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囚靜命止·止戰之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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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天的血光裏,我額上的黑煙一瞬間開出一朵血色幽靈花,細小,卻又偌大,它照出的是整個陰煞之界,能看透人性的黑暗,也能看透人的心。地上的幽靈花在靜靜的綻放著,那鮮豔的顏色和靈動的熒光把這一塊土地變成一個至美至幻的天堂。
鎖魂鈴也並沒有那麽可怕,如果不是跟死亡帶上關係,這一刻,它倒像一個記載了很多靈魂的珍寶。
幽靈花叢一閃,那府主手中一動衝了上來,一把被陰煞之氣全數籠罩的劍發出一道寒光,寒光從頭晃到尾,尾上的末端是一頭黑長的頭發一瞬間長到一丈,比之第三任府主更黑沉,更恐怖,更致命,此刻他就如同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鬼。
我伸出手操控著,地上的幽靈花一瞬間變換位置,一株株花走的是陰陽無形紋路,它們將一片土地變得遙遠而又近在眼前。他在裏麵掀起劍氣和殺氣砍著幽靈花,試圖毀掉它們,但是下手越狠動作越快,他就陷入中央越深離外麵越遠,致幻的紋路下,那一把劍砍的是幽靈花,但幽靈花僅是一碎後又重合,繼而裏麵的紋路就會深一重,他封閉的也是他自己的路。
很快,他明白了這是自尋死路,沒有再動了。
幽靈花陣中央,他在停了下來後,終於選擇了步入屍化的最終狀態,雙眼如炬,雙手如爪,臉上是恐怖的死氣,周身是濃重的腐爛之氣。他向著我走來,一步一步,走一步,那腐爛之氣就將地上的幽靈花枯萎一朵,走一步,界裏的陰煞之氣就被吞噬一分。
他開始爆發出全部的陰煞之氣,這陰煞之氣加上厚重的腐爛之氣,就成了一種特殊的存在,既是死,又是生。這些是他在地上地下累積了近百年的特產,已經到了瓶頸卻還是不滿的狀態。
這已經很恐怖了,這種瓶頸的狀態真的如他所說這個世界就是他的了,因為除了他恐怖的壽命外,還有他是真的刀槍不入,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弱點。
那這世界是他的,為什麽又不是他的呢?
我想,這個答案應該是這樣的……
我抬手雙掌上下而立,十指跟隨著雙掌緩慢翻動,界中一靜,頭頂的鎖魂鈴音突然一靜,那是在吸收著什麽,又突然狂瀉下來,鎖魂鈴音變成淒厲之音,兩聲咆哮,兩條蛟龍從上俯衝了下來,他狂躁的腐煞之氣一迎,但還是才觸之就被蛟龍包圍,繼而在漆黑如墨裏麵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之後天地一靜。
我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黑暗散去,蛟龍不見,頭頂上的鎖魂鈴還在繞動著,他一聲轟響倒了下去,枯瘦得皮包骨,隻是一個垂暮將死的老頭。
世界是他的,但是人命不可抗天,違反了自然的貪婪隻會將一切打回原形,而能結束死的,還是隻有生。
而世人在有生之年不管有多輝煌,不管站在了多麽高的一個點上,他終究逃不過一個命運,生老病死。他正是在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沒有悟透,長生何其飄渺,逃離自己的人生軌跡很難。
很可惜,和第三任府主一樣,他成也陰煞,敗也陰煞,這將他片刻打回原形的是鎖魂鈴裏的絕對陰煞,他很熟悉的鎖魂鈴用一種不太友好的方式告訴了他,他很強大,但是鎖魂鈴吸走了他的強大。鎖魂鈴就像是一個不可抗的天命,強中自有更強,鎖魂鈴存在的年月那是他不能比擬的,他也不過是強大界的一株枯草。
“長生……不死……”他突然呢喃道,但這聲音就像是隻剩一口氣的破風箱,細若遊絲又刺耳,拉得長長的調子也似在回顧他那起伏跌宕的一生。
“長生飄渺,為何看不透?”我突然有些同情他,此刻將他打敗的不是我,而是天命。
“嗬嗬嗬嗬!”他笑了起來,幾分淒涼,蒼老更進一分,緩緩的道,“正因為飄渺才去追求,一個人啊,一旦登上了一個高峰就想去往更高的地方。是人不知道滿足嗎?是這世界的誘惑太大,是這個世界的強者太多,總有一些山擋在你麵前,而什麽才是盡頭?永無止境……”說罷他身上開始慢慢變黑,這是在向死亡走進。
我心中有所觸動,急問道,“那幾位府主也是和您一樣嗎?”
“人各有命,時代的推進。”
“您能給我一些忠告嗎?”
他搖了搖頭,用一種平緩安寧的調子道,“心正則正,不正,一切枉然……”
他去了,但與前兩位府主不一樣的是,他去得安寧,沒有不甘和不舍,就是那一副以失敗示人的軀體也沒有用外力將焚化,而是任由時間慢慢的銷蝕走自然的路。
而我也明白了,他長眠於地下逃避衰老和死亡是自我封存的,另外兩位府主卻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封存的。什麽人能將那兩位府主封存起來?這又是何等的強大,並且看手法是兩個人,這更是恐怖。
是囚府背後曆任的主人嗎?遙遠的時間暫時不可考,但現眼下的我知道囚府的背後是有主人的,囚府一代又一代,隨著時間的推進和時風的演變,原來的老路子已經行不通了,要想強大必須要有開闊的枝葉和依靠。而此刻我們在囚府大殺大鬧卻不見那主人的身影,是囚府被拋棄了嗎?除開這之外,先前我還有一些疑惑。
收了鎖魂鈴之後,謠諺他們立即迎了上來,見我還安好,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沉重,而謠諺竟然背過身去了,我看到她眼中有淚光。
我走到崖邊上看著漸亮的山底下那一座塌陷的府邸,因為地底掏空的之深,居高臨下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塌陷的山體就像一個殼子,底下四麵八方的山腳倒著成片的屍體,這是有著若幹通道才能形成的景象,又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從屍體堆裏艱難的往外爬,縱然一身是血他眼中的亮光也一點不弱。似是感覺到什麽,他猛然抬頭看向我這裏,眼中先是一驚,又是陰狠的發著亮光繼續用原來的速度往外爬著。
“囚府殘孽!”滅陰怒道,一提大刀就要下去解決掉他。
我攔住了滅陰,不再看著山底下,又看著快要亮的山間。
那是從木業堂逃到這裏的木業堂堂主,沒想到他是囚府的人,更沒有想到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百業堂總堂竟然在這裏,殺界神話般的囚府竟然是百業堂。那麽一切也都好解釋了,百業堂內部分裂,一路摧枯拉朽,幾堂滅亡得很快,就算到了總堂也一樣。
讓我放過木業堂堂主的是他眼中絕不屈服的求生**,他在告訴我,沒有人能阻止他求生的腳步,他一定要活著。他也不算是十惡不赦,隻是將生命放在第一位,而且就算在最後的時刻百業堂要滅了,他也沒有拋棄自顧自的去逃生而是一直血戰到底,這倒是囚府那些有著正麵光輝的人不能比的。
而百業堂背後的兩位主人到底是誰?有沒有可能,在離開木業堂時看到山裏麵大戰的兩個人就是?
山間是狂風暴雨之後的安寧,就連暗地裏觀戰的一些人也悄悄的退了,魂涅與第一任府主的交戰早就結束,山下去往山外的路上出現他的身影,黑沉,高大,一抹白晝的光照在他身上,將那模糊的影子拖得沉重,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我覺得魂涅有著冰冷的氣質。
山頂上我們六人也下去了,一條道上往西,身後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我們來時七個人走時也是七個人,眼中的睥睨一如既往。
一陣涼風吹來是肆意的輕暢,這等快意人生讓人忍不住想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囚府的這隻老蟲子破命司徹底拿下了,今夜的一場盛宴會給世界上的人敲一記醒鍾:破命司永遠是破命司,隻要是它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暗地裏所有的目光悄悄的撤了,他們死心的離開了,盛幕下的散場,遠比開場時冷清。
“叮泠。”
驀然一聲鈴響山間一靜,後麵的腳步一停,我嘴角的笑停住。
手中是空的,鎖魂鈴掉在了地上,我笑了笑繼續走,一步之後眼前一片混沌我倒了下去,立即後麵風動一雙手接住了我,又傳來他們無聲的目光激烈的呼喊。我睜開眼,一條白光很寧靜,但又被血色掩蓋,這之後,是撕心裂肺,五髒六腑內也開始了漫天的血色。
這副軀體終於走向了滅亡,一路以來受了多少傷,走了多少路,最後成了千瘡百孔拉上一個囚府也算是不虧。從離開白枯迷嶺後就沒有好好的睡一覺,這以後終於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強改天命需要代價,使用鎖魂鈴同樣也需要代價,但總要有犧牲,總要有成全,為了破命司,我可以犧牲我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