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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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說道:“你真當如此絕情?”

    徐妙儀說道:“你自己冷血無情,就不要怪別人絕情。”

    言罷,徐妙儀轉身離去,小八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站起撲過去,徐妙儀閃身躲避,小八的手抓著她的左腕,蘑菇的藥性猶在,這一站、一撲已經盡了全力,徐妙儀稍微一掙,小八脫力倒地。

    不過他是個雁過拔毛的個性,饒是狼狽如斯,還是從徐妙儀拇指上薅了一隻玉扳指。

    小八試著將玉扳指往自己手上戴,男子指骨粗大,從食指一直試到無名指才剛合適,小八舉著戴著白玉扳指的無名指對著燈光看成色,諷刺道:“喲,黨黨大明親王,就送給你這種一錢不值的雜玉,太沒誠意了。”

    徐妙儀說道:“地攤上買來方便射箭用的,五個銅板一隻。”

    小八趕緊將戴著白玉扳指的手藏在懷裏,“這麽說這是你貼身的愛物?我得好好保存,將來做個念想。”

    一陣惡寒,徐妙儀說道:“隨便你,你碰過的東西都是髒的,我也不想要回來。”

    徐妙儀不想再和他囉嗦,轉身離去。

    “喂!”小八躺在地上叫道。

    徐妙儀不理會,繼續往房門口走去。

    叮當!

    小八扯下脖子上貼身戴著的一塊金鑲玉玉牌,扔到了徐妙儀腳下,叫道:“這東西是我的世子令牌,隻要在大元境內見此玉牌者,如見世子本人,聽候調遣,你藏好了,將來或許能用得上。”

    徐妙儀腳步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八又叫道:“即使你用不上,別人或許能用上呢?你表哥,那個癡傻缺心眼的宋秀兒,還有什麽……反正你關心的人那麽多,十個手指頭都掰扯不清楚,說不定哪天就需要這塊令牌了。”

    徐妙儀半信半疑,撿起了玉牌。

    小八本想玩笑說我們這算是交換信物了吧,轉念一想,或許會刺激著徐妙儀扔掉玉牌,便閉嘴,不再逞口舌之快。

    徐妙儀戴上□□,提著食盒出了門,外頭的積雪已經鏟幹淨了,不過雪一直下,不到半個時辰便要再鏟一次,錦衣衛們叫苦不迭。

    雪夜無需打燈籠,徐妙儀在雪色的照亮下到了雞鳴寺山門雞鳴寺已經戒嚴了,不準閑雜人等出入,山門處有錦衣衛的營地,橫著重重路障,徐妙儀亮出腰牌,對了今晚的口令,才被放行。

    徐妙儀下山,山路積雪結冰,崎嶇難行,走到一半,突然聽見淩空一聲淩厲的箭矢破空之聲,徐妙儀立刻蹲下,就地一滾,避過了利箭,拔出腰間繡春刀,一柄彎刀從身後架在她脖子上,“繳械不殺。”

    徐妙儀棄刀,被人往頭上罩了黑布袋,被人抗在肩膀上,屢屢聽見踩斷枯枝的聲音,看樣子應該是進了山路旁的鬆樹嶺,從腳步聲來,挾持者應該在十人左右

    徐妙儀被人扔到雪地裏,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北元世子關在何處?”

    聽到這話,徐妙儀反而鬆了口氣,原來挾持者的目標是小八,應該是他幾個皇叔派來的刺客死士們。

    小八啊小八,你真是我的宿敵,連永別了都還被你連累。

    徐妙儀想著如何措辭,另個一聲音說道:“看他的腰牌——不過一個錦衣衛小卒而已,他知道個屁,趕緊殺了,免得走漏消息。”

    徐妙儀嘴被堵住了,雙手雙腳解被縛住,在黑袋子裏像個肉蟲子般扭動掙紮,發出嗚嗚之聲。

    綁架她的人說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對我放屁,好容易守到一個落單的錦衣衛,你不是有本事嗎?綁一個百戶來給我瞧瞧?”

    “脫歡!我是二殿下的人,黨黨千夫長,你敢如此放肆!”

    “你不過是大殿下的一條狗,奴隸崽子出身,我是三殿下的伴當,正兒八經的蒙古貴族血統,你舔鞋底都不配!”

    “夠了!你們忘記三位殿下的囑咐嗎?我們來大明是合力刺殺世子的,不是來內訌吵架的!”

    方才還在口角的兩人立刻將怒火對準了勸架的人:

    “一個小小百夫長,少管閑事。”

    “哼,四殿下的狗,遇事就縮,不出來叫一叫,還為他是啞巴……”

    徐妙儀暗道,北元三個皇叔合謀殺小八,人還沒見著呢,自己人就先鬥起來了,看來積怨已久,所謂聯合隻是暫時。小八狡猾無匹,現在雖居於劣勢,但和這種烏合之眾鬥起來,未必沒有勝算。

    三方人馬吵吵嚷嚷,最後決定先審問徐妙儀,審問後就地刨坑埋了。

    黑布袋子解開了,天蒙蒙亮,不過在大雪的天氣裏,看起來和夜晚一樣,鬆樹嶺裏天寒地凍,徐妙儀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別殺我,我知道世子在那裏,我帶你們去。”

    沒先到徐妙儀會如此痛快,三方人馬麵麵相覷,都不相信天上掉餡餅。

    綁架她的男子叫做脫歡,脫歡抓了一把雪往徐妙儀臉上搓著,“你是不是嚇傻了,清醒清醒。”

    徐妙儀說道:“我不是什麽錦衣衛,我隻是個伺候世子的大明宮廷侍女,世子許了我很多好處,給了我很多銀子,我用銀子收買了錦衣衛,混下山來,本想去城裏聯絡世子的眼線,沒想半路被你們抓住了。”

    脫歡順手摸了摸她的咽喉,眼睛還往她的胸前一掃,“沒有喉結,真是個女人,咦,還挺漂亮,世子許了你什麽好處?”

    徐妙儀低頭,“納我為妃。”

    三方人馬大笑,“給一個窩囊廢人質當妃子,美人,你還不如跟著我呢。”

    徐妙儀瑟縮著身子,裝作害怕的樣子,“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現在隻圖活命,不求富貴。”

    脫歡色眯眯的看著徐妙儀,“放心吧美人,隻要殺了世子,以後榮華富貴也少不了你的。”

    徐妙儀裝作害羞,嗯了一聲。

    脫歡揭開徐妙儀手腳上的繩索,“美人,快帶路。”

    另一個首領質疑:“萬一她是個騙子呢?你們太著急了。”

    脫歡冷笑:“你們不去可以啊,到時候別和我搶功就行。”

    那人說道:“這女人水性楊花,慣會騙人,像個狐狸精,她先背叛大明,又背叛世子,說不定馬上會背叛我們。”

    徐妙儀慌忙說道:“我不是騙子,我不敢騙你們的,我喜歡富貴,但最怕死,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看看這個。”

    徐妙儀將小八送的令牌亮了出來,“這是世子給我的,說見此令牌如見世子本人。”

    眾人拿著令牌傳看了一遍,脫歡如獲珍寶,將令牌放進自己懷中,大喜,“此乃天助我也!出發!”

    沒想這令牌居然是真的,徐妙儀有些詫異,她還以為小八開玩笑呢。

    一行人皆穿著白色羊皮大襖,和雪地融為一色,徐妙儀低聲說道:“世子其實不在雞鳴寺,外頭嚴防死守其實隻是幌子,唱空城計,哄刺客入局。世子在一個山洞裏住著,那裏曾經是天牢,後來改為錦衣衛在雞鳴山的一個暗營……”

    徐妙儀走在最前麵,脫歡緊隨其後,來到一處避風的石壁,徐妙儀氣喘籲籲靠在石壁上,“走不動了,歇一歇。”

    後麵的人催促道:“快帶路!你們漢人最狡詐,到了天明說不定把世子換了個地方關押。”

    徐妙儀突然看著東邊天際,“那是什麽?”

    一串紅色的焰火衝入大雪紛飛的天際,乘著眾人抬頭看去時,徐妙儀重重的往石壁上撞去,石壁裂開一條縫,她擠了進去,脫歡隻抓住了一片衣角,眼睜睜看著美人消失在石壁裏,他大聲叫道:“中計!隱蔽!”

    回答他的是比大雪還密集的箭雨……

    熱血化開冰雪,很快又被呼嘯的北風重新凝結,徐妙儀打開石壁機關,看到腳下的雪都變成了紅色,脫歡死不瞑目的盯著石壁,鐵灰色的箭矢幾乎插滿全身,像一隻死透的刺蝟。

    徐妙儀蹲下去摸他懷裏的令牌,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我怕他們口供對你不利,下令全滅,不留活口。乘著毛大人沒來,快走吧,一旦他發現你也在這裏,我不好交代的。”

    正是明月,徐妙儀是在她的安排下喬裝錦衣衛夜訪小八的,也是徐妙儀將計就計,將脫歡等人引到明月的埋伏圈裏。

    徐妙儀將令牌藏在袖子裏,站起身來,“好,昨晚的事,多謝你。”

    明月說道:“人情債不能一直欠著,越拖欠越難還,還好我們兩清了。況且……你一旦成為燕王妃,身份尊貴,我恐怕沒有機會幫你什麽。”

    徐妙儀匆匆離去,毛驤果然很快帶了一彪人馬過來,“把這裏清理幹淨,以後會有更多的獵物鑽進陷阱。”

    明月領命,毛驤瞥了她一眼,“你跟我來。”

    馬車裏,一個披著狐裘的貴公子抱著手爐打瞌睡,明月趕緊跪拜,“世子殿下。”

    貴公子睜開眼皮,哈哈大笑,“是我呀,毛大人,您看連她都哄住了。”

    “紀綱?!”明月狐疑的看著眼前人,紀綱穿著北元世子慣常的貴重衣服,易容成了小八,居然人模狗樣起來。

    毛驤說道:“北元世子今早已經暗中離京,紀綱是替身,你護送‘世子’回北元奔喪,以示大明恩慈,成全‘世子’的孝心,除了五百錦衣衛,沿路都有衛所的軍隊交替接應保護。”

    洪武帝放小八回家,還兵分兩路,一明一暗的護送,並非出自標榜的善意。原本北元局勢就亂,現在回去一個世子,猶如朝著渾水裏投進一塊巨石,攪合的越來越渾了——對於大明而言,北元越亂越好,內訌越激烈越好,最後你咬我我咬你,黃金家族一起玩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