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從外表上看也就是個垂暮的普通老人而已，當他扒開自己衣服的時候，楊幻算是知道了他們的詛咒是怎麽回事。

    腹腔以上，膝蓋以下，這個老人都有著再正常不過的人類外表，無非是皮膚褶皺多了些，沒有多少光澤，的確是老的很了。

    但腹腔以下，膝蓋以上，這個老人身體中間的這一些部位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就像之前不老泉中的那些銀灰色的半透明骷髏一樣，老頭身體中間的異常部分全都是銀色半透明的，上麵還貼著鐵褶管道，從透明的地方看出，那些管道大概是相當於某些血管，中間還夾雜了許多鐵絲將各種無法名狀的事物捆紮住，一副垂垂欲墜的模樣，至盆骨以下，一塊倒置的y形未知物將他半透明的身體強行分開，在本該屬於人類大腿根部的地方用各種雜亂的物什將他的肉體撕開，分裂成兩部分然後固定住了，往下依然是一段透明的肉體，能夠看見裏麵用鐵棒或者什麽東西充當骨頭，再往下到了膝蓋，用皮帶連接的膝蓋下方則是完全正常的人類的雙腿，隻是皮膚鬆弛，顏色灰白，也是垂垂老矣的樣子。

    真是駭人。

    “不老泉的確是地獄之門，它將人類的靈魂剝離一部分進以長久的壓榨。人類能夠承受這種壓榨的極限是一百年，但你們也看到了，我用這些方法苟延殘喘了這麽久，但不老泉對我的壓榨一刻也沒有斷過。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正打算過來看看不老泉裏還能找到什麽線索，沒想到剛到這裏就忽然解脫了。”

    老人的眼神無神，但看向楊幻，話裏也帶著感激之情。

    左冷玉忽然坐起身子，看了眼楊幻，問那老頭：“你真的是那個兩百多年前的人？意思是你們都被壓榨了兩百多年？不老泉壓榨你們的到底是什麽？如果真是生命能量的話，你們怎麽還能活這麽久？”

    眼鏡男離開後，左冷玉就像變了個人，現在忽然又對老頭感興趣了。

    老頭斜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低頭道：“為了延長生命，我們的確做過許多事情……跟那些美人魚做的事情差不多。”

    美人魚會吃人，這是這個世界的海盜們的共識，從前任海妖祭司那裏楊幻得知，所謂“沒有人性”的女性美人魚會誘捕人類為食，楊幻想起黑胡子抓的那隻美人魚說過：“我們渴求其他生命的血肉和靈魂，這能減少我們的痛苦。”這句話大概說的就是這個，現在老頭也說他們也幹過這些事情，看來這跟有沒有人性沒什麽區別。

    左冷玉點頭：“那麽說你們的生命能量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增加？就像楊幻之前在不老泉做的那樣。”

    老人看著左冷玉，渾濁無光的眼中看不出什麽，他隻是搖頭：“通過其他生命延長自己的生命，人類食用事物就是這個道理，隻不過我們換了一種方式，使得這個效率更高，不過，這也隻是延長我們被壓榨的時間而已。”

    左冷玉眼睛又發光了：“那是怎麽做的？”

    楊幻明白左冷玉的感覺。

    張啟就不說了，這個狼的確是像眼鏡男齊明軒所說，是個真實的馬大哈，楊幻也發現他是一個神經大條，對亂七八糟的事情並無所謂的人。

    但左冷玉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麽，之前楊幻在泉水中吸收不老泉的源的時候，也隻有眼鏡男進來插了一手，現在楊幻忽然發現，恐怕知道吸收源的方法的人並不在多數。

    現在看左冷玉眼睛發光的樣子，楊幻覺得如果他也知道那種方法，他一定會加入爭奪的陣營。

    老人看見左冷玉的樣子，露出一口還算潔白的牙齒：“好了，即便不老泉的詛咒已經被解除，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現在，楊幻是吧？你也曾經當過一段時間我的族人，我要幫你一件小事。”

    楊幻仍然沉浸在變出雙腿的喜悅之中，並沒有被老頭的樣子嚇到：“怎麽？”

    老頭看著楊幻的手臂：“你難道不想長出雙手嗎？”

    楊幻的雙腿是用魔力化形塑造的，即便算上魔力變形成的外層皮膚，心口以下的部分全都是由純粹的魔力構成，但他的雙手就不同了，心口以上，頭頸雙臂，均是純正的楊幻的真實血肉。

    “你有辦法？”楊幻仔細打量了老人的身體，回想著之前看到的老人身體，並不確定他有什麽辦法。

    “本來算不上什麽，但剛好關閉了不老泉的你，又能用到這個方法……總之，看好了。”

    老頭沒有再咳嗽，不知道他幹了什麽，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就連駝背似乎都不再那麽駝了。

    楊幻沒有看見什麽，但感覺到老頭在牽引什麽東西。

    他又拉開衣服，左手指向腹腔下方，楊幻看見一些東西逐漸聚集，老頭右手在左手上一拈，取下一塊血肉，忍痛塞進半透明的皮膚下方，那一堆聚集的什麽東西馬上圍過來包住了那一塊血肉。

    那血肉開始發漲，表麵開始冒泡，楊幻清晰地感覺到，老頭牽動自己的源附著在自己的血肉之上，源的能量直接催生血肉生長，越變越大，越長越多。

    老頭又將手插進皮膚，將那一塊蠕動的血肉拿出來，扔在地上，掏出一個瓶子，從裏麵摸出半凝的膏狀物抹在半透明皮膚傷口處。

    “我想你應該看懂了吧。”老頭的氣息弱了下來，駝背似乎更駝了，從風燭殘年變成了行將就木。

    楊幻點頭，他明白剛才老頭用源給自己做了一個示範，這個過程是浪費了不少源的。

    老人也點頭：“我的生命本來早就到了盡頭，在不老泉詛咒解除的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了，曾經我做的那些，為了延長壽命做的那些蠢事實在是太不必要了，現在我就要解脫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看開了，隻有一點，”老人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又看著楊幻：“我最初的願望，直到詛咒被解除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來，不是延長生命，不是苟延殘喘，而是冒險，去探索與發現這世上的一切未知與神奇，所有詭異奇妙的事物我都希望去探知與查索……我去過艾裏斯卡海溝，遇見過三十七種非尋常生物，探索過人世間最高峰，見識過最瑰奇的風景，山海沙田，我充滿了探索欲望的前半輩子才是我真正的人生……現在我老了，這種精神我的大副卻不想再繼承下去了，他在那個漆黑的洞裏被嚇破了膽……”

    老頭身邊的男人也咳嗽兩聲：“老頭子，你是不是太老了，老到忘了上船前我說的話了？”

    老人歎氣，又看著楊幻開始說話，把楊幻從剛才老頭用源催生血肉的畫麵中拉出來：“海倫是一個優秀的大副，我答應帶著他見識探險家的美妙生活，結果沒多久就遇到了這件事，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跟海打交道了……聖地亞哥號也永遠地睡在這裏，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在這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腐爛，然後消失……”

    楊幻撓了撓頭，意識到老頭想要說什麽，但還是問道：“那麽，你想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