酒店都在機場附近,梁知璿下機後直接到酒店休息,培訓安排在第二天。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或者路上堵車比較厲害,短短一段路就讓她心慌氣短,坐在出租車上就差點要吐了。

    酒店服務生見她不舒服給她倒了杯溫水,讓她在大堂沙發休息了好一會兒才送她去房間。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中暑了,躺在床上出了一身虛汗,身體裏空空的,卻又一點食欲都沒有,晚飯都沒有吃。

    有總部的同事聽說她不舒服就過來看她,說她可能水土不服,拿了些水果來給她,讓她好好休息,培訓內容可以做調整,要是她身體不好的話就後天再去上課,明天露個麵就行了。

    “其實明天就是歡迎儀式,你不露臉也沒關係的,但咱們這回有參與培訓的同事是從國外回來的,要求也高,不去也不太好。隻有請你克服一下了。”

    梁知璿點頭,總部的規矩更多一點,她明白的。說到要求高的同事,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雷霄明,要是他在的話那些剛從航校畢業的新飛行員大概要發怵了。

    她唇角牽起弧度,撐起身來剝了一個橙子,有很新鮮的水果香氣和汁水,就是比較酸不夠甜,她卻意外地覺得很對胃口,吃完人也有點精神了,食欲也打開了,餓得沒東西吃,隻好又衝了一碗泡麵。

    她獨自坐在床邊吃那碗泡麵,很常見的鹵香牛肉味,其實一點都不香,也看不見肉,讓她想起那年除夕在北京過夜跟穆崢一起吃的雲吞麵。

    大概孤獨就是這個滋味。

    她第二天準時在迎新儀式上出現,可能因為化了妝,也可能是因為頭一晚那碗泡麵的功勞,她的氣色看起來不至於那麽糟糕,總部的同事都以為她已經好了。

    隻有她自己知道並沒有好徹底,聽領導講話的時候就有些如坐針氈,勉強上前做完自我介紹後背上就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避到門外,又伏在垃圾桶邊一陣翻天覆地的嘔吐。

    有人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她吐完了揚起頭,就看到眼前多出一張幹淨的紙巾。

    身後的人輕歎了一聲:“我才離開多長時間,你就是這麽保重自己的?”

    梁知璿愣了幾秒鍾。這個聲音是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的,她一度以為是昨天跟同事聊天聯想到雷霄明算是日有所思才會有這樣的幻覺,把別人的聲音當成是他的。

    可是就算人有相似,聲音有相似,又怎麽會連說話的語調都這麽像呢?

    她接過那張紙巾捂住嘴巴,遮掉大半張臉不讓對方看到她此刻的狼狽和蒼白才轉過身,果然見雷霄明倚著牆站在身後看著她。

    視線有點模糊,一定是剛才嘔得太厲害眼淚湧上來了還沒幹,她想笑又笑不出來,聲音甕甕的:“你怎麽回來了?”

    “不回來怎麽能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反正你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他話鋒犀利,眼睛裏的光卻很柔軟,“我聽同事說你之前請過長病假,這是病還沒有好嗎?”

    她瘦多了,本來就不胖,現在更單薄了,剛才他的手拍在她後背上,都能感覺到骨頭硌手。

    梁知璿下意識地低了低頭,“嗯,之前感染了水痘,沒辦法工作,就請了假。現在已經沒事了,已經恢複正常工作了。”

    幸好臉上的痘疤都已經好了,隻有額頭上被穆崢弄破的那一小塊印記,希望他的火眼金睛看不到。

    雷霄明聽了並沒有鬆一口氣,“你有沒有時間,我想跟你聊幾句。”

    培訓人多嘴雜,她不想再惹是非,之前的割裂也不是鬧著玩,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她不敢再碰一次,因此隻說:“我看這裏也沒什麽說話的地方,有話就這樣說吧!”

    雷霄明不勉強她,問她:“還難受嗎?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會兒?”

    她搖頭,又想起昨天總部同事說的話,輕輕笑了笑,“難道不是因為你標準高、要求嚴我們今天才必須全都露麵的嗎?我可不敢缺席。”

    他也笑了,“看來還是我名聲在外了,離開一段時間,都沒能消除影響。”

    兩人還有會心一笑的默契,但有些東西已經跟以前不同了,他們也都能感覺得出來。

    吃飯的時候都是圓桌餐,培訓導師跟新員工們坐在一起,增進感情和凝聚力。

    雷霄明大概知會了負責培訓的同事,跟梁知璿坐到了一桌。在座的都是新人,沒人知道那些飛短流長,自然也就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故事,隨便聊聊天一頓飯也就過去了。

    隻是梁知璿仍舊胃口不好,一口飯都吃不進去,隻吃了一點玉米羹和一塊點心。

    雷霄明悄悄問她:“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她搖頭,但心裏也納罕,不明白這是什麽病症,中暑不像中暑,腸胃炎又不像腸胃炎。

    吃完飯大家都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她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覺得眼前發黑,腿一軟就往前要撲倒。雷霄明及時攬住她,把她重新扶到座位上,“你沒事吧?”

    她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已經打橫抱起她,對一旁的服務生道:“麻煩你去叫輛車,我要送人去醫院!”

    最終還是又驚天動地了一回,不知道那些新員工、領導和總部其他的同事會怎麽想,反正梁知璿也顧不上了。她坐在醫院診室裏,被醫生下的診斷結果砸得暈頭轉向。

    “你沒生病,隻是懷孕了。”看診的醫生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也被眼鏡遮住,沒什麽情緒地說話,像平靜的宣判,“從最後一次例假時算起,胚胎差不多45天,但不少人從這時候就開始有妊娠反應了。你身體不太好,血糖、血壓都偏低,再加上反應重的話就會覺得懷孕特別吃力。平時要注意休息,多吃一些有營養的東西,有問題不要拖,盡快到醫院做處理。”

    梁知璿看著醫生的筆尖在病曆本上留下一行又一行黑色的字跡,像一個踽踽獨行的人,無法回頭看清自己身後的足跡。

    她手腳發冷,手心貼在小腹,不知該說自己太倒黴還是太幸運。

    她張了張嘴,醫生恰好抬起頭來,問道:“還有什麽問題?”

    她手心微微出汗,心跳急得她眼前又隱隱發黑,終於還是問了:“如果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應該怎麽辦?”

    醫生瞄了一眼她病曆上填的個人資料,“不想要,為什麽不想要?你這是第一次懷孕,年紀也合適,努把力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最好,不然將來年紀大了,想要孩子的時候反而要不上了,這種人現在太多了!”

    “我……”她本來想說她還沒有結婚,但轉念想想似乎不該跟醫生說這些,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圈,“我之前剛生了場病,水痘並發肺炎,打了很多針也吃了很多藥,這不會對孩子有影響嗎?”

    醫生沉吟了一會兒,視線冷冷的,“既然知道用了藥會對孩子不好,那怎麽還懷孕,就算年輕也太不小心了。你自己考慮吧,這種影響不能說是絕對的,但也有可能,所以要不要這個孩子你自己考慮,回去跟先生也商量一下。”

    梁知璿從診室裏走出來,雷霄明還坐在那裏,有點緊張地站起來問:“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明明就站在眼前的人,仿佛隔了萬水千山。這種局麵真是難堪,她寧可此時此刻隻有她一個人也好過麵對雷霄明。她就知道上天不會對她這麽好,他回來不是要成全她曾經的心動和憧憬的新生,而恰恰是見證她最狼狽的經曆,充滿諷刺,像是一種提醒——即便到了現在,她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兩人間長久的沉默終被輸液室裏的嘈雜打破。梁知璿營養不良且血糖低,醫生給她開了營養針,要躺在輸液室裏吊完才能走。雷霄明就坐在她旁邊,她開口道:“還沒問你,怎麽這麽快就從中東回來了?”

    他的視線從點滴上挪開,言簡意賅:“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想回來,就回來了。”

    她能聽出他話裏那些微妙的情緒,看了看牆上的時鍾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培訓課。”

    “那你呢?”

    “我吊完藥水就打車回去,反正也不是很遠。”

    雷霄明深吸口氣:“我是問你將來的打算。你要在這裏吊水,那你知道這些藥水的功效是什麽嗎?”

    是保胎,她當然知道。那些營養分子那麽大,從血管裏流進去,比一般的藥劑疼多了,隔著膠布她都能感覺到手背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地疼。

    做母親真不容易,從胚胎在肚子裏成形開始就要吃這樣大大小小的苦頭。

    “我暫時沒想好該怎麽辦,或許第一件事應該是請假吧!”她自嘲地笑笑,“領導大概也很頭疼,剛休完病假又要休孕產假,哪有我這樣的員工呢!”

    她避重就輕,雷霄明顯然是氣到了,轉身就走了出去。

    她以為他走了,沒想到吊完水出來看到他還在外麵,遞給她一聽從旁邊便利店裏買的熱牛奶,“外麵天熱,但你現在也喝不了別的,這個將就一下吧!”

    她朝他笑笑,拉開牛奶罐喝了一口,眼淚不知怎的就下來了。她抬手擦了擦,雷霄明裝作沒看見,跟她站在醫院大廳的角落裏,這個時間已經沒多少人來來往往,大廳空曠得聲音大一點都能聽見回響。

    他聲音很好聽,淳而穩的“低音炮”,看著你眼睛說話的時候,仿佛每一個字都能說進你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