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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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徐妙儀又是天不亮就穿著翟衣進宮,不過皇家的規矩和民間不同,新媳婦要獨自進宮行盥饋之禮,朱棣則穿著大紅皮弁服去了魏國公府徐家先開始回門之禮。

    胡善圍早已在東門迎候,低聲叮囑道:“待會捧膳的時候別逞強,皇上說什麽都聽著點頭便是,燕王不在身邊,無人給你擔待著,凡事小心點,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徐妙儀會心一笑,“知道了,其實昨天皇上考校我棗栗盤的典故,我答對了,今天應該不再橫生枝節了吧。”若再如此,心眼可真就比針鼻還小了。

    胡善圍說道:“君心變幻莫測,我怎麽知道。”

    洪武帝端坐在龍椅上,徐妙儀四拜,禦膳房送早膳來了,徐妙儀捧著膳食擺放在龍案幾前,又四拜。

    或許是今天沒見到四郎,洪武帝覺得欺負一個落單的小媳婦實在沒意思,就沒再繼續考校她。

    徐妙儀對著馬皇後行了同樣的禮數,將膳食擺放在鳳案前,四拜。胡善圍將徐妙儀引到宮殿西南角站定,靜靜等候帝後用完早膳,才出宮回娘家。

    朱棣帶著禮物和儀仗來到了魏國公府,徐達和兩個兒子徐輝祖和徐增壽都早早在瞻園外等候,迎接燕王夫婦回門,朱棣下馬,徐達恭敬的請燕王先進門,自己帶著兒子們跟在後麵,到了徐家正堂,徐達請朱棣上座,坐在東麵的玫瑰椅上,自己坐在西麵朝東的椅子上。

    四目相對,此時翁婿兩人本該寒暄幾句,互相問候,可是魏國公臉色陰沉,不像是女兒回門,倒好像家裏有人出殯似的,看著朱棣的目光就像是看著偷了他家珍寶的賊人。

    而朱棣如願以償娶得佳人歸,恩愛纏綿,春天未到,他早已滿麵春風了。

    朱棣先打破沉默,“嶽父大人身體還好?”

    徐達:“好。”

    朱棣:“家中安否?”

    徐達:“嗯。”

    實在無話可說,朱棣先行四拜禮,徐達站著受了兩禮,答兩拜。禮畢後,徐達請朱棣在正堂中間坐著,徐達的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還有徐家各個族親皆對著朱棣行了四拜禮,算是認親戚了。

    徐達權程都冷著臉,不過有紈絝子弟徐增壽在,肯定不會一直冷場下去,認完了親戚,徐增壽這個

    小舅子在一旁插科打諢,又挑唆著族中幾個小孩子找朱棣撒嬌討要紅包,場麵才慢慢暖過來。

    外頭小內侍慢跑著來報,“燕王妃來了。”

    這時候徐達的臉上方有了一絲暖色,連忙起身到門外迎接,被大兒子徐輝祖拉住了,低聲道:“爹爹,您忘了禮部尚書說的規矩?王為君,您為臣,凡事讓燕王先。”

    朱棣迎著徐妙儀到了中堂,徐妙儀對著父親行四拜禮,徐達擺了擺手,“好了,快坐下來吧,我看看,怎麽這幾天都瘦了?”

    朱棣大窘,幸虧他天生萬年冰山臉,看不出表情變化。

    白天要應付冗長繁瑣的禮儀,晚上還要忙著給老朱家開枝散葉,比以前當軍醫還累……徐妙儀笑道:“燕王府的廚娘不對胃口,這次回門,爹爹把家裏的廚子給女兒帶回去吧。”

    徐達連連說好,午宴時,徐妙儀被三個妹妹拉到閨房說體己話,朱棣在家宴上和嶽父小舅子觥籌交錯,徐達非要和朱棣拚酒,兩個兒子攔都攔不住,喝完三壇酒後,朱棣先倒下,人事不知,徐達方放過了新女婿。

    午後,燕王夫婦回王府,兩個小舅子將朱棣架到馬車裏,徐妙儀端了醒酒湯,正準備給夫婿喂下去,驀地朱棣詐屍還魂似的坐起來,眼神清亮,那裏有剛才的醉樣!

    徐妙儀點了一記丈夫的額頭,嗔怪道:“好一個新女婿,頭天回門就騙老丈人。”

    朱棣抓住妻子的手,“我不主動倒下,那家宴喝倒下的就是嶽父大人,你不心疼?”

    小夫妻手握著手,相視笑起來。

    徐妙儀說道:“快幫我摘下九翟冠,脖子都快被壓短了。”

    朱棣摘下翟冠,給妻子揉著脖子,“早上盥饋之禮,父皇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徐妙儀靠在丈夫肩膀上,歪著腦袋問道:“早上回門,我爹爹有沒有為難你呢?”

    朱棣說道:“魏國公愛惜女兒有多深,對我責備之意就有多切,為人父,總覺得世上沒有第二個男人像他那樣對女兒好。不過沒關係,將來他會知道,他錯了。”

    徐妙儀摟著朱棣的脖子,打趣道:“喲,今天嘴怎麽那麽甜,抹了蜜似的,難道酒裏攙著蜜水?”

    朱棣說道:“你可以嚐一嚐。”

    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情到濃時,卻怨路不長……

    驚蟄時節,北元果然不出意外的犯邊,魏國公徐達掛帥,再次領兵北伐,新婚的燕王也在北伐軍裏,翁婿一起上了沙場,再次成為同袍。

    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戰士百戰死,將軍一年歸。這一場北伐依然艱苦,大明終於又勝了一局。

    而北元新登基的天元帝買的裏八刺利用這場戰爭將矛盾外轉,鏟除異己,聚攏人心,終於坐穩了皇位。

    春暖花開時,終於盼來了大軍班師凱旋的消息,洪武帝在宮中設宴,款待得勝而歸的將士,得知兒子戰功卓絕,洪武帝內心很高興,但麵上依然保持著嚴父的模樣,板著臉教訓道:

    “你能立功,是因手下那些勇敢善戰的將士們。魏國公誇獎你,是為了鼓勵你,切莫驕傲自大!真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惹人笑話。”

    朱棣說道:“是,兒臣定謹記在心,不敢自傲。父皇,兒臣北伐這一年,未能在您身邊盡孝道,您身體可好?”

    洪武帝心頭有一絲暖意,嘴裏卻說道:“還不是老樣子——皇後一直很牽掛你,你怎麽還在這裏喝酒,不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真是白疼你這些年!”

    明明是父皇要我坐下陪魏國公喝酒好吧!朱棣的心其實早就飛到坤寧宮去了,忙請辭道:“父皇和嶽父慢用,兒臣這就去坤寧宮。”

    洪武帝點點頭。

    魏國公徐達也頓首道,“去吧。”

    朱棣告退,剛走了幾步,洪武帝突然說道:“四郎——”

    朱棣轉身問道:“父皇還有何吩咐?”

    洪武帝想了想,眼神罕見的閃出一絲笑意,說道:“算了,你去坤寧宮就知道了。”

    朱棣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洪武帝對徐達耳語了兩句,徐達連酒杯都驚得掉到地毯上了,美酒撒了一

    地,洪武帝得逞似的哈哈大笑。

    小內侍趕緊擺上新酒杯,洪武帝親自執壺給徐達倒酒,嗬嗬笑道:“來來,今日與親家不醉不歸!”

    朱棣來到坤寧宮,懷慶公主牽著一個正在蹣跚學步的胖小子迎麵走來,“四哥!你回來了!”

    懷慶公主興奮的衝過去抱了抱朱棣,身邊胖小子歪歪扭扭的站不穩,差點倒地時,朱棣眼疾手快抱起了胖小子,“這是外甥吧,和你小時候一樣,都肉嘟嘟的。”

    “父皇在他周歲宴的時候賜名,叫做王貞亮。”懷慶公主教兒子說話,“貞亮,快叫叫舅舅。”

    胖貞亮說話雖比一般孩童要早些,但那裏分得出誰是誰,習慣性的看見男性就開口叫:“爹,爹爹!”

    叫了爹爹還不夠,流著口水眼巴巴的想要獎賞,朱棣打仗在行,卻不知如何應對吃奶的小孩子,懷慶公主笑嘻嘻的抱過王貞亮,“又亂叫人了,你四舅舅又不是沒人叫爹。”

    朱棣如遭雷擊,“懷慶,你是說……”

    感覺身後有一股甜腥的奶香,朱棣回頭一瞧,徐妙儀抱著一個大紅緙絲繈褓朝著笑,這場景簡直是在夢中。

    懷慶公主抱著兒子下去了,將地方讓給團聚的一家三口。

    朱棣緊了緊拳頭,指甲掐進虎口,生疼,不是在做夢。他猛地跑過去抱住妻子,“妙儀!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他想緊緊的抱住妻子,可是被橫在中間的繈褓隔住了,繈褓裏的小嬰兒那麽白、那麽軟、還香香的,就像元宵節的湯圓一樣,他不敢靠的太近。

    徐妙儀說道:“曲肘,肩膀那邊抬高,太高了,放下來一點,對。”

    “好了,你抱抱兒子。”徐妙儀將大紅繈褓放在朱棣的懷裏,抱著丈夫的腰,靠在他胸前,目光溫柔的凝視著嬰兒,“初孕時有些艱難,害喜嚴重,總是嘔吐頭暈,父皇擔心動搖軍心,不準任何人告

    訴父親和你。後來三個月胎像穩定了,我也不想令你們分心,所以繼續瞞著。”

    朱棣的目光在妻子和兒子之間流轉,看見妻兒的瞬間,北伐大捷的輕鬆頓時消失,肩膀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他幾個月了?叫什麽名字。”

    徐妙儀說道:“下個月過百歲,小名就叫盼兒。父皇說等你凱旋後自己給長子取大名。”

    朱棣看著繈褓裏酣睡的兒子,“他長大……不像你,也不太像我。”

    徐妙儀笑道:“嗯,虎頭虎腦的樣子,眉眼倒有些像他二舅徐增壽。”

    朱棣看著自家兒子,怎麽看都那麽完美,倒也不在乎小舅子徐增壽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外甥像舅嘛,挺好的,他是我的長子,得好好給他想個名字。”

    徐妙儀看著丈夫眉頭緊鎖的樣子,不禁笑道:“取個名字而已,用得著這樣冥思苦想的嗎。”

    朱棣吻了吻妻子的額頭,將妻兒一左一右都抱在懷裏,“我在想,我還沒學會怎麽當一個好丈夫呢,就匆匆做了父親。好多事情的想法突然就不一樣的,真是很奇怪,有些忐忑,有些害怕,甚至有些退縮,可最終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滋生著,強大的無邊無際,哪怕天塌下來,我也不會慌張,我確信我會保護你們。”

    徐妙儀心有所感,歎道:“是啊,我也一樣,沒學會怎麽當一個好王妃,一個好妻子,就匆匆做了母親。老天將如此柔弱的小東西賜給我們,也給了我們力量,好好保護他。現在想想,突然有些理解以前父親的做法。對了,聽說我父親受了傷,父皇賜宴,必定要喝酒的,碰了酒傷勢好的就慢了。”

    朱棣說道:“和王保保大戰時,嶽父大人脊背受傷,父皇賜的虎/骨酒是療傷的,還兌了泉水,喝的並不多。”

    每一次戰役,徐達必然衝鋒陷陣,人老了,身體不像年輕時,但是勇猛依然在,受傷在所難免,徐妙儀並沒有深想,“明天一早我們就抱著兒子去魏國公府見父親。”

    “好。”朱棣抱著兒子,牽著妻子去給馬皇後請安。馬皇後看著這對恩愛的小夫妻,心情大好和朱棣

    說了幾句話,就笑道:“你媳婦執掌燕王府內外事物,又懷孕生孩子,這一年很是辛苦,你征戰沙場各種艱辛,自不必多說。天色不早,帶著妻兒回府早點歇息吧。”

    燕王府,久別勝新婚,胖兒子送到了奶娘處,芙蓉帳裏,濃歡意愜,待困時,似開微合。

    徐妙儀初為人母,體態稍豐,和新婚夜含苞初綻時風姿更添媚態,亭亭玉體,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輕盈臂腕消香膩,綽約腰身漾碧漪。千般嫋娜,萬般旖旎,自不必細說。

    天微亮時,徐妙儀翻身摸了摸枕邊,冰涼一片,並不見人,仿佛昨晚歡悅是美夢一場,驚得她睜開眼睛,書房房門半掩,裏頭有燭光跳動。

    徐妙儀披衣走進房門,見朱棣正在翻閱厚厚的一摞《說文解字》,書桌上、地上,全是宣紙,寫著他摘抄下來自以為好聽的名字。

    徐妙儀順手撿起一張,不禁啞然失笑,“我說這幾個字你懂什麽意思嘛?怎麽盡是些生僻字,兒子要幾歲才會寫自己名字啊。”

    朱棣徹夜未眠,眼睛都熬紅了,“身為大明皇子,怎麽可能寫不好自己名字。我覺得個個都好,兒子是你生的,你從裏頭挑一個。”

    為了兒子以後少挨罵,徐妙儀挑了一個最簡單的名字:朱高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