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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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市場附近總有許多辦假證的人在徘徊,多數人都不理會他們,夏茹溪卻是少數人之一。
從車窗裏看去,人行道上是黑壓壓的人群,男女的年紀都不過二十來歲。
過了國慶,濱海市的氣溫不減反增,炙熱的太陽光照射著大地。看到擁擠的人群,夏茹溪便慶幸自己身在有冷氣的空間裏。
那些年輕的男女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腋下夾著文件袋,自大樓的門口進進出出,門上方招牌上的字隻能看到一半——人才市場。這是濱海市裏唯一沒有淡、旺季的市場。
安靜的車裏響起手機鈴聲,夏茹溪從儀表板上拿起手機,蹙眉許久,按下接聽鍵,裏麵傳出的聲音卻清脆悅耳。
我跟一家公司的老總喝茶……嗬嗬,是啊,不過不大喜歡這家公司,可能會拒絕吧……那你們玩得開心點兒,拜拜!”
她把手機扔到副駕駛座上,開著白色的豐田“花冠”穿出巷子,直接駛進一家舊車交易市場的倉庫裏。一個穿著亮藍色工作服的年輕女孩兒走過來,夏茹溪下車後目光掃過勞斯萊斯、賓利、寶馬、奔馳等名車,然後拍拍“花冠”的車頂,聲音很低地問:“這輛車值多少錢?”
女孩兒把車看了一遍,又問了問車況,報了個價:“八萬左右。”
夏茹溪愣愣地瞅著女孩兒,“這車原價是十八萬,我才買了三個月,開了不到一萬公裏,就要折價十萬?”
女孩兒像是很理解她的心情,安撫地笑笑,“小姐,新車下地打三折,差不多是這個價格了。”
夏茹溪鑽進車裏,跟女孩兒道謝:“麻煩你了,我就是來谘詢一下價格。”
女孩兒笑著說:“明白,您慢走。”
明白”這裏麵包含的意思多了,是明白她對價格不滿的心情,還是明白她不得已要賣車的窘況?夏茹溪僵硬地笑了笑,砰地摔上車門——這是她首次如此狠地對待寶貝新車。
城南的美容院裏,徐莉莉掛斷電話,把一隻黝黑的手伸出去給小姐護理。旁邊床上剛做完護理的於惠坐起來問:“她來不來?”
她說正跟一家公司的老總吃飯。”徐莉莉說完躺下去,又發出一聲“嗬——”,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於惠聽到。
於惠接上話:“是嗎?那她很快就有新工作了,是好事啊。”
剛躺下去的徐莉莉又坐起來,她的額頭上生了許多小痘子,整張臉上的皮膚就像燒糊的鍋巴。她語速極快地說:“我看她是吹吧!誰都知道她是用了假學曆,新老總還沒到任就把她給開除了。”她笑得有些賊眉賊眼。
我猜,當初她爬到經理這個位置上,就是跟原來的老總有曖昧,不然我們這麽大的公司,怎麽會連個假畢業證都查不出來?”徐莉莉一笑,額頭便起皺了,她身體胖,動一下又出了許多汗。麵膜被汗水泡軟了,她習慣性地用手指去摳,裏麵的液體便流了出來。
於惠原本要拿牛奶喝,這會兒隻嫌惡地看了徐莉莉一眼,手也收了回來,笑著看向別處,“聽說新上任的老總是董事長的獨生子,自家的企業,肯定容不得弄虛作假。”說著,她換了副惋惜的表情,“隻可惜新老總不了解情況,夏茹溪的工作能力還是很出色的,學曆本來就說明不了什麽。”
徐莉莉哼了一聲。她原本就嫉妒夏茹溪長得漂亮,職位比她高。夏茹溪有著那種她所沒有的與生俱來的驕傲,總讓人覺得自己不如她。每當夏茹溪站在她麵前,就高出她一個頭,她恨不得用繩子套住她的腳踝,使勁兒一拉,讓這高個子轟然倒地。這回終於如願了,雖然不是她親自下手,心裏倒也痛快得很——那女人這回被絆倒,估計是站不起來了。
徐莉莉這樣想著,心裏一激動,竟然跳下了床,肥碩的臀部抵著床沿,“學曆雖然不能說明什麽,可於惠姐你得承認,一個人要是沒翻過高考那道坎兒,是沒什麽意誌力的。”或許因為自豪,她下意識地抬頭挺胸,“況且,她有能力又怎麽樣?弄虛作假說明她人品有問題,哪家公司還敢用她。”
徐莉莉說夏茹溪的時候,於惠心裏也是激動的。徐莉莉每痛斥一次,她就有扇夏茹溪一個耳光的快感。然而她卻是慈眉善目地望著徐莉莉,惋惜地歎了口氣,“不管怎麽樣,還是希望她能找到滿意的工作。”
徐莉莉仿佛也覺得自己情緒過激了,趕忙緩和了神情,笑道:“於惠姐,你人真好。老實說,公司裏幾百名幹部,我隻跟你談得來。”
於惠隻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公司往往被分成很多個小集團,精英分子是一類,發狠鑽研技術的是一類,有共同愛好的是一類,最特殊的便是有共同敵人的一類——他們嫉妒或仇視的某個人像一塊磁石,把他們全部吸附到一堆,一旦沒了磁石,他們也就零零落落的了。
夏茹溪就是那塊磁石,如今她走了,於惠也不願意再敷衍徐莉莉這種膚淺又醜陋的女人了。她現在隻琢磨著夏茹溪是不是真的被其他公司請去了?
夏茹溪開車回家時經過人才市場,她放下了車窗,熱浪撲麵而來,那些在人群中穿梭的求職者或一臉欣喜或一臉失望地走到站台上。她明白他們心裏想的是什麽——再找不到工作,隻能露宿街頭,或是返回老家了。無論他們是什麽樣的表情,無論他們想的是什麽,他們緊攥著履曆夾的樣子勾起了夏茹溪沉積在心裏的辛酸跟恐懼——她不要再跟他們一樣,奮鬥了這麽多年,還要以一個高中學曆去找工作。
人才市場附近總有許多辦假證的人在徘徊,多數人都不理會他們,夏茹溪卻是少數人之一。
六年前,二十二歲的她還是一家小工廠的文員。她不甘願待在那破破爛爛的廠房裏,便辭了職,在人才市場進進出出半個月,然而願意雇傭她的公司,大多數規模跟她從前待的小工廠差不多。某天她再次從人才市場裏出來時,一個辦證的人跟著她,小聲說:“小姐,辦一張好了,辦一張找工作順利,我們做得跟真的一樣。”
她原本是要厭煩地避開那人的,手揚到半空中,她竟鬼使神差地問了句:“跟真的一樣?”
那人說假了不要錢。
她拿著偽造的本科畢業證與學位證找到了工作。當然,之前也有公司查出來過,每當人家說“你的畢業證有問題”時,她在那種蔑視的目光下羞愧得無所遁形。最後一家公司沒查她,筆試的主考官也是後來一路提拔她的總經理,在三十多份考卷中,隻有她的試卷上有塗改液塗改過的痕跡。主考官很詫異,通知她來複試時才知道原來是她在別家公司筆試時,答錯了題目便隻能揉掉試卷,再拿一張新的試卷重新作答。她覺得很浪費,所以自備了塗改液。
主考官說:“很好,公司的所有資源我們都應該當成私有財產來節約。”
在公司工作了六年,她從辦公室文員變成行政經理,雖然運氣是有的,但也是由於她一心撲在工作上,甚至未交過男朋友。
一份光鮮體麵的工作卻是用見不得光的手段獲取的,她晚上經常做夢,自己的假文憑被人查出來了,公司的同事指指點點,提拔她的總經理狠狠地戳著她的額頭,罵自己瞎了眼。
她惶惶然地過著每一天,晚上平安無事地回到宿舍,便覺得日子是賺來的。
去年是她坐到行政經理位置上的一年整,她為公司招攬了大批人才,節省了近六百萬元的各項費用。她拿到獎金,便交了首付,在公司附近供了一套兩房兩廳的小戶型。今年,她拿炒股賺的錢買了這台“花冠”。物質上的充足,使她暫時遠離了噩夢。
兩個月前,老總約她吃晚飯。在酒樓的包房裏,曆來嚴肅的總經理喝多了,他年逾五十,身板硬朗削瘦,是那種一喝酒就臉色發青的人。
一瓶茅台喝完,他支在桌上的胳膊晃來晃去,臉色黯淡地對夏茹溪說:“對不住,茹溪,我保不住你了,說不定過兩天,我也得抱著自己的東西走人了。”老總用一種“老牛舐犢”的目光看著她,然後湧出兩滴渾濁的淚水。
把老總送回家後,夏茹溪約市場部副經理於惠出來吃飯,得知被老總經理提拔的市場部經理已於早上到國外出差,要一個月後才回來。
後來她才知道,市場部經理是老總經理手下的人,公司調他出差是別有用心。
第二天,行政部經理假造本科學曆一事以野火蔓延之勢在公司傳開,原與她交好的各部門經理非但沒有禁止下屬的言論,甚至對她避而不見。
那天,除了在公司裏嚷嚷著她有多麽虛偽的人之外,似乎其他人都很忙。
這並不是件大事,可偏偏無法收拾。她的幾個碩士畢業的下屬偷偷地向上麵反映:雖然她有能力,但他們不甘心被一個弄虛作假的高中生愚弄。一呼百應,公司裏博士、碩士的高學曆員工都表示了不滿。老總經理在一個星期後向國外總部遞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請報告。
夏茹溪終於明白了老總那天為什麽會流眼淚。
一個人起早貪黑地工作了幾年,把國內分公司的事務理順了,公司員工對他敬重有加。可董事長這時候派獨生子過來,自然是要改朝換代的。因此,她這個學曆不高,上位才兩年,卻與老總經理交情甚好的行政部經理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逼他退位的棋子。
她假造學曆的事情已經在行業內傳開,離職一個多月,她試圖通過以往的交情來尋一份工作,都被人打發了。
公司裏當然有恨她的人,離職後的第三天,她假造學曆的事便被散布到網上,並歪曲事實地指責她工作表現差,勾引老總經理得以上位。她成了網友口中寡廉鮮恥的女人。她投出的簡曆大部分石沉大海,也有一兩家公司約她去麵談,聊的卻不是有關工作的問題。夏茹溪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到了好奇,或許,通知她麵談隻是為了看看她這個人究竟無恥到什麽地步。
如果說人生中的逆境是每個人必須無條件承受的,那麽當你遭遇過多次逆境,一路越挫越勇地走來時,也該明白眼淚都是白流的。
夏茹溪猛地踩下刹車,然而車頭還是直直地撞上了廣場前的台階。她驚魂未定地瞪大眼睛,驀然仰起頭,將眼淚逼了回去。
俞文勤打來電話時,夏茹溪正為了“花冠”車頭被碰掉了一塊漆而心疼。新車下地打三折,現在不是得直接拖去垃圾場了?
她收起思緒,接了電話。俞文勤請她吃飯,她拒絕了。可他最會死乞白賴,也明白她今非昔比,於是厚顏無恥地使用老招數——“我在新梅園飯店等你,你不來我也會等到飯店關門。”這招他已經很久沒用過了,隻因為夏茹溪以往都是一句“我管你死活!”,他空等兩夜,也就不再說這話了。而今他又提出來,似乎篤定夏茹溪會去。
俞文勤自營公司,專做管理培訓,旗下有幾個知名講師,在行業內還是小有名氣的。今年三十三歲的他身體健碩,五官端正,長得一副標準好男人的樣子。二十九歲那年,他與女朋友分手後不久便認識了夏茹溪。那時他的公司才成立了兩年,手下的幾名業務員連續幾個月做不成一筆業務,眼看父母的棺材本都要被自己拿去付工資了,他才親自上陣,四處打電話尋找客戶。
夏茹溪是接電話的人中最耐心的一個,聽他介紹完所有的課程後,她禮貌地說:“你先留個電話,我跟經理商量一下,如果近期有給公司職員培訓的安排,會聯係你的。”
俞文勤做了多少年的業務,自然聽得出來這是客氣的說辭,會不會聯係可沒譜。夏茹溪所在的新維康集團可是大企業,拉到他們的單子夠吃上一年的。他忙說:“謝謝,我的電話是……”
夏茹溪說了再見後,他又抓緊問了句:“能不能給我你們經理的電話?”
夏茹溪輕笑了一聲,說:“你放心,我明白大家在外麵工作都不容易,你隻要把資料傳真到公司,如果合適,我會聯係你的。”
她的笑聲仿佛化成無數隻小蟲子從聽筒爬入他的耳朵裏,輕輕地蠕動。他的耳根紅了,臉紅了。而她那句“大家在外麵工作都不容易”使他心裏莫名地感動。做業務的人常常碰釘子,這般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卻是沒遇到過的。他歎息一聲,人家一個小女孩兒難道容易麽?若是逼她給自己經理的電話,一旦打過去,經理一不高興準會責怪她。他意識到自己竟然會為別人考慮時,電話哢嚓一聲斷了。
俞文勤沒再打電話去“騷擾”夏茹溪。一個月下來,仍是沒有開過一次課,公司難以為繼。他沮喪時想起那個善良的小姑娘,便會想象她的情況——應該長相普通,工作認真卻不出色,可是她溫柔、善解人意。他想得多了,心頭便有了個牽掛,總想見見她。
月底最後一天,他意外地接到夏茹溪的電話。電話那頭報出公司的名字時,他一陣喜悅,不想過後竟是陣陣心酸。
夏茹溪說:“你們有一套課程很適合我們公司,下午有空嗎,方便到貴公司麵談一下嗎?”
他愣了愣,趕忙回答:“有有有,隨時恭候。”
又是一陣輕笑聲,俞文勤為這熟悉的笑聲差點兒落下眼淚。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夏茹溪笑完後說:“那就約在下午三點,到時見。”
哢嚓——電話斷了,他衝著話筒愣了很久,才驀地想起忘了問下午她會不會過來。他罵完自己便拉開辦公間的門,對外麵的員工宣布:“快做準備,新維康企業集團下午到訪。”
訪客下午兩點五十八分到達。俞文勤接到員工的通報後出了辦公間,隻見門口站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身材是少見的頎長,且比例完美,眼睛很大,也很有神采,睫毛濃密得像一對小黑扇子,鼻子和唇都十分秀氣。她的臉型小而秀美,五官精致到無可挑剔。她穿著一件灰白色的長毛衫,腰間鬆鬆地係著一根棕色的細皮帶,外套是一件深藍色、開襟大翻領的絨麵大衣。她就那樣端莊地站著,向他微笑。俞文勤覺得她的笑容像古老牆頭上盛放的一朵小白花,純淨中透出倨傲的氣質。
待她走到他身前,俞文勤才察覺自己失神了,狼狽之餘擠出一個倉促的笑容,“您好!請裏麵坐。”
俞文勤從她的美貌中回過神後,探頭看了看大門,美女身後並沒有人跟來。他略為失望地搖搖頭,想著隻有經理一個人來,那小姑娘估計在公司忙著呢。
員工端來茶水,俞文勤與她交換了名片。他拿著那張素白的名片看著,名字是“夏茹溪”,職務是“行政部經理助理”。他冒失地用一種疑問的目光盯著對麵的女人——她就是那個小姑娘?
夏茹溪把他的疑問理解錯誤,以為他是問經理為何沒來,便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們經理出差了,交代了讓我過來。”
俞文勤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又聽見這句話,便知曉了她在部門的地位。近段時間以來,他想起那小姑娘總是覺得很親切,猛然見麵,他心裏卻很失落,麵前這個完美的女人把小姑娘與他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遠很遠。
夏茹溪工作的時候很認真,並且非常專業,雖然她提出很多條件,價格也壓得較低,俞文勤仍有相當大的利潤。敲定合作後,他對夏茹溪千恩萬謝,她卻隻是淡淡地笑著。
愛上夏茹溪,是在後來的合作當中。她親自察看授課現場的布置。上課時,她忙著為本公司的員工服務;下課後,她要與他一同搜集員工的反饋信息。真正觸動他的是,她隨身帶著的小本子上記載著一些課堂的學習內容,那應該是她忙碌之餘抽空記下來的。
那天下課後,會議場裏隻剩下他們兩人,俞文勤便把一疊厚厚的資料遞給她,“這是課程的全部內容,你拿回家看吧。”
夏茹溪隨手翻了翻資料,感激地道謝:“你把還沒講過的內容也給我了,不怕我終止合作,拿這些資料回公司請個人來講授嗎?”
俞文勤語氣肯定地說:“你不會的。”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即使會那樣也沒什麽。”
夏茹溪敏感地望著他,一雙犀利的眸子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去。她似乎看清楚了什麽,便趴到桌子上,一副認真工作的樣子,也不再同他閑聊。
從那以後,夏茹溪開始疏遠他。他也不急著表白心意,而是把重心轉移到公司的發展上。以他目前的狀況,沒什麽資格與她談及愛情。
待他的公司運營平穩後,他約她到西餐廳吃飯,用一大捧玫瑰花向她表白了心意。夏茹溪隻是收下了花,然後平靜地吃著甜點。旁邊的服務生看得詫異,什麽女人可以麵對一捧玫瑰花和男人非常有誠意的表白,還能若無其事地吃東西的?
俞文勤起先還努力地說明自己的誠心,後來見她吃著盤子裏的菜,偶爾抬起頭來沒有任何表情地看他一眼,隻一眼便使他滿腔的熱情化為烏有,聲音也越來越低沉。
她平靜地吃完自己的食物,把錢放在桌子上,看著他麵前沒動的菜,“我吃飽了,你慢慢吃。”說完拎著包離開了。
俞文勤的自尊心被嚴重地傷害了,望著她的背影,他拿起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似乎是為了給自己拾回一點兒尊嚴。玻璃杯發出的響聲嚇到了服務員和其他人,那個走到門口的人卻隻是頓了一下步子,便頭也不回地朝外麵走去。那些地上的碎片仿佛割到了俞文勤的心尖兒,強烈的痛楚感在胸口百折千回。
兩個月後,他頭一回明白了“愛情沒有自尊”這句話。他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卻再次被她冷冷地拒絕了。朋友知道這事兒後笑著罵他:“你還有點兒自尊沒有?沒有了你也得給找回來,算我求你了!”
他打了個酒嗝,手在那人的眼前搖搖晃晃好半天,才擱到他的肩上,“哥們兒,你求我沒用。自尊這東西就跟處子之身一樣,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說突破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女人在男人麵前不能裝處女,同樣的,我在她麵前也不能再裝得有自尊。”
他說完就垂著頭倒在地上了。朋友把他扶起來時,摸到他的臉濕漉漉的,當即扶他到衛生間洗了把臉,一邊低罵著他:“沒自尊還沒腦子,喝酒都往臉上灑!”
俞文勤坐在窗邊兀自回想往事。夏茹溪這段時間的遭遇讓他心疼,也很自私地讓他感到有一絲慶幸。她的高中學曆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隻要她是夏茹溪,就算小學沒畢業他也照樣喜歡。所以那些人逼她,反倒有可能把她逼到自己身邊來。
他想著能和夏茹溪交往,能牽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腰,像情侶一樣出雙入對。他心裏湧起一股莫大的滿足感,不由得笑著抬頭,正好看到夏茹溪從大門口走過來。他收起笑容,待她走過來後才繞到桌子對麵把椅子拉出來,夏茹溪點完菜後雙手捧著杯子默默地喝水。俞文勤把紙巾遞給她,關切地問:“還好吧?”
還好。”
你別逞強,難過了跟我說說或許會好點兒。”
夏茹溪忽然端詳著他,看了大概一分鍾左右,她緩緩地說:“文勤,我確實需要一個依靠……”她頓了頓,又說,“情況你都清楚,即使我是因為走投無路才跟你在一起,你也願意嗎?”
俞文勤怔了怔,臉突然發熱,因她的話而有些窘迫。即使他能接受她的目的,若是她適當地掩飾一下就更好了。他自然不能對她這樣要求,死纏爛打地追了她這麽多年,現在終於能擁有她了,還強求什麽?他連忙點頭,“願意,願意,我一直等著這天呢。”
夏茹溪搖搖頭,“你不要急著答應,我還有條件。”她因為羞愧而有些臉紅,心知自己太過分了,但這樣的條件不能不說。
俞文勤的心緩緩地下沉,但還是笑著問:“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第一,我隻是單身一人,所以你不要再問我父母或者家庭的情況,還有以前的事情都不能問。”
什麽?怎麽……”俞文勤突然想起來不能問,立即住嘴,連連點頭,“我答應。”
第二,我們隻交往三個月,如果可以,你願意結婚就結婚。你得想清楚,跟我在一起並不好,而且有關我的事情,我不想說的你都不能問。”
俞文勤毫不猶疑地答應了。不管她現在說什麽,他知道自己一定得答應,不答應就會錯失了機會,等真正在一起後,什麽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菜上來後,俞文勤想了想,鬥膽坐到了夏茹溪旁邊的空位上,方便為她夾菜。夏茹溪有些不自在,隻低著頭,他倒也沒有勉強。吃完飯後兩人往停車場走,俞文勤的手指動了動,鼓足勇氣牽住了夏茹溪的手,卻被她大力甩開了。
夏茹溪好像很驚詫的樣子,她很快又想到了什麽,牽強地笑了笑,“對不起,我沒準備,你現在牽吧。”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把手伸出去。俞文勤心想,她到底也二十八歲了,難道以前從沒交過男朋友嗎?他差點兒問出來,但想起她的條件,隻好將疑問吞回肚子中,牽著她的手走出去。直到停車場,夏茹溪似乎還不習慣被他牽著,手指總是動來動去,像是急於掙脫一樣。
他們都開了車來。俞文勤把夏茹溪送到車旁,看到她的車頭掉了塊漆便問怎麽回事。夏茹溪說了原因,他連忙看她有沒有傷著,見她確實沒事兒,才送她上車。
俞文勤開車跟在後麵,眼瞅著她進了小區,才把車往家的方向開。
過多的喜悅在當時是感受不到的,隻有一個人冷靜下來細細回味時,才會覺得一絲絲甜蜜從心裏化開來。俞文勤把音樂打開,輕聲哼著,偶爾興奮得抑製不住了,還會吹兩聲口哨。得意過頭了,他便端正好臉色,扯扯領帶,心裏還一陣陣地害臊。多大年紀的人了,談個戀愛還跟高中生一樣。
這樣想著,他心裏又得意了。夏茹溪的表現像是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他或許是她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