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情之一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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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曉曉臉色青白,鼻涕、眼淚像不能控製似的往外淌,“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我會改的,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改!可我現在好難受,在家裏……在穆崢那裏也很不開心,他什麽都不肯給我,他的心根本不在我這裏,也不管我死活!阿東,我知道你最疼我,你幫幫我吧,等我訂婚……我跟穆崢訂婚以後,我會有很多錢,我可以分給你,這樣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上班了,好不好?”

    梁文東深吸一口氣,閉起眼睛。如果她腦子還清明的話應該能看到他臉上已經沒有了痛心的神情,隻有無奈和漠然。

    他握住她拉住他衣袖的手,用力地掰開,“曉曉,我……以前真的很喜歡你,曾經覺得隻要我們能在一起,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因為喜歡你,所以我最後一次跟你說,別再這麽昏昏沉沉地靠麻痹自己過日子,別再靠作踐自己尋找刺激取樂了。你要的東西,買賣都是犯法的,懂嗎?你這樣下去……”

    他沒勇氣繼續說,隻是拉住她手腕,“走吧,我幫你叫個車回去,你現在這個樣子,連開車都不安全了。”

    馮曉曉卻不肯走,死拽著他道:“不……你不要趕我走阿東!我不要回去!你幫幫我,就一次,我求你幫幫我!”

    梁文東應付她這樣的狀況似乎已經有了經驗,任她糾纏,拖拽著她硬是挪到了路口,招手打出租車。

    馮曉曉哭出聲來:“……我不要回去,阿東你幫我買藥,一包就好,我下次保證不吃了……我可以給你錢,或者你帶我走吧,你再帶我逃一次好不好,阿東!”

    失了心智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他早被她這樣的胡言亂語刺得心頭麻木沒了痛感。出租車在他們跟前停下,梁文東拉開後座門就要把她塞進去。

    她大概真覺得無望了,原本漂亮的麵孔可怖地扭曲著,動手扇他耳光,“梁文東你沒良心!……叫你幫我買藥你就擺譜,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你……你跟你姐姐都不過是我跟四哥養的一條狗!”

    梁文東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死死咬住唇沒有還手。她還在近乎癲狂地糾纏,直到被人揪住頭發從一旁拎了出去。

    馮曉曉被迫仰起頭,看到穆崢的臉色時渾身一凜。

    拽住她頭發的小曾麵無表情地問:“四哥,人怎麽處理?”

    穆崢沒再正眼瞧她,“你先帶她回去,沒收她的手機和電腦,任何人要見她,或者她要見任何人都不準,包括她媽媽,就說是我說的。”

    小曾點頭,繼續揪著她的頭發把她塞進穆崢的車子裏。馮曉曉終於反應過來,崩潰大哭,邊哭邊喊:“放開我……你憑什麽不讓我出來!你自己還不是來見這個女人!”

    車門砰的關上,她的哭鬧聲被阻隔,然後帶走。

    穆崢留下來,徑直走到梁知璿麵前,“你還好嗎?”

    她正掰著梁文東的臉看他臉上的傷,馮曉曉的長指甲在他臉頰上留下長長一道血口子。

    穆崢這時不管說什麽都是雪上加霜。

    雷霄明和梁文東同時擋在兩人中間,雷霄明道:“你還來幹什麽?”

    穆崢道:“曉曉沒經我同意開走我一輛車,我就跟過來看看。對於有前科的人我總得盯緊點兒,免得不知不覺又跟人跑了。”他話中有話地看了看梁文東,又看向梁知璿,“你剛才打電話給我,也是為這個?”

    梁知璿鬆開弟弟,對雷霄明道:“明哥,我記得前麵有家藥店,能不能請你帶阿東去買點藥棉處理下傷口?我跟他說幾句話,很快就好。”

    雷霄明眉頭緊蹙,似乎不放心留下她,她微微笑,“沒事,就幾句話而已。”

    梁文東還不肯去,如仇人相見般盯著穆崢。

    雷霄明拉他,“走吧,給你姐姐一點空間。”

    等他們走遠,穆崢朝雷霄明的背影抬了抬下巴,“你要我放過你,這就是你要的新生活?”

    梁知璿看著他,“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這就是你說的沒有改變、不受影響?”

    穆崢依舊輕描淡寫,“這是意外。”

    “意外的次數多了,就會成為習慣。她今天可以到阿東工作的汽修店來鬧,明天就可能到我工作的航班上去鬧。反正也不是沒有過,你貴人多忘事,以前做過她替身那位julia玩過的把戲你大概已經不記得了。”

    穆崢吸了口氣別開臉,她知道他不願意談論一件事情的時候才會這樣。

    “我之前不知道她嗑藥成癮那麽厲害,我會送她去戒毒,看住她不再鬧事。”

    這樣的解釋和保證對他來說大概已算難得,但梁知璿隻是苦笑:“穆崢,你根本不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裏。”

    他以為他們之間真正的障礙就是一個馮曉曉嗎?

    他又重複一次:“我不會讓她再來煩你,今兒這樣的事兒不會再發生。”

    她笑了笑:“你回去吧,就像你說的,今天的事隻是意外,我打電話給你隻是不想看她再這樣胡鬧下去,影響其他人的正常生活。”

    她勸不住拉不開,馮曉曉是個癮君子,她連碰她都覺得惡心。也許她曾是穆崢生命裏的“饋贈”,那麽當然由他本人來將這份大禮收回去。

    她轉身要走,他一把拉住她,聲音有些惱怒,“梁知璿,你耍我?”

    她平靜地回答:“我沒耍你,如果你想問跟上回同樣的問題,我的答案也還是一樣——我不做你的情婦,不管馮曉曉是不是乖乖聽你的話。”

    他呼吸急促起來,肋間骨裂的地方疼得他麵色滲出青白的慘淡,“那你想怎麽樣?給錢你不要,你也不在乎馮曉曉,那你到底想要什麽條件……”

    他幾乎拉不住她了,她抬手掙了一下就輕易擺脫了他的束縛,也明明白白看清了他臉上的狼狽。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這樣懇切,是真的喜歡她、真的舍不下嗎?還是僅僅像個任性的孩子,占有欲作祟,不肯眼睜睜看自己的玩具拱手讓人?

    “你真的想知道?”她看著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裏映出她自己的臉,竟是越來越清晰。她有種惡作劇般的快慰,因為太了解他的軟肋,所以踩得準而痛,“那你不要結婚,放棄公司的股權,跟我一起離開南城重新開始,你做得到嗎?”

    穆崢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說,下意識地重複:“重新開始?”

    他和她從開端就是錯的,就像係錯襯衫的紐扣,從第一顆就係錯,即使硬著頭皮堅持到最後也不可能糾正過來。

    除非解開,從頭來過。

    一個惡作劇般的問題,其實是她跟他都不曾想過的假設。

    她知道不可能,就是因為不可能才敢問出口。

    他的眉眼一點點冷下去,理智和倨傲又重新回到他的瞳眸中,他挑了挑眉,冷笑道:“讓我放棄一切,這是你報複我的方式?梁知璿,誰教你這麽一招,還真是看得起你。”

    她的心髒像被巨石拖拽著,漸漸沉入海底的黑色漩渦,悶得喘不過氣來,“沒人教我。你要答案,這就是答案。”

    “那我也告訴你,不可能!”他幾乎要笑出聲來,“當初你自己送上門不過是為你爸挪用的那一丁點兒錢,現在胃口倒越來越大了,要我用所有的股權來交換!怎麽著啊,覺得我離不開你,所以幹脆把我當傻瓜了?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你是誰?”

    或許不是她瘋了,而是他。因為就在剛才聽到“重新開始”四個字的時候,他竟然真的認真地思考了一回,慎重地評估了一遍這種假設的可能性。

    她苦澀地笑笑,其實他根本沒搞明白她問的是什麽。不過算了,她在期待什麽呢,本來就不應有期待的。他們之間隔著上一輩人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他和她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和當下,彼此放不下的執念太多,何況她麵對的人是穆崢,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說這樣的話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雷霄明和梁文東遠遠朝他們走過來,她要走了,他知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哪怕沒有道別,什麽都不說,他也知道她是要走了。

    但這一回,還是不一樣的。在她轉身的瞬間,他終於看明白,這個女人對他好像從來就沒有過期待。

    馮曉曉不肯接受強製戒毒,穆崢的別墅就成了她的牢籠。

    她見天兒地鬧,尖叫、摔東西、夢遊一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穆崢都不管她。她有最好的醫生,瘋得厲害時往往都靠鎮靜劑安靜下來。

    但她至少還能安眠,而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常到早晨太陽快要升起的時候才能眯一會兒。

    所以當他被淒厲的叫喊聲驚醒時,頭痛欲裂。

    這回不隻是馮曉曉,還有貓的聲音。

    他從樓上下來,客廳裏滿地狼藉,廳裏能摔的東西全都摔在地上,花瓶裏的水也流得到處都是。王嫂正一邊跟馮曉曉拉扯,一邊苦苦相勸:“……馮小姐,你聽我一句……別為難它們!它們再怎麽說也是小生命,你不喜歡,趕出去就是了,別傷害它們!”

    馮曉曉如今的神情永遠是放空不在狀態的,根本不聽勸告,推開她道:“我跟你說了,我過敏,過敏!你聽不懂嗎?這些野貓養在家裏幹什麽,到處都是毛……到處都是那個女人的味道!這不是四哥跟她一起養的嗎?我偏要弄死它們,眼不見為淨!”

    王嫂沒了辦法,見穆崢下來了如蒙大赦,喊道:“阿崢,快攔著她,她要燙死那些小貓!”

    穆崢大步追上她,原來她手裏拎著裝滿開水的開水壺,而側門邊的貓窩已經被搗得亂七八糟,幾個沒滿月的小貓都被繩子拴著,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她拖著到處走過一遍,毛色髒亂,用奶聲奶氣的喵喵聲求救,驚慌失措。

    他心煩意亂,扣住她的手腕,“把水壺給我,給我!”

    她嗬嗬地笑,“我剛找到了新玩具,為什麽要給你?你關著我不讓我出去,我就燙死這些貓,今天燙一隻,明天燙一隻,燙死了就全給梁知璿送過去!她一定很不忍心,就會找到這兒來,就能放我出去了。再不行讓你心疼下也好啊,我就說你怎麽會突然養起貓來了,原來是跟那個女人的回憶呀……”

    穆崢不等她說完,手上加了力,她痛得叫出聲來,水壺被他趁機奪過去,剛燒開的水漾出來,全都灑在他的腳上。

    他早晨起來沒有穿鞋,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滾燙的開水立馬就在他的腳上燙出幾個大皰。

    所有人都嚇壞了,包括馮曉曉,看到他忍痛的表情也不由後退了一步。

    最冷靜的反倒是穆崢,他隻淡淡對她說了一句:“曉曉,我到今兒仍舊容忍你,是因為咱們打小培養起的情分。你悠著點兒,別把那點兒情分全都折騰沒了。”

    她嗚咽著,又嚶嚶地哭起來,最後變成號啕。穆崢無視那刺破耳膜的哭聲,咬著牙處理完傷口,對趙管家道:“去,打電話叫馮亞茹過來,是時候讓她過來看看她親閨女,好好談一談了。”

    其實從馮曉曉回家至今,馮亞茹與她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在她毒癮發作期間,穆崢根本不讓她們母女相見。所以她一收到電話就立馬趕了過來。

    即便是這樣,她本人仍然穿華貴的皮草,打扮雍容,一絲不苟,進門就問:“曉曉呢,她怎麽樣了?”

    穆崢買了新的籠子,正把小貓放進去,頭也不抬地說:“在樓上房間。”

    馮曉曉在這裏有她自己的房間,但她不肯住,回來之後要賴在他的主臥室裏,他索性把空間讓給她,自己搬到原來梁知璿單住過的那個房間去。

    馮亞茹急匆匆地上樓,他就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主臥的門虛掩著,推門進去,折騰到筋疲力盡的人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他不攔著馮亞茹,以為會看到母女相擁而泣的場麵,誰知她剛邁出一步就主動退回來,重新掩上門,紅著眼睛問他:“對曉曉……你有什麽打算?”

    “訂婚可以照舊。”他淡漠地說,“但她現在這個樣子,隻怕連訂婚儀式都沒辦法出席。”

    “我會看著她……”

    “還不夠,癮要徹底戒掉需要送專業機構,我們自己來是不行的,事倍功半。”

    馮亞茹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驚駭的表情,“你要送她去那種地方?不行,我不同意!她一個女孩子……進過那樣的地方就毀了,讓她今後怎麽做人?”

    穆崢把門推開,“你仔細看清楚了,這還是你從小捧在掌心裏長大的那個小姑娘嗎?你以為她現在這個樣子繼續下去,就可以好好做人?”

    馮亞茹噙著淚搖頭,“你不懂做父母的心,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她仍然是我女兒。”

    穆崢神色未變,“那好,我請專業的醫生來為她治療。這屋裏屋外的門和窗都要用合金封起來,在療程結束之前她都不能離開這裏,也不能跟外人接觸。你同意咱們就繼續履行之前的約定,不同意就送她走,訂婚無限期推遲。”

    馮亞茹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隻是了然而又帶了幾分諷刺地看著他,“老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實你不想跟曉曉結婚了對嗎?放棄隻差簽字的股權轉讓協議,為了什麽,為了那個梁知璿?”

    他依舊淡漠,“那你跟我爸又是怎麽回事?你這麽激進地想要掌控公司,又不讓他露麵,莫非是發現他身體不行後立了遺囑,沒有你的份兒?”

    “你……你胡說什麽?”

    “是不是胡說,遲早會見分曉。但不管他遺囑怎麽樣,當年他為你和曉曉著想設的那份家族信托是永久性的,不能更改。我看重這一成的股份,所以無論你提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包括發生這麽多事之後仍然願意跟曉曉結婚。”

    他頓了一下,如願看到她白了臉色,“所以你也最好在我願意合作的時候盡可能地配合,否則我一旦有了其他選擇,首先放棄的就是這樁婚事。”

    馮亞茹胸口劇烈起伏著,“說白了……說白了還是為了姓梁的那個丫頭。你想放棄曉曉跟她在一起?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邱月琴的女兒,那是你爸惦記了一輩子的女人,搞不好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冷笑:“這話你五年前已經惡心過我一次了,現在我很清楚她是什麽人,用不著你來提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索性也撕破麵具,“那好,我也把話說清楚。我要曉曉的將來有絕對的保障,你要想跟梁知璿在一起,就算別的我爭不過你,這一成的股份我永遠不會給你,不信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