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變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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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黃昏,安州?方戰場。
東湖戍守將聯盟第一軍總管鍾信、第五軍總管海東青接到統帥部命令,因作戰部署有所調整,統帥部要求東湖戍必須堅守到今夜子時,然後依預定之計陸續撤回鬼方城。
鍾信、海東青頗感驚訝。鬼方大戰已經開始,聯盟諸軍已經進入戰鬥位置,東湖戍這邊的激戰已經打了一下午,他們已經下達了入暮後撤出戰鬥的命令,值此關鍵時刻,統帥部卻臨陣變計,要求他們在東湖戍堅守到子夜,這是為何?哪裏出了變故?是不是有奚族部落臨陣倒戈?但猜測產生變故的具體緣由毫無意義,對東湖戍來說,當務之急是根據統帥部的命令,立即擬製新的防守對策,竭盡全力阻擋突厥人的攻擊,不惜代價也要多堅守三個時辰。
鍾信做為東湖戍前線總指揮,當即給各軍下達命令,戰局有變,暫緩撤退,請各軍將士務必再接再厲,浴血奮戰,誓死不退。又請各軍總管,立即趕赴戍堡軍議,不得耽擱。
下達完命令,鍾信轉身看了一眼海東青,略略皺眉,欲言又止。
海東青站在地圖前,抱著雙臂,正在凝神思考,似乎感受到鍾信的目光,他微微側身,與鍾信四目相顧,彼此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焦慮和擔心。
“明公對東湖戍的戰局是否過於樂觀?”海東青率先開口,“他是否知道突厥人正源源不斷衝進戰場,傾力猛攻,我們的損失越來越大?”
“這當然在明公的考慮當中。”鍾信眉頭深皺,緩緩說道,“之所以臨陣變計,不惜讓我們付出更大代價阻擊敵軍,肯定是出現了某種重大變故,而這個重大變故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這一仗的勝負,影響到了我們的北征大計。”
海東青想了一下,搖搖頭,“某還是覺得明公過於樂觀。”他不好公開質疑李風雲的命令,隻能委婉表達自己的想法。
“今日突厥人攻勢太猛,明知我們重兵堅守,還不惜代價傾力攻擊,目的無法兩個,一個是佯攻,虛張聲勢,迅速摸清我們虛實,以便拿出有效對策,一鼓而下;一個是憑借強大實力,摧枯拉朽,一舉而下,直接把我們全殲於城外,則鬼方唾手可得。”
說到這裏,海東青上前一步,手指地圖上的鬼方城,然後以鬼方為中心,左右一劃,把平地鬆林、鬼方和鬆山連到一起,“如果某是突厥人,知道對手主力皆被奚族牽製於武列水,知道對手可能會得到長城內支援的情況下,仔細權衡利弊,最好計策就是出敵不意攻敵不備,以最快速度攻占鬼方,然後以鬼方為中心,以平地鬆林和鬆山為犄角,構建一道堅固防線,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最不濟也能把對手阻擋於安州,確保弱洛水兩岸之安全,確保東北之利不受重大損失。”
鍾信心領神會,沉思不語。海東青的意思很直白,突厥人此刻傾力攻擊東湖戍的目的,是要給己方以重創,是要把己方大軍全殲於鬼方城外,然後一鼓作氣拿下鬼方城。而海東青的這個思路,應該來自聯盟最高決策層。之前海東青衛戍方城,有幸參加了聯盟決策層議事,北征弱洛水的決策就是在那次議事中定下來的,而聯盟各方勢力之所以一致通過這個決策,不顧各種困難匆忙北征,十有**是基於對東北形勢的這一悲觀預測,一旦鬼方被突厥人攻占了,聯盟大軍困守安州,前景十分黯淡,迫不得已隻好搶在突厥人尚未大舉反擊之前,竭盡所能謀取先機。而從這一思路考慮,未來三個時辰,敵我雙方極有可能在東湖戍打得兩敗俱傷。
鍾信稍作遲疑,撚須說道,“或許,明公要求我們堅守到子夜的意圖,正是要我們與突厥人打個兩敗俱傷。”
海東青斷然搖頭,一口否決,“絕無可能。”
“這次磧東南牙旗的主力都來了,實力強勁,即便我們成功合圍,雙方大戰,也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鍾信毫不猶豫地辯解道,“當然,雙方都不想兩敗俱傷,隻是激戰一旦開始,雙方殺紅了眼,誰能保證戰局不會失控?一旦失控,損失就難以估量了,所以明公極有可能以小博大,以我們堅守東湖戍的代價,來打痛突厥人,咬下突厥人的一塊肉,讓對手畏懼退縮,瞻前顧後,裹足不前,如此隻待合圍完成,對手必定不敢決戰,倉惶而逃。”
海東青堅決搖頭,“明公向來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勝利,絕無可能以犧牲成千上萬的將士來換取一場慘重的勝利,尤其北征勢在必行,軍心、士氣、實力缺一不可,所以這一仗即便要咬下突厥人的一塊肉,要打痛突厥人,也絕無可能在大戰初起之時、在東湖戍這個阻擊戰場上來實現這一目的。”
鍾信不服,還待辯解,海東青舉手阻止,“你的心情,某理解,你被突厥人一直壓著打,打得抬不起頭來,狼狽不堪,連戰連敗,更有上千將士埋骨雪原,所以急於報仇雪恨,急於挽回顏麵,這些某都能理解,但你必須服從大局,這一仗的目的是為北征弱洛水創造條件,是以擊退突厥人為目標,而不是與突厥人打個兩敗俱傷,影響乃至破壞了北征大計。”
鍾信的真實心思被海東青識破,有些尷尬,但依舊據理力爭,“這是明公的命令,我們必須堅守到今日子夜,如果突厥人持續攻擊,三萬控弦蜂擁而上,我們唯有死戰,誓死不退,即便全軍覆沒,亦在所不惜。”
現在積雪皚皚,夜間能見度大增,具備連夜攻擊的條件,而依據海東青的推測,突厥人既想以最快速度攻占鬼方,又試圖把東湖戍的阻擊敵軍一網打盡,那麽今夜必然大舉進攻,根本就不存在入暮後停戰休息的可能。李風雲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肯定要考慮到突厥人有連夜攻擊的可能,所以鍾信的推測不無道理,他不折不扣地執行這道命令也沒有錯誤。
海東青參加了聯盟決策層軍議,對這一仗的目的很清楚,對李風雲的意圖很了解,而鍾信一直在桃水防線阻擊突厥人,高層機密知之甚少,而此次奉命誘敵,因為要保密,不能把撤退的原因告訴下麵將士,導致將士們打得很憋屈,對鍾信這位前線總指揮更是怨言滿腹,這也對鍾信的心理產生了嚴重影響。
海東青不好與鍾信爭執,以免搞僵了不可收拾,於是換了一種勸說辦法,“明公命令我們堅守到子夜,延緩突厥人攻占東湖戍的時間,實際上就是讓突厥人推遲三個時辰殺到鬼方城下,聯盟大軍推遲三個時辰合圍。也就是說,不論我們采用什麽辦法,隻要達到這一目的即可。”
鍾信點了點頭。己方若想達到這一目的,除了浴血奮戰誓死不退外,還有什麽好辦法?
“三個時辰,對突厥人來說,就是今日子夜殺到鬼方城下,或者明日清晨殺到鬼方城下,這之間有多大區別?”海東青又問。
鍾信沉吟不語。這之間的區別倒是不大,但關鍵問題是,突厥人不知道己方三個時辰後就會撤離東湖戍,當然要發力狂攻了,要把鬼方城的有生力量殲滅於城外。
“某認為區別不大。”海東青自問自答,“另外更重要的是,突厥人肯定不願打個兩敗俱傷。塞外北虜風馳電卷,來去如風,打得就是突襲,就是速度,從不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所以某可以肯定地說,此刻突厥人對東湖戍的猛烈攻擊,十有**都是虛張聲勢,目的就是摸清我們的虛實,而我們隻要將計就計,故作恐懼,倉惶而逃,讓突厥人誤以為摸清了我們的虛實,必能有效延緩突厥人的攻勢,推遲他們攻占東湖戍的時間。”
鍾信沉思稍許,意有所動,隨即問道,“計將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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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暮,叱吉設阿史那咄捺接到急報,東湖戍戰局突變,有一支中土步軍抵擋不住己方的猛烈攻擊,撤離戍堡,倉惶而逃。
“可曾看到逃離敵軍的幡信,是誰的旗號?”阿史那咄捺當即追問。
“鍾信,聯盟第一軍,老對手。”前來報信的蘇尼阿史那阿斯溫冷笑道,“必定是損失慘重,難以抵擋,擔心被我們包圍後全軍覆沒,這才倉惶而逃。”
阿史那咄捺麵無表情,轉頭看了一眼達幹史阿裏門,“牽一發而動全身,鍾信既然率先逃離戰場,必然會動搖敵軍軍心。”
史阿裏門一聽就明白,阿史那咄捺認為己方已經達到目的,不想繼續猛攻了,目前的損失尚在承受範圍內,再多就不行了。
“鍾信的主動撤離,是否可以證實,鬼方城內並無更多敵軍?”史阿裏門不動聲色地問道。
阿斯溫一言不發,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阿史那咄捺的臉色有些難看。史阿裏門說得委婉,實際上就是反駁他,攻擊尚未達到目的,必須繼續攻擊,但事實上阿史那咄捺已經進退兩難了,不論鬼方城內是否還有敵軍,就憑眼前東湖戍這一萬多敵人的頑強阻擊,就足以讓突厥大軍付出不小代價,而接下來還要打鬼方城,還要付出代價,最終若是傷亡慘重,那麽即便攻占了鬼方城亦是得不償失,若是中土人大舉反攻,鬼方城得而複失,阿史那咄捺這一仗就一敗塗地了,這完全違背了他出兵安州的初衷。
“繼續攻擊。”史阿裏門大手一揮,語氣堅定,“中土人狡詐,詭計百出,但在絕對實力麵前,不堪一擊。”
阿斯溫望向阿史那咄捺,等待他的決策。
“攻其兩翼。”阿史那咄捺稍加考慮後,果斷說道,“做出包圍之勢,以迫使敵軍棄城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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