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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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知夏茹溪經曆了許多事,即便那些事堆積在心裏發了黴,她也不會主動掏出來曬曬陽光。

    張主任和秘書住在一個老友提供的房子裏,兩層樓的建築,前院後樓的格局。房子有些年月了,全是老式的家具,紅色的木地板脫了漆,工人打掃得很幹淨,住起來倒是很舒適。

    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媽端了茶和水果上來,張主任換了拖鞋進來,秘書便退了出去,順帶把門也關上。

    為什麽這麽多年不回家,也不跟我們聯係?”張主任的身子微微前傾,“當年發生了什麽事,讓你離家出走,還一去不回?”

    夏茹溪規矩地坐著,雙手放在並攏的膝蓋上。

    當年的事情您不知道嗎?”

    張主任搖搖頭,“我問了你媽媽,她什麽都不說。孩子,現在告訴我吧。”

    夏茹溪揉著手指,顯得十分不安,“我離家的前一天,哥哥闖進了我的臥室……”

    啪——臉色鐵青的張主任一掌拍到桌子上,嚇得夏茹溪瑟瑟發抖,臉上也浮現出異常驚恐的神色。

    那個畜生!”張主任驀地站起來,在茶幾前來回踱步,嘴裏不停地咒罵,“畜生,狗膽包天地幹出這種事,要是我當初知道,非打死他不可!”他走來走去的,仿佛又想起了什麽,忙停下步子,彎下腰問夏茹溪,“後來呢?那畜生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沒有,幸好媽媽拿鑰匙把門打開了。”

    張主任露出慶幸的表情,“然後你就離家出走了?”

    夏茹溪沉默了一會兒,將一路上準備好的謊話拿出來對付他:“嗯,我怕哥哥,本來是想離開家一兩天的。事情發生以後,我一直待在車站人多的地方。後來有個人說是您的朋友,專程來找我的。他說您決定把我送到很遠的地方,我問了他很多有關您的事,他都答對了,我就信了他,以為您真的為了哥哥而不要我回去了,就傻傻地跟他上了火車。”

    她小心地觀察著張主任的神色,他應該是相信了她的話,正蹙著眉頭,也許是在苦思那個子虛烏有的人到底是誰。

    坐了一天的火車,到了這兒,我才知道我被那個人賣給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那個離婚的男人要我去做不正當的事,他們太可怕了,我不敢逃跑,雖然我很想回家……”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做出不願回想的痛苦神情,“過了幾年,那個男的被人弄死了,我才得到自由,可那個時候我已經不能回家了。”

    夏茹溪把臉埋在雙手之間,低低地啜泣,心裏想的卻是:如果林叔知道自己被她說成是離婚的壞男人,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表情?

    張主任倒是有幾分相信她的說辭。經常聽到年輕女孩子被無業青年騙到沿海城市賣身的事。他在西江市也算名人,別人不難知道他是她的父親,而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孩兒正是最容易被拐騙的對象。

    他繞過茶幾走到夏茹溪的身邊,好似強忍著眼淚般拍了幾下她的肩,“受苦了,我的孩子,都怪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夏茹溪哭了半個小時才收住眼淚,她立刻想到張主任一定是從網上找到她的。也就是說,她改名的事也被知道了。為了不使他生疑,她胡亂地抹了把眼淚,“我想脫離過去的生活,就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托人給我改了名字,又造了一份假學曆,進了一家大公司工作。”

    張主任擺擺頭,“如果不發生那些事,你哪需要吃這些苦!我本來是打算等你高中畢業後就送你出國留學的。”

    夏茹溪沒正麵回答他,隨意問道:“媽媽他們還好嗎?”

    還好,就是很想念你,也許是因為自責,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你哥哥……不,那個畜生,”張主任無比憎惡地咬咬牙,“兩年前才從國外回來,在西江市開了家公司。語心,你抽空跟我回去一趟,我一定要那畜生跪著向你道歉。”

    不用了,爸爸,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最近我的公司有麻煩,一時半會兒還解決不了。”她轉過身麵對著張主任,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他的手,“能再見到您,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哥哥那時候畢竟年輕,您也別生氣了。”

    那怎麽行?語心,你是要回家的啊。”張主任說到這兒,腦子裏忽然閃過街上那個年輕男子的臉,他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已經在這裏安家了?”

    爸想到哪兒去了,我還是一個人。”

    那剛才的男人是……”

    是朋友。”夏茹溪跟他解釋,“一個不錯的朋友,在業務上有往來的。”

    張主任表示明白,但還想勸夏茹溪回去,“你應該也沒有跟爺爺奶奶聯係吧?他們承包了一個果園,我原本是想老年人可以打理一下果園,日子清閑一點兒,沒想到你爺爺……”

    爺爺怎麽了?”夏茹溪做出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你爺爺患了肝癌,時間不多了。語心,不管多忙,你得回去見爺爺最後一麵啊。”

    夏茹溪攥緊裙子,克製住不要流露出恐懼。張主任看向她時,她又哭出來,然後抽抽噎噎地說:“好,我盡快把事情處理完,跟您回去。”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接起來後那邊說了幾句話,她便急切地說:“你再等一會兒,我馬上過去。”

    她掛斷電話,便站起身來對張主任說:“爸爸,對不起,有點兒急事需要我趕過去處理,明天我再來找您。”

    張主任和藹地笑了笑,攬著她的肩走到門外,又叫來秘書開車送她,交代她不要太累、注意身體之類的話,然後目送她坐車離開。

    夏茹溪在公司附近下了車。珍梅正在辦公室裏審核訂單,見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忙收起了喜笑顏開的樣子,這個月公司利潤高漲的喜訊到嘴邊也成了——“發生什麽事了?”

    夏茹溪把門關上,狠狠地咬了咬手背,才神色凝重地說:“珍梅,不管你有多不信任我,但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你要認真聽著。”

    珍梅一頭霧水。夏茹溪抬起手,製止她張口說話,“我今天晚上要離開濱海市,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公司就交給你了。俞文勤有70%的股份,年底結算的時候你不要忘了把分紅匯到他的賬戶上。等我走後,你替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我不能跟他結婚了。還要囑咐他,無論任何人向他問起我,都不要透露我跟他的真正關係。另外我需要一筆錢,等會兒我會去銀行取出來。”她從手袋裏掏出車鑰匙塞到珍梅手上,“這輛車算是補償我從公司拿走的錢,如果資金周轉不過來,你拿去賣了就是,都記住了嗎?”

    珍梅茫然地看著夏茹溪,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夏茹溪露出乞求的目光。她當即也明白了,如果是連夏茹溪都解決不了的事,即使她知道了也幫不上忙,隻好點點頭。

    夏茹溪舒了口氣,拉好手袋的拉鏈就要出去,走了兩步,她又退回來,“這兩天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說我去北京出差了,要半年才會回來。”

    看到珍梅答應了,她露出欣慰的表情,“那我走了。”

    等等!”珍梅拉著她的手臂,輕聲說:“萬事小心,我會守好公司,等你回來。”

    夏茹溪微微笑了,彎彎的眼睛中溢出兩滴晶瑩的眼淚。她拍拍珍梅的手背,然後拉開麵前的玻璃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去銀行的路上,她預訂了中午十二點飛往北京的機票。機票送到後,她到機場辦了登機手續。過了安檢,她隻在候機廳裏坐了一會兒,又出了機場。然後,她搭計程車到火車站買了一張晚上去重慶的火車票。

    到這天為止,網上有關夏茹溪的照片和資料已經清除了大部分,隻有在一些小論壇上還能搜索到隻言片語。這股浪潮已經過去,蔚子凡卻不放心,一邊催促著秘書盡快處理,一邊想著要找個借口去看一眼夏茹溪。她現在的日子太不好過了。雖然她已經拒絕了要跟他在一起,可作為曾經誤會並傷害過她的人,探望一下、安慰幾句也是應該的。

    他把玩著鋼筆,頭微微一側,正好瞄到桌上的台曆,忽然眼睛一亮。他把筆扔了,拿出手機剛要撥打,又放了下來,換了桌上一部剛安裝不久的固定電話撥過去。

    電話沒響兩聲就接了,那邊鬧嚷嚷的,夏茹溪喂了一聲,他便說:“是我,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但房子有點兒小問題。”

    正走出火車站的夏茹溪停下步子,“什麽樣的小問題?”

    蔚子凡一時編造不出理由,隻好說:“你那個地方太吵了,這樣吧,半小時後在樓下碰麵,我帶你上樓看看,也好當麵把房租給你。”

    夏茹溪原是想推說有事的,一想到房子租給了他,有了問題自然是要解決的,既然是小問題,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而現在離發車時間還早,便答道:“那好吧,我現在過去,二十分鍾後到。”

    蔚子凡到樓下時,夏茹溪也剛到不久。再見麵仍是有些尷尬,他們都不看對方,或低頭,或望著別處。蔚子凡帶她上樓,夏茹溪在電梯裏問他房子到底有什麽問題。他並不回答,等進了客廳,他指著魚缸說:“就是這個,好像水草都快死了。”

    夏茹溪俯身看著魚缸,水很渾濁,有幾株植物的葉片已經腐爛了,上麵密布著髒髒的氣泡。她在心裏埋怨地想,現在哪還有心情管這些水草,卻還是挽了袖子,伸手進去把腐爛的草拔了出來,扔進垃圾簍裏,又接了管子,換了缸清水。

    水草的養護比較麻煩,你不必管了,以後再有腐爛的水草,拔出來扔了就行。”

    蔚子凡歉意地點點頭,夏茹溪又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

    那我先走了。”夏茹溪也不看他,繞過他便往門口走。

    房租還沒給你。”蔚子凡掏出錢包,數了幾十張紙鈔給她。

    夏茹溪正需要用錢,接過來也沒數就放進手袋裏。她又折回身,在茶幾的小抽屜裏找出紙筆,趴著寫收據。

    我聽說你的事了。”蔚子凡站在一旁說。

    夏茹溪拿筆的手頓了一下,嗯了一聲又繼續往下寫。

    你應該知道是公司的人做的,是誰你知道嗎?”

    知道,”夏茹溪跟他說話,寫字的速度便慢了很多,“我被公司解雇的那次,也是她做的。”

    你知道?”

    誰對我做了什麽,我心裏都有數。上次我沒追究,這次我也不打算追究,我清楚她有恨我的理由。”夏茹溪把收據給他,倒不急著走了,而是坐在沙發上,仰著臉問蔚子凡,“網上有關我的信息都被清除了,是你幫我的對不對?”

    你怎麽會認為是我?”

    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別人。每個人都恨不得這事兒鬧得不可收拾,這樣他們才能看熱鬧。”夏茹溪苦笑著,“不管怎麽樣,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事。”

    隻說聲謝謝?”蔚子凡坐在沙發上,把腿伸得直直的,十足慵懶的樣子,“你不如當成欠我一個人情?”

    夏茹溪淺笑地望著他,心裏覺得很平靜。他就是有那種力量,一靠近他便覺得安全。她幾乎忘了早上發生的事,也不記得在來這兒之前她有多急切地要離開這個城市,逃避即將到來的一切。

    好吧,我欠你一個人情。”她向他妥協。

    那麽現在就還吧。”蔚子凡指著牆上的石英鍾,時針指向下午兩點,“一起吃晚飯,怎麽樣?”

    火車票是八點的,夏茹溪算了算時間,如果七點左右吃完飯,時間剛剛好。下次再見麵,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光景,或許,這就是他們最後的相聚。

    有個條件,我們就在家裏吃。”她不想出門。

    得去樓下的超市買菜,你剛收了房租,該你結賬。”

    那你得拎東西。”他們說著便起身,一前一後地往門口走,夏茹溪抓了抓頭發又說,“家裏的米是不是不多了?買一百公斤倒在米缸裏,給你慢慢吃怎麽樣?”

    她看不見後麵的蔚子凡瞪著她的目光,如數家珍地說:“蔬菜要買冬瓜,水果要買西瓜,花生油要買桶裝的,再買個最貴的火腿才不辜負你幫我了這麽大的忙……”

    她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嘴卻沒有停歇。她真的買了這些東西,並拒絕了超市人員的送貨。蔚子凡從家到超市往返數趟,她卻抱著胳膊在一邊旁觀。

    他們的交情不深,總共兩個多星期的同居生活,也就在廚房裏培養出了默契。夏茹溪自小聰敏,偏偏對廚具束手無策。蔚子凡見識過她笨拙地拿刀剁土豆的樣子,便吩咐她在一旁候著,也沒有要她做多少事,最多飯後指使她洗碗。

    這頓飯吃得很沉悶,蔚子凡向來話少,接觸並不多的兩個人更是找不出共同話題。而在以往總是主動說話的夏茹溪,因為早上發生的事讓她措手不及,甚至有著末日來臨的危機感,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一絲笑容來。

    蔚子凡不是個遲鈍的人,上次見過夏茹溪憂傷絕望的樣子,至今回憶起那雙空洞的眼睛來還會讓他心疼。此刻他又看到了那樣的眼睛,卻不能如上次一般再邀她去看一場電影。在這種情形下,他若真是那樣做了,倒顯得是在賣弄他的體貼。況且,他知道即使帶她去電影院,也不過是讓她蜷在黑暗中哭一場,然後強作無事般地應付他。他心知夏茹溪經曆了許多事,即便那些事堆積在心裏發了黴,她也不會主動掏出來曬曬陽光。如果他自視甚高地以為夏茹溪愛著他,會主動地向他打開心扉,那麽他們最終的結果不外乎終結一段錯誤的感情。

    夏茹溪洗好碗回到客廳,蔚子凡裝作沒看到她慘淡的麵容,隻輕聲說了句:“洗完了?過來坐會兒。”

    夏茹溪看了一眼牆上的石英鍾,才六點過幾分,便挨著他坐下了。她想要不要把自己離開的事告訴蔚子凡?如果不告而別,他會不會擔心她呢?然後又想,告訴他做什麽?難不成期待他能挽留自己?且不談蔚子凡如此冷漠,決計說不出好聽的話來挽留她,即使他那樣做了,她真能動搖離開的決心嗎?

    他們仍維持著吃飯時沉悶的氣氛,如同外麵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使人感到壓抑。他們較著勁兒地沉默,誰也不先開口說句話。盡管這樣的氣氛並不美好,他們卻願意僵持下去,靜靜地看著熟悉的臉孔,嗅著熟悉的氣息,便不再感到浮躁。

    許久沒有聽到蔚子凡發出響動,夏茹溪終於側過頭去看他。蔚子凡卻已合上眼睛,頭靠在沙發墊背上打盹兒了。

    是該走了。她俯下身子端詳他,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睡著的樣子,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在眼瞼處投射出濃重的陰影。他的睡相較平時溫和許多,雙唇如小孩子一般緊抿著,她情不自禁地湊上自己的唇,輕輕地印了上去。

    蔚子凡仿佛睡得很沉,對她的侵襲一無所覺。她手撐著沙發,小心地站起來,躡手躡腳地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她詫異地望著被拉住的手,眼睛往上看——蔚子凡已經睜開眼睛,看她的眼神就像逮住了一個逃跑的小偷,看得出他鬆了口氣。

    她正要說離開,蔚子凡的手卻猛地一拽,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他的懷裏,被他緊緊地摟著。

    我該走了。”她的頭被蔚子凡按在胸口,隻能悶悶地說出這麽一句話。

    好半天沒有回應,她仰起頭,見蔚子凡仍將頭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這回她可不會上當,以為他睡著了,睡著的人不會有那麽大的力氣將她箍得死死的。

    我真的要走了。”她又重複了一遍,卻沒有試著掙紮。

    別動。”他輕聲吐出一個命令,眼睛仍然緊閉著,“你現在哪兒也去不了。”

    可我有事,你不能這樣。”她用手推他,卻被他鉗製住了,使她緊貼著他,更不留給她絲毫抵抗的空間。

    你也不能這樣。”

    我怎麽樣?”

    剛剛為什麽要吻我?吻了以後就說有事要離開,你常常這樣不負責任嗎?”他低聲指責完後低頭擒住她的唇,像是要吻回來一般。

    外麵的天色暗了,屋內暮色漸濃。她看不清他,索性閉上眼睛,任他輕咬著她的唇瓣。上次被他吻,她便察覺他吻她的時候總是會戀戀不舍地輕咬她的唇好一陣子。每當這時,他會緊緊地摟著她的身子,那種強烈而霸道占有欲便傳遞到她的靈魂,使她深陷其中,忘記了反抗,甚至會試圖用同樣的力度抱住他。

    擁有占有欲的何止他一人。夏茹溪痛苦地想,十多年前,從暗戀他起,便在深夜獨自幻想著她與他的未來。她害怕別人看出端倪,想把這段感情藏得很深很深,卻又擔心他永遠也發現不了自己的心情。

    真的有這麽一天了,在他的身體和靈魂裏都烙下她的印跡。雖然等候的日子很長,雖然他愛的不是當年那個愛過他、也害過他的女孩兒,可她還能更貪婪嗎?

    不管你要去哪裏,至少現在別離開。”蔚子凡摟著她又靠回沙發上,讓她伏在自己的胸口,更清楚地聽到他發自內心的話。

    已經要晚點了,夏茹溪仍然偎在他懷裏。遲一天走也可以。她知道自己又在冒險了,明明就應該沒有牽絆的,相比起這時候抽離出來的痛苦,她更願意鋌而走險。

    弄不清是誰先睡著的。大冬天裏,他們在沙發上相擁而眠。蔚子凡在淩晨醒過來,揉了揉被壓得發麻的胳膊,才看到凍得蜷在他懷裏的夏茹溪。他不自覺地溫柔地笑笑,將她抱到臥室裏,把被子蓋嚴實後,又到客廳裏倒了杯紅酒。

    他預備喝完這杯酒,暖了身體後再進去睡的。剛在沙發上坐下,縫隙裏的一張淡紅色紙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來一看,是濱海到重慶的火車票,時間是昨晚八點的。

    她的事情就是出差嗎?這個發現使他驚喜。她願意放下公事,而為自己多留一晚。也許在她心裏,他的重要程度已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思維敏捷的他很快察覺了不對勁兒。她公司唯一的大客戶便是他的新維康,即使她要拓展新的客戶也不至於尋到外省去,而有哪一家公司采購文具還會選擇外地的供應商呢?

    既然不是公事,那麽肯定是私事了。是不是她的家人在重慶?這個問題冒出來的時候,他頓時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真是太少了。除去名字和工作,他對她還真是一無所知。

    當下他把那張已經作廢的火車票塞回縫隙裏,將剩下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回到臥室。床上的人已經換了個姿勢,側身往裏睡著。他脫了鞋上床,從背後摟著她,熄了室內唯一亮著的台燈,也合眼睡了。他已打定主意,既然決定了要在一起,猜測再多也是無用的,不如就從明天開始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