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之後，楚子然又花了幾個月穩固境界，修煉身法，順便將功法也重新溫習了一遍。他知道，以自己的境界，就算加上眾多邪修，此去也必然是拚命。

    不過，他不在意。

    某一天，正在練功房盤坐吐納的楚子然，突然睜開了眼，從他眼中，冒出一道精光。

    “是時候了。”他站起身，這幾個月來他養精蓄銳，各方麵都達到了巔峰狀態。所以，他要準備動身了。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做一件事。

    楚子然把柳輕煙叫來，自他們相遇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雖然他習慣了一個人，但說實話，有個人在自己身旁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他要報仇，柳輕煙太弱，身世又太神秘，所以他不打算讓她跟去。

    柳輕煙正坐在庭院內，手中拿著一卷丹方，抿起下唇，聚精會神地在看。

    楚子然在洞府前止步，凝望她那認真的神色，旋即一聲輕歎，緩步走過去。

    “啊，你來了。”柳輕煙抬起頭來看向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問“有什麽煩心事嗎？”

    他欲言又止，最後坐下來，說“你有恨過我嗎？”

    柳輕煙一怔，恨？她雖然做他的侍女，但也是有覺悟的，再說，這一年來，他們相敬如賓，他也從未強迫過她什麽。也許一開始心中確實有些怨氣，但經過這麽久的接觸，也已經消散了。

    她搖搖頭“不，我沒恨過你。”

    他頓了頓，又問“那，你想過逃走麽？”

    聞言，柳輕煙啞然失笑“我就算是想逃，你也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不是嗎？”

    楚子然嘴角也浮現一抹笑意，但這笑容中，更多的卻是猶豫，和苦澀。

    “把你的左手伸過來。”

    柳輕煙不知道他今天反常的舉動是因為什麽，也不知道他要自己伸出手是要幹什麽，但還是伸出了手。

    他輕輕牽過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劃了幾下，上麵的幾個法陣發出微弱的光，旋即碎裂。

    他放開她的手，柳輕煙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原本被下的那幾個禁製已經沒了。他給自己解開了禁製？

    楚子然接觸到她疑惑的眼神，輕笑一聲，笑聲中透著滿滿的疲憊與滄桑

    “你走吧。”

    走？

    柳輕煙沒反應過來，他讓她走？

    他的目光黯淡，所有感情都已失去色彩，唯有眼底那縷深深的恨意，被無限放大。

    “我要回去報仇了。你跟在我身邊，太危險。你的來曆我不想知道，我們雖定下五年之約，但你替我煉出了九轉造化丹，還在我虛弱時一直照顧我，也算兩清了。所以，你可以走了，離開這兒。”

    聽到這段話，柳輕煙身子猛地一顫，直直盯著他。良久，才仿佛用盡所有力氣，輕輕吐出幾個字

    “你，要我走？”

    這簡單的幾個字，楚子然卻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狠狠地攥住，他避開柳輕煙澄澈的雙眼，盡量裝作輕鬆和冷漠地說“我的本意是想讓你幫我煉丹，現在，丹已經煉出來了，所以，我們已經互不相欠了。”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甚至感到了一陣直擊靈魂深處的痛苦。他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從來都不是。但他身上背負的，太沉重了。他隻能一個人背負，到最後，自食惡果的，也隻會是他一個人。

    柳輕煙如遭雷擊，他的話，不斷地回響著，一邊，又一遍，如同無法擺脫的夢魘一般提醒著她，自己在他眼中的價值，原來隻是能煉丹而已。

    原來，隻是這樣麽。

    好一會兒，她才忍住眼眶中晶瑩的淚花，輕輕說道“我知道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楚子然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兩天後，柳輕煙離開了。

    她帶走的不多，隻有楚子然教給她的一些煉丹摘要。兩人臨別前，無雙苦苦哀求著他不要趕她走，可他，卻沒有絲毫動搖。

    柳輕煙走遍洞府周圍，每一寸有著他們回憶的地方，最後回到了出島的那條小道上，他送她出島。

    她走著，心中回想起了那些點點滴滴，刺痛無比。

    楚子然，可還記得我們初見時？你那雙眼睛中深深的桀驁與孤獨，讓我難以忘懷。

    楚子然，你可知道在煉仙塔裏，你昏過去，如同一個孩子一般，低聲呼喚著母親，一聲，又一聲。那個你，真的很讓人心疼。

    楚子然，你可知道，那天你帶著我從千萬魔修中殺出來，那句微不足道的安慰，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楚子然，我為了你，交出了自己的本命元陰，拚了命的煉丹，我想，在你眼中，我應該有一些重量吧。可是，我沒想到，你最後卻如此無情。或者說，我卻這麽傻。

    楚子然，我現在要走了，但我，不後悔遇見你。

    兩人一路無話，她一步一步，最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那，我走了。”柳輕煙最後看了他一眼，就像要將他刻進自己的記憶中。轉身前的那一刻，他叫住了她。

    “等等”

    她用盡全力忍住淚水，轉頭笑著說“還有事嗎？”

    他沉默了許久，一拍儲物袋，將一個迷你傀儡塞到她手中

    “外麵危險，留著它，能在關鍵時刻保你一命。”

    她緊緊握住傀儡，就像舍不得放棄的珍寶，然後轉身。淚水，還是沒能在離開前忍住。

    楚子然嘴唇蠕動，最終卻還是沒能說出那句話，隻剩下一句苦澀的告別

    “再見。”

    柳輕煙背對著他，輕聲說道“楚子然，我騙了你。”

    她轉身，淚如雨下，慘笑著說“我恨你。”

    之後，她走了。

    楚子然看著她離去的方向，駐足良久。他沒有落淚，沒有說話，沒有做任何事，隻是緩緩閉上眼。誰都沒發現，他眼中的紅，更重了一籌。

    他們相處一年，她從未叫過他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聽起來，卻格外痛心。

    “我該挽留嗎？”他在心中問自己。

    自從楚家覆滅後，他就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報仇，一定要殺回去。可是，他一路走來，為了仇，他失去了多少，真的值得嗎？

    也許楚星雲是對的，他確實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已經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瘋子了。

    “……我錯了嗎？”

    “不，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睜開眼“自我走上這條路起，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幾天後，他也離開了這裏。但他並沒有毀掉這個洞府，隻是帶走了重要的東西。也許對於他來說，這裏也已經不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洞府了吧。

    北域沿海

    楚子然來了北域，但他並不打算回七星門。他隻是想再來沿海看看，看看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看著自己的兩座雕像，他自嘲地笑了。

    當初他是涅槃境，橫穿妄若苦海，來到北域，然後就莫名其妙發生了接下來的一係列事。他回楚家時，才涅槃期，而那時候的他，連二十歲都沒有。

    他現在二十四歲，結丹九層。

    這種修煉速度，就算是放在仙界，也是億萬年不遇的天才才有的。但隻有他自己清楚，在這結丹九層的背後，陪葬了多少人。

    “楚子然，你還真是可悲。”提起手中酒壺往嘴裏灌，讓醉意肆意麻痹自己，楚子然感覺自己快要被痛苦吞噬，所有他殺過的人，都在地獄慘叫著，伸出血紅的手，想要將他拉入深淵。

    “嗨呀，楚兄，可讓冥羽，一頓好找啊。”當他想轉頭離開時，身後卻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驀然回首，隻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個搖扇的黑衣少年，正對他露出笑容。

    沿海的某個酒館中，二樓的一個靠窗桌位，坐著兩個年輕人，一人黑衣持扇，眉宇間的神采中，透著些許玩世不恭。另一人著白衫，腰間佩一把墨黑長劍，一頭及腰白發，清秀的臉上，卻帶著淡淡的悲意。

    冥羽舉起桌上的酒碗，向對麵的楚子然敬酒“楚兄，多年不見，倒是憔悴了許多。”

    楚子然淡淡一笑，回敬道“冥兄倒是英姿勃發。”

    兩人將碗中清酒一飲而盡，冥羽看著外麵矗立的雕像，打趣地說道“楚兄啊，冥羽的名字，可還好用？”

    楚子然苦澀一笑“借用冥兄名字，實是無奈罷了，還望冥兄，莫要怪罪。”

    冥羽用手托著下巴，慢慢說“冥羽一直想再見楚兄一麵，偷偷從門中逃出來之後，便四處打聽楚兄的下落。可一路打聽過來，卻發現了不少事，比如七星門弟子，東域大唐逍遙王，還有世人唾棄的白發惡魔。楚兄在短短幾年內有了諸多身份，看來，你過得並不好。”

    楚子然啞然，旋即歎息“楚某，又何嚐不想做個普通修士，潛修大道。但家仇在心，不能忘，更不敢忘。”

    冥羽把酒滿上，說“其實會很痛苦吧。冥羽初遇你時，你還是個熱血衝天，一身正氣的修士。可匆匆幾年過去了，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不過今日你我相聚，便不談這些，隻求大醉一場，如何？”

    楚子然端起酒碗“好，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