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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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語氣很是凝重,"換藥的時候用糜蛋白酶、慶大黴素每天衝洗,肯定會很痛,你能堅持嗎?"他這話是看著棠晚說的,卻也是對一旁的蔣奚說的。
    說完不等兩人說話,再次開口:"對不起,這個情況是我完全沒想到的,也因此換藥的人才沒注意,直到現在才發現。"
    是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而且還是這麽馬虎的錯誤,他很是慚愧。
    蔣奚的麵色很沉,看著棠晚蒼白的麵容,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棠晚手裏的力道鬆了一下,連續喘了幾口氣,然後又猛然攥緊。
    隻見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蔣奚的身上,嗓音虛弱的開口:
    曹主任聞言一愣,也下意識看向蔣奚。
    這種手術後的縫合處脂肪液化這種情況,蔣奚的確可以處理。
    他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快速掃了一眼,然後不等蔣奚說話,忙開口:"我剛好有點事,那你來,我先走了。"
    一時間,換藥室隻剩下棠晚跟蔣奚兩人。
    縫合處的線已經抽了,傷口不能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必須盡快處理。
    蔣奚從一旁拿了一塊幹淨的毛巾,疊了幾層,然後走到床頭對棠晚說:"等會會很痛,咬著這個會好一點。"
    棠晚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毛巾上,定定的看了幾秒,隨後抬頭看向他,搖頭:
    蔣奚聞言皺了皺眉,想說什麽的時候,棠晚再次開口:
    時間不能耽擱。蔣奚走到一旁戴手套做好準備工作,再過來的時候,看著棠晚,還是說了句:"如果實在受不了,就出聲,不用忍著。嗯。"棠晚點頭。
    蔣奚沒再說話,抬手拿過鑷子夾起一塊紗布放在藥水裏浸濕,然後移到棠晚腹部的傷口上方。
    相比較於羊水拴塞,脂肪液化對於蔣奚來說卻是要跟熟,畢竟也算是在他的領域範圍內,所以對於出現這種情況後的一些應對和處理他自然都是清楚的,這也是曹主任為什麽想也沒想的就走了的原因。
    可是在蔣奚的印象裏,脂肪液化的病人,在後期的處理中,就算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得痛的死去活來,更別提是一個女孩,而且還得連續堅持至少一個月。
    想到這裏,蔣奚平時基本穩的不行的手腕此時卻有點拿不準手裏的鑷子,就連那張素來冷靜的麵容上都帶上了罕見的凝重和緊張。
    棠晚的目光落在頭頂的天花板上,看著那一片刺目的白,沒有看到蔣奚的表情。
    "沒事的,你就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病人,不用有什麽顧慮。"她的嗓音是強裝的鎮定,可實際上每說一個字,棠晚就忍不住咬緊牙關。
    這都還沒開始她就已經快受不住了,等會該不會暈過去吧?
    正想著,傷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刺痛,無法形容的刺痛,讓棠晚的整個身子明顯的顫了一下,嘴裏無意識的悶哼出聲。
    蔣奚用鑷子夾著紗布在棠晚腹部的傷口處來回擦拭衝洗,冰涼的藥水碰到脆弱的傷口,傳來的感覺卻不是隻有那一處,而是全身。
    棠晚感覺自己渾身的神經在瞬間繃直,然後那感覺由腹部傳遍全身,讓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額頭的冷汗還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棠晚張著嘴小口小口的呼吸著,最後實在痛到不行,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可是這點疼痛相比較於腹部的卻是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她的腹部裏麵用力的翻攪,讓棠晚痛的眼前一陣眩暈,感覺自己靈魂都在瞬間脫了鞘。
    這是棠晚最直白的感覺,而實際上她的感覺卻是對的。
    因為此時蔣奚手裏確實拿了一把手術刀,刀尖挑開棠晚腹部已經抽線的刀口,然後一遍一遍的刮著裏麵的濃汁。
    蔣奚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手上的動作上,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手下的人身子的顫栗,可他卻沒去看。
    因為他怕自己看了,手下的動作會出現失誤。
    不知道上過多少台手術的人,不管手術的大小難度多高都從來不會擔心自己在操作上有什麽失誤的人。
    此時此刻,他卻因為怕看到棠晚因為疼痛而隱忍的表情而讓自己心慌導致失誤。
    此時他能做的,隻有加快手裏的動作,拿出比平時多一百倍的專注。百分百的處理好手上的動作。
    而也就是這時,蔣奚的耳邊響起了棠晚隱忍的嗓音,"你……可以跟我說、說你跟她之間的……事情嗎?"
    因為疼痛,棠晚的這句話幾乎是喘一下停一下才終於給說完的,斷斷續續的幾乎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什麽。
    可是蔣奚卻是聽清了。
    他拿著鑷子正換紗布的手倏然一頓,到底還是轉過了頭,對上她正望著這邊的目光。
    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棠晚整個人已經完全被汗水給浸濕了,烏黑的頭發貼在麵頰上,襯的那麵色仿佛沒了任何的生機,透著一股死寂的白。
    眼裏因為疼痛溢出生理性的淚水,然後混合著從額頭落下來的汗水,然後一路往下落入嘴裏,很鹹。
    她的唇色泛著一股青紫,仔細看,整個身子還在小幅度的顫栗,身側的雙手幾乎要把身下的床單抓破。
    此時的棠晚,比那天在手術台上的還要狼狽。
    對上她濕漉漉的眸子,蔣奚很輕的抽了一口氣,心髒某處再次傳來之前的那股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棠晚看著他,努力的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可是卻沒笑出來。
    棠晚看著他,努力的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可是卻沒笑出來。
    最後卻隻是說了句:
    現在,很想聽。
    如果錯過此時的這個機會,棠晚想,她會再也沒有那個勇氣問出這句話。
    蔣奚快速的收回了目光,鑷子夾著浸了藥水了紗布拿起來,繼續之前的動作。
    直到半分多鍾後,才聽他嗓音微啞的開了口:
    他有些說不下去,也不知道怎麽說,他本來就不擅長這個。
    棠晚說:
    蔣奚垂著頭,了一聲。
    棠晚問:
    蔣奚停頓了一下。說了一個時間。
    大概是十年或者十一年前的樣子。
    棠晚算了一下,就愣住了,因為那個時間,和他去他外婆家的那個時間,對上了。
    棠晚有些想笑,可她笑不出來,她想起了那個時候,他總是沉默的樣子。
    蔣奚手上還沒停,棠晚也不知道是疼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因為蔣奚的這個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棠晚才有艱難的開口:
    蔣奚抿了唇,聲音啞了,艱難道:"沒法追,那個時候她已經結婚了。那你沒有告訴過她嗎?沒有。"
    然後蔣奚把當時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沒有濃墨重彩,但卻讓她更加的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也不知道是傷口更疼,還是心裏更疼。
    棠晚問:"她坐牢了,你沒有想辦法幫他嗎?"
    蔣奚沉默了下來,半響,他說:"本來想撈,東西都準備好了,但最後沒撈。那六年,她不認識你,你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蔣奚沒有說話。
    棠晚告訴自己,別問了,打住吧,可是嘴上卻止不住,她甚至是笑著的,像是純粹隻是好奇,問:"五年前,你陪著她出國,後來沒在一起嗎?"
    蔣奚這回,沉默了更久,他說:
    棠晚愣了一下:
    蔣奚的聲音越發艱澀,他手上動作停了一瞬,才繼續道:"晚晚,我不想騙你,我確實和她在一起過,也和她一起生活過幾年,雖然那幾年沒有挑破關係,但也和在一起沒有什麽區別了,後來分開,也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我家和她那邊,沒有辦法在一起。"
    那個時候,如果沒有獎獎,亦或者宋綰不是欠獎獎太多太多,結果或許也是不一樣的。
    ……
    棠晚沒有什麽可以問的了,她的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在這之前,雖然棠晚從旁人的口中已經大致知道了兩人的故事,可此時從蔣奚的口中親耳聽到,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從他口裏說出來的那些文字好像伴隨著他的回憶而自動生成了一禎禎清晰的畫麵出現在棠晚的腦海中。
    像是一部電影,男女主明明那麽的相愛,可是最後的結局卻是悲劇。
    棠晚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又像是在看自己的故事,最後泣不成聲。
    十年,蔣奚喜歡宋綰整整十年!
    他為她默默藏起自己的感情,又為了她衝動的暴露自己的感情,為了她背井離鄉,又為了她忍痛放手。
    這到底是怎樣刻骨的感情?
    棠晚不知道。
    因為她忍不住回想,她喜歡上蔣奚的那年到現在,好像也剛好十年。
    可是在這十年裏,她的這份感情大多時間都是被她藏在心底深處,不去碰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隻有在再次見了麵,才一發不可收拾的冒了出來。
    而且仔細想來。十年前,她之所以在那裏遇到蔣奚,卻也是因為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
    當時的蔣奚,因為自己喜歡上了兄弟的老婆,矛盾痛苦,所以一個人去了外公外婆那。
    如果不是這樣,她不會在那個時候遇到他。
    棠晚忍不住想,如果蔣奚那個時候沒有過去那裏,那麽她就不會遇到他,等假期結束,她回去,所有的生活照舊。
    可是這都是如果。
    現實是,因為他喜歡上了那個女孩兒,所以她才會剛好在那個時間遇到他。
    他喜歡宋綰的時候,剛好是她喜歡他的時候。
    這樣時間線讓棠晚忽然有點想笑,可笑著笑著,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腹部傷口處的疼痛伴隨著男人的話語而慢慢消失,然後被另一種疼痛所覆蓋,從心髒出往外擴散。
    心口像是破了一個口子,有無盡的冷風正往裏麵灌,讓棠晚冷的忍不住蜷縮起身子。
    蔣奚已經把傷口裏麵的所有膿水和腐壞的肉全都刮了出來,他再次浸了一塊紗布,準備做最後的清洗工作,然後就可以包紮了。
    棠晚模糊的視線看著麵前的身影,張了張嘴,忽然問道:"那天在酒吧,你喝醉了,抱著我的時候,喊的是她的名字對吧?"
    棠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問這個,因為就忽然想了起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問了出來。
    空氣仿佛在瞬間有點凝固,棠晚的雙手死死的抓著身下的被單,呼吸一陣不暢。
    好半晌,棠晚才聽到蔣奚的回答,
    其實明明早就已經知道的結果,她卻還是不死心的問了出來。
    為了什麽呢,為了找虐唄。
    棠晚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泡在冰水裏,因為太冷,已經近乎麻木了。
    那天晚上,他看起來喝了很多酒,可又好像沒徹底醉過去,可又好像醉的很厲害。
    當時她因為能再次見到蔣奚心情很是複雜,當時的她也喝了很多酒,雖然也還有意識,卻也不是很清醒。
    所以在蔣奚抱著她,一遍一遍的在耳邊喊著的時候,她以為是他認了她,喊的是她的名字。
    所以就算那天他勒著自己的力道很緊很緊,緊的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棠晚也沒舍得鬆開他。
    可實際上那天晚上他喊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叫宋綰的女孩。
    所以後麵的事情,在他的意識裏也不是跟她棠晚做的,而是那個叫宋綰的女孩。
    她隻是誤打誤撞,然後還好巧不巧的懷了孕。
    蔣奚忽然開口,手裏的動作沒停,
    棠晚忽略掉心裏傳來的疼痛,卻沒回一句,而是再次問:"之前家裏的密碼,是她的生日嗎?……是。韓家那天的生日宴,你早就知道她會過去,對嗎?"
    明明都是早就能猜到答案的問題,可棠晚還是都問了出來。
    
    棠晚又問。
    
    
    這一次,棠晚沒有再聽到蔣奚的回答。
    可是這樣的沉默,卻也像是另一種無聲的回答。
    十年啊,整整十年的感情,怎麽可能忘得掉呢。
    就像自己,明明以為早已忘記的人,再次見麵的時候,卻發現,哪能那麽容易忘掉。
    傷口衝洗完畢,換上新的紗布,然後把衣服整理好。
    蔣奚收起東西抬頭,想說什麽,卻發現棠晚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蔣奚眸光晦暗,脫掉手裏的手套,走上前,抬手把棠晚貼在臉上的頭發一根根拿開,然後又幫她擦了擦額頭和鼻尖的汗水。
    就這樣定定的看了幾秒,就見他忽然低頭,在棠晚的額頭上很輕的親了一下。
    ……
    接下來傷口的處理棠晚沒再讓蔣奚來,而是換了別人,而且在對方把折疊好的毛巾朝她遞過來的時候。棠晚什麽也沒說咬在了嘴裏。
    跟第一天一模一樣的疼痛,或者更痛,可是棠晚卻覺得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如果真的撐不下去,她就會在腦子裏想著蔣奚的聲音,想著那天蔣奚在她的耳邊跟她說的和那個女孩兒的點點滴滴。
    然後棠晚發現,這個辦法好像真的很管用,能快速的把腹部的疼痛給轉移,讓她能一天一天的堅持下來。
    不好的就是,就像一部很喜歡的電影反複觀看,一遍又一遍,看到最後,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背出裏麵的台詞和場景。
    可人家那是因為喜歡。
    而她,卻不是。
    為了什麽呢?棠晚也不知道。
    或許隻是為了能不那麽痛吧。
    很簡單的目的,僅此而已。
    換藥到二十九天的時候,棠晚的傷口基本已經長的差不多了,前幾天曹主任就過來親自給她再次縫合了傷口,而且在這之後也都是親力親為。
    "恢複的很好。看情況明天就可以拆線。"曹主任說。
    棠晚笑著說。
    曹主任說完收拾東西,一旁的文柔趕緊起身送。
    最開始在蔣奚給棠晚換完藥被送回病房的時候,文柔得知了女兒的情況,當即抱著她哭了出來。
    後來棠晚勸了好久,為了不讓母親傷心,之後的每次換藥她都會讓父親棠德厚帶著文柔出去轉轉,等她換完了再回來。
    剛開始文柔怎麽也不肯同意,要守在她的身邊,可結果就是每次都心疼到不行。棠德厚見妻子這樣也心疼,最後被強行帶走了。
    文柔回來的時候就見棠晚正在抽屜裏找東西,她問,
    棠晚手裏的動作一頓,抬頭說:"離婚協議,我那天給蔣奚了,不過當時他給完換完藥之後好像沒拿走,現在找不到了。"
    棠晚說著嘀咕了句:
    文柔走過去坐在床邊。握著女兒的手頓了頓,開口:"晚晚,真的決定好了,要離婚嗎?"
    棠晚垂眸,沒說話。
    文柔握著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知道你在介意什麽,蔣奚那孩子……"
    說到最後,文柔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棠晚換藥的這一個月,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很多,以前圓圓的下巴現在都變尖了,看的文柔心疼的隻能每天變著法的在外麵的飯店定各種補身體的湯。
    後來有一天她提著湯在樓下正好看到了蔣奚,後者自然也看到了她手裏的湯。
    然後對文柔說了句:"媽,您以後就別特意出去買了,外麵飯店的也不幹淨。"
    然後第二天,到飯點的時候,蔣奚就會出現在棠晚的病房前,把一壺煲好的湯拿給她,還有冒著熱氣的飯菜。
    每天都來,而且每天的種類都不一樣。
    後來文柔看他實在是忙,不好意思麻煩他,想讓他以後別送了,蔣奚卻隻是笑著說了句,"沒事,這是我媽煲好的,我隻是幫忙帶過來。"
    聽到這話,文柔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隻想著等棠晚到時出院後,一定要親自上麵好好感謝一下人家。
    "沒事,我讓藍藍重新幫我打印一份吧。"
    棠晚說著就要掏手機,卻是被文柔攔住。
    她疑惑的抬頭,
    文柔在心裏斟酌了一下語言,才再次開口:"媽媽之前說過,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跟你爸爸都會支持你。但是……但是媽媽還是希望你能跟蔣奚兩人好好坐下來聊聊,有什麽事都可以說清楚,如果他真的喜歡別人,在那之後你還是決定要離婚,媽媽絕對不會再攔你。"
    棠晚垂下頭,
    
    棠晚深吸了一口氣抬頭,苦笑著道:
    文柔皺眉,棠晚繼續道:
    
    "他那麽喜歡那個女孩,雖然明知道不能在一起。在這之前我是不知道,可我現在既然知道了,又怎麽好意識強迫他放下呢。"
    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麽資格去強迫別人?
    最重要的是,棠晚還是怕,怕在過了很多年之後,她還是無法占據那個女孩在他心裏的位置。
    等到了那個時候,她會陷的更深吧,到時就更出不來了。
    更或者。經過時間的摧殘,到時候的兩人或許會變得更狼狽吧。
    說到底就是她慫了,不敢去麵對以後的事情。
    所以,趁著現在一切都剛剛好,趁著她還能笑著說出這些的時候,選擇離婚。
    文柔看著女兒,到底沒再說什麽,無聲的歎息了一聲把女兒抱進了懷裏。
    聽曹主任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明天等拆完線棠晚就可以出院了。
    所以,今晚是她在這裏最後的一夜。
    從小到大,棠晚從來沒有在醫院住過這麽長的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她竟然會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是舍不得吧,對這裏,也對這裏的那個人。
    晚上,棠晚等父母都睡了之後。她悄悄的下了床,然後出了病房,來到了保溫房。
    她沒有進去,而是隔著一層玻璃看著在保溫箱裏麵的小家夥。
    都這麽晚了,旁邊的其他孩子都已經睡了,隻有他睜著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手舞足蹈的,很是歡樂。
    就好像是之前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每天也是這樣的歡騰,當時棠晚好奇他在幹什麽,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樣吧。
    真是個鬧騰的小東西,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
    棠晚靜靜的看著,忍不住伸出手撫在了麵前的玻璃上,像是這樣就就能觸到了裏麵的小家夥,讓她的嘴角無意識的勾了起來。
    才一個月的時間,感覺長了好多,比上次棠晚在照片上看到的時候要更有肉了很多。
    棠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長的很快,此時看著裏麵的小東西這麽的活潑,所以應該是很健康的吧。
    棠晚在心裏說了句,健康就好。
    不然要是因為她的原因讓小家夥早產有個什麽後遺症,她該多愧疚啊。
    小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不管他是因為什麽原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就該被溫柔對待啊。
    棠晚不知道自己在這站了多久,四周一片靜悄悄的,這個點,都沒人會過來這邊。
    可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其實是很正常的腳步聲,沒什麽不同,可不知為什麽,聽著這陣腳步聲,棠晚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麽,正準備轉身的動作一頓,然後就這樣站在原地不動了。
    腳步聲最後在她身後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住,這樣近的距離。讓棠晚似乎可以感覺到從對方的身上傳來的熱意。
    她攀在玻璃上的手無意識的緊了緊,然後收了回來。
    身後的人一直沒說話,隻是這樣站著,棠晚等了很久沒等到聲音,無奈的歎息一聲,索性轉過了頭。
    隻是一道輕微的腳步聲,隻是空氣中微弱的幾乎沒有的味道,可是棠晚就是第一感覺覺得是他。
    而在她轉過身,看到身後站著的男人的時候,也肯定了自己的感覺。
    棠晚動了動有點僵硬的雙腳,問:
    蔣奚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答反問:
    對上他的目光,棠晚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在。
    因為被他看到了她大半夜的過來偷偷看孩子?
    明明也是她的兒子,她做為媽媽過來看自己的兒子沒什麽不對。
    可是棠晚就是覺得莫名的不自在,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在瞬間甚至變得有點無措。
    都這麽久了,她一直都沒有來看過裏麵的小家夥,現在過來又算是怎麽回事?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蔣奚開口:"你是恩冕的媽媽,想來就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被戳中心思,棠晚麵色忍不住一紅,想也沒想的反駁:"誰不好意思了,我隻是睡不著,剛好路過……"
    她說到這裏忽然反應了過來什麽,看著蔣奚問:
    蔣恩冕,他的名字。蔣恩冕。"棠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保溫箱裏麵的小家夥,後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那黑亮的眸子也好像在看著這邊。
    雖然棠晚之前好像聽大嫂說過,剛出生的小孩子的視力其實沒那麽遠的。
    雖然如此,棠晚還是覺得他是在看自己。
    就像他以前還在她的肚子裏的時候,每次蔣奚回來,他都能感覺到,並且那麽的開心。
    所以,他現在是否也是因為感覺到了她,所以才會這麽開心的?
    想到這裏,棠晚鼻尖一酸,快速收回了目光。
    對上蔣奚的目光,棠晚不自在的垂眸,笑著說:
    蔣奚看著她,忽然問:
    棠晚有點愣然的抬頭,幾秒後卻又快速搖頭,"算了,都這麽晚了,要是吵到別人就不好了。"
    說著就要走,卻沒想到蔣奚看著她再次開口:
    棠晚驚訝的抬頭。下意識問:
    放在保溫箱的孩子不是因為太早從母體出來,身體的各方麵還沒有發育完全,所以才要放在保溫箱,模擬在母體裏麵的環境繼續發育?
    所以棠晚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的孩子是可以直接從保溫箱裏麵拿出來的?
    蔣奚點頭,
    聽著男人肯定的話語,棠晚有一瞬間的沉默。
    先不說他是這家醫院的院長,以一個醫生的職業操守來看的話肯定也不會胡說八道。
    更何況裏麵的孩子還是他的兒子呢。
    不過她本來就隻是偷偷的過來看看的,被發現就算了,至於抱,就更算了吧。
    想到這裏,棠晚搖了搖頭,
    她的話還沒說完,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是從身後的玻璃裏麵傳出來的。
    棠晚快速轉頭看去,隻見剛才還歡快的手舞足蹈的小家夥也不知道怎麽了。張著嘴哭的很是傷心。
    棠晚下意識的抬手攀上眼前的玻璃,焦急的看著裏麵的小家夥。
    下一秒隻見她轉頭看著蔣奚問:
    蔣奚的目光掃了一眼她身後的玻璃,隨後又問:
    棠晚:
    見她不說話,蔣奚又說:"不管怎麽樣,你是他的媽媽,或許你抱一抱他就不哭了。"
    他的這番話說的很是認真,好像是在說什麽經過認證的學術問題。
    棠晚身側的手緊了緊,問:"裏麵那麽多小孩,都沒有護士看著的嗎?"
    蔣奚搖頭,"不清楚,估計太晚了,護士沒聽到。"
    棠晚:
    這可是一點也不像是能從蔣奚的嘴裏聽到的話,可棠晚卻也沒多想,聽著耳邊一聲接著一聲的啼哭,她到底不忍心,問道:
    蔣奚看著她臉上的焦急,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很輕的弧度,幾乎看不到。
    下一刻就見她帶著棠晚走了進去,然後打開保溫箱,目光落在棠晚的身上,示意她把孩子抱出來。
    小家夥還在哭,棠晚彎了彎身,一時間很是無措。
    她不知道該怎麽抱。
    她抱棠寶的時候小家夥已經很大了,所以她從來沒有抱過這麽小的孩子,感覺還沒她兩雙手大,這要怎麽抱?
    蔣奚在一旁說:
    棠晚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眼底的鼓勵,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正哇哇啼哭的小家夥抱了起來。
    看起來很小很小的一個,抱在手裏也沒什麽重量。
    輕的讓棠晚有種小家夥隨時要掉下去的錯覺,不由緊了緊自己的胳膊,把小家夥軟軟的身子朝自己的懷裏靠了靠。
    可是小家夥還在哭,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棠晚忍不住在腦海中想著每次大嫂哄棠寶的情景,想了想,小聲的開口:
    這句話剛出口,棠晚整個人就愣在了原地。
    看著棠晚臉上在那瞬間湧現的呆滯和無措,蔣奚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
    "先抱出去吧,不然把別的孩子吵醒了。"他忽然說。
    棠晚在他的話語裏回神,下意識看了一眼四周,然後在蔣奚的帶領下走了出去。
    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竟然已經抱著懷裏的孩子坐在了蔣奚辦公室的沙發上。
    懷裏的小家夥不知什麽時候沒哭的,此時正掙著眼睛看著她,還很短的眼睫上掛著淚水,小手握成拳頭抵在嘴邊,晶亮的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很神奇的感覺,跟以前還在她肚子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小家夥以前在她的肚子裏的時候也是很鬧騰,雖然還沒出來存在感也很強。
    可是現在被她抱在懷裏,感受著那軟乎乎的小身子,和從這具小身體裏麵傳來的溫度,無論哪一個都讓棠晚有一種控製不住的親昵。
    這小家夥是從她的肚子裏出來的啊,那麽小的一個,以後還會越長越大。
    正在棠晚出神的時候,懷裏的小家夥不知怎麽又哭了起來,小拳頭在空中揮舞著,哭的好不傷心。
    棠晚抬頭看向一旁的蔣奚:
    
    蔣奚說著站起身,不等棠晚反應過來,轉身走進了一旁的休息室。
    棠晚下意識喊了一聲,見蔣奚沒應,然後又低頭看向懷裏的小家夥。
    然後,目光從小家夥啼哭的臉上移到了自己的胸上。
    這段時間文柔給她準備各種營養的湯湯水水,雖然她依舊沒長什麽肉,可是卻感覺自己的胸部有點漲。
    她沒有告訴文柔,自己偷偷的躲在洗手間看了一下。然後擠出了一點奶水。
    雖然沒有經驗,棠晚卻也是知道小孩子吃母乳是最好的,因為棠寶在兩歲之前大嫂就一直給她喂的母乳。
    棠晚對這種事沒有什麽經驗,可此時看著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家夥,她心疼的不行。
    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的休息室,蔣奚還沒出來。
    棠晚咬了咬牙,抱著懷裏的孩子轉了轉身體,用背對著休息室那邊,然後小心的空出一隻手來解開了胸前的扣子。
    她也不知道小家夥能不能吃到,或者自己有沒有奶水。
    因為之前在洗手間的時候,她也隻擠了一點出來,並且擠的時候用了挺大的力氣的。
    而懷裏的這個小家夥才這麽小一點,棠晚實在是擔心他什麽都吸不出來。
    雖然這樣想著,她還是送到了他的嘴裏。
    本來以為應該吸不到的,或者小家夥還這麽小,肯定不會吸。
    可是沒一會棠晚就怔住了。
    好像小孩子本身就有這種無師自通的本事,沒一會就止住了哭聲。小嘴咂巴咂巴的,很顯然是已經吃到了肚子裏。
    棠晚看到他鬆開了一直握著的小拳頭,揮舞了幾下,然後緊緊的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
    棠晚靜靜的看了幾秒,然後禁不住彎了嘴角,同時有在心裏長長的鬆了口氣。
    終於不哭了。
    一時間辦公室裏很安靜,安靜到小家夥咂巴嘴的聲音變得很是清晰。
    棠晚靜靜的看了一會,忽然有點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什麽,快速轉頭朝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雙頰忍不住一陣通紅。
    隻見蔣奚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手裏拿著一個奶瓶,裏麵有泡好的奶粉。
    
    棠晚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蔣奚顯然也沒想到棠晚會親自給孩子喂奶,握著奶瓶站在原地一時間也沒說話。
    四目相對,空氣中隻剩下小家夥咂巴嘴的動作。
    如果剛才棠晚覺得這聲音還隻是很響的話,此時就覺得仿若驚雷了。
    "我、我看他哭的厲害,應該是餓了。所以我就……"
    棠晚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目光觸及到他手裏拿著的奶瓶的時候,下意識問了句:
    蔣奚聞言揚了揚手裏的奶瓶,說:
    說完目光落在棠晚的懷裏,
    話沒說完,目光觸及到棠晚衣服下麵的那半片雪白,蔣奚的目光頓了頓,然後快速收回了視線。
    棠晚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他看到了什麽,雙頰的熱度再次上升,熱的仿佛要冒煙。
    下一秒就見她快速轉過身,同時上半身下意識的後退,想要讓小家夥鬆嘴,可是小家夥吃的正歡快,緊咬著不鬆,雖然還沒長牙齒,可那軟軟的壓床的擠壓也讓棠晚忍不住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