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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家兄弟,妯娌之間的這些爭執也不管是否有道理,可駱辰逸每天都將自己的這些感悟記錄下來,然後送回杭州,如今已經是駱氏書院山長的駱辰迅,看他是否從中得出些什麽來,然後形成自己的特色。

    駱氏家學,如今已經成為了對外招生的書院。

    男女都招收,駱氏閨學的名聲其實一點兒也不比駱氏族學的名聲弱。

    畢竟駱氏嫡支的兩位姑娘都嫁的不錯,尤其是嫁入了皇家的駱婉瑜,更加讓不少人心存幻想,縱然自家閨女不如駱氏□□秀,他們也沒想著要送孩子去攀龍附鳳啊,若是能學個一星半點兒的,孩子們豈不是受益無窮?

    不管是為了真的能讓自家孩子學點兒東西亦或者是想要和駱氏拉近關係,所以在江南文風鼎盛之地,女子吟詩作賦,花會作詩之類的,都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當然,這隻限於中上層人家,小門小戶地能混飽了肚子就已經知足了,至於讀書識字,兒子也許會送出去認上幾個字,至於閨女,哪兒有哪個閑錢?

    圈了十多畝的地,依山傍水地重建了駱氏書院,錢反正是沒少花,駱辰迅想著要流傳下去的,所以一點兒也不節省,怎麽方便怎麽來。

    駱辰迅在望林書院待了這麽多年,可真心不止是在那邊兒打發時間的,他跟在宋子瑜身邊學習了不少的東西,現在,輪到自己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盡管駱氏書院沒辦法能同望林書院那般名滿天下,得到皇家的支持,不過隻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他就有信心能將駱氏書院打造的名滿江南。

    都說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小丈夫一日不可無錢。

    現在,駱辰迅想想自己要開始駱氏的新時代了,自然是更加地鬥誌昂揚。

    駱氏族學自然也是招收品學兼優的窮寒子弟,讓他們靠著勤工儉學等等手段可以完成學業。

    不管是藏書閣抄書還是幫忙學院砍柴之類的,隻要勤快,隻要成績好,就能讓他們滋潤地在書院過下去。

    還有大頭的獎學金製度。這是純粹的金錢的獎勵,雖然不少人在唾棄駱家人市儈,有辱斯文,可到底不少窮困子弟因為駱氏的這個製度而加入了這家新建立的書院。

    還有屬於駱氏特色的各種體驗活動,貧寒子弟去體驗一日富家大少的生活是怎樣的,富家大少則需要去品嚐下窮酸小子的日子有多麽地艱辛心酸了。

    當然,駱氏族學還設立了短期的培訓班,專門招收教授木工,打鐵,算術,長的一兩年,短期的半年就得。

    這樣的新式花樣兒並不是很受歡迎,至少目前觀望的居多。

    駱辰迅已經打算將族中那些窮的吃不起飯,靠著老娘,媳婦兒的嫁妝過日子的家夥都給踢進去了。至少這些人都是識字兒的,有了這麽一技之長之後,就能安排他們去鋪子裏啊,田莊幹活了,至少能養活的了自己,別跟以前似的,手無縛雞之力倒也罷了,可更加讓人著惱的是,這些人壓根兒就是不穩定的因素,閑著沒事兒幹,簡直比女人還要聒噪。

    駱辰迅的這個提議還是和自家幾位弟弟商量的,所以他並未和族中之人商量過,這已經是自己決定好了的,別人反對無效。

    索性現在的族老們都乖巧的很,完全地沒有給駱辰迅使絆子的膽量。

    駱辰迅不翻後賬就足夠讓他們偷笑了。

    大權在握的駱辰迅如今完全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就是了,某種意義上來說,當權者都是偏執的,小小的駱氏族長如此,高高在上的帝王亦然。

    駱氏族學的招生情況不算好,甚至還比不上駱氏閨學的盛況。

    可即便如此,駱辰迅也不氣餒,慢慢來,隻要書院能出上一兩個才子,就能打響名頭了。

    至於閨學,不過是小道罷了。

    不過饒是如此,駱氏的族長夫人成為了駱氏閨學的負責人,至於教導的人員,有幾位江南的有名的才女,還有宮中積年的老嬤嬤,再就是駱氏的族長夫人了。

    在經曆了三日的考試,兩日的錄取之後,包括駱氏的十來個子弟,外麵招收的三十個或窮或富家子弟,駱氏族學從蒙學班到少年班,總算是湊齊了。

    駱辰迅這個曾經的翰林院山長,親自地擔任蒙學班的教員,他要親手教導出一批孩子來,打響駱氏的名頭。興致勃勃的他帶著無限的激情去投入到了自己的事業中去了。

    帶著同樣心思的還有他的堂弟,可駱辰逸卻被在家裏坐館的老夫子給請進了書房。

    本來他一個堂堂大儒,若不是看在文定公的麵子,就算是駱辰逸這小子拿出多少的孤本,自己都不可能答應他來林家給兩個孩子啟蒙。後來又加入了文定公的小孫子,又有顧家的兩個孩子。

    這幾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倒是讓自己的晚年生活多了許多的樂趣。

    可這些日子呢?他竟然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這是以往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可誰知竟然會發生在這兩人的身上。

    “所以你倆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駱辰逸板著臉,對著自家閨女兒子問道。

    林佑寧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家父親,又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略略地探出了半步,將比他大半個頭的妹妹給護在了身後。

    “學會糊弄人了?你們可真有能耐,長本事了是不是?”

    “父親,都是我的錯,我不愛寫大字,所以哥哥就幫我寫了幾張!”

    佑安看著以往笑嗬嗬的父親一臉的怒氣,知道這事兒不能善了了,很有骨氣地對著自家爹道。

    “佑寧你怎麽說?”

    駱辰逸臉上難得的有些失望之色,極力地控製著,對著兒子問道。

    “妹妹很聰明,隻是性子不穩,喜好的東西又比較雜,時間有些不夠用,所以我便想著……兒子錯了,求父親懲罰!”

    佑安比佑寧好動,最不愛的就是這種一動不動的練大字這種活動了,可偏生為了磨練她的性子,不管是啟蒙的老夫子還是黛玉,都愛給閨女布置練字兒的功課。

    兩個孩子因著是雙胞胎之故,所以在很多的方麵都很相似,若是外人,肯定是無法分辨這筆跡的不同,可偏偏,不管是駱辰逸還是老夫子,都能看的出來這其中的天差地別。

    往日裏在這林府,最寵孩子的並不是內宅的靜孝郡主,反倒是這位駙馬爺,每嚐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和念頭,很多時候都能說服老夫子。

    所以府中的這些孩子算是真正地做到了因材施教,寓教於樂的。

    往日裏並不覺得自己苛刻的老夫子在發現兩個小屁孩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這種把戲時,他自然是怒了。

    當然,也有一肚子的話要和這位駙馬爺說,看吧,孩子頑劣,所以才要嚴苛,並不能如同駙馬所言,這小兒天性,最容不得束縛。

    老夫子將此事擺在駱辰逸麵前,倒是想知道這位會怎麽處理此事了。

    不得不說,縱然之前並沒有覺得此事有什麽大不了的的駱辰逸在聽到老夫子的言下之意時,倒是有些羞惱的。

    “您放心,此事我定然會給先生您個滿意的答複!”

    駱辰逸心中憋著口氣兒,想要知道自家的這兩位能給自己一個怎樣的答複了。

    好在兩個孩子能看出父親是真的生氣了,所以並未再有什麽遮掩之詞,爽利地認了錯。

    “既然知道錯了,那麽就去給夫子道歉,夫子會如何懲罰你們我不管,佑安罰寫大字百篇,佑寧每天多站一刻鍾的馬步,你們可服氣?”

    “服氣,再不敢了的,要不然哥哥的懲罰就免了,我雙倍,成嗎?”

    知道自家哥哥體弱的佑安輕聲地問道。佑寧自小身子弱,也最不愛運動,不過是因為府中有了教頭,所以逼著孩子們不得不去參加鍛煉。

    可即便如此,佑寧也不愛動,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的主兒。

    駱辰逸夫婦倆為了讓兒子能多運動一二,也是操碎了心,府中不僅有很多孩子們玩的設施,甚至很多時候,黛玉都要親自地陪著孩子們下場試試,為的便是鼓勵他們能多玩會兒。

    佑安對於這種戶外運動最是歡喜,平常也一直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她在武學上的天賦甚至比顧雲這個武將世家出身的都要好,都要強。

    可終究是個女孩子,又不能考武舉,又不能上戰場的,學上一身的功夫駱辰逸倒也不擔心,畢竟自家閨女武力值彪悍,日後哪怕是嫁出去了也不怕人欺負了。

    可是性格呢?

    一般習武的之人,性子都頗為地堅毅,可男人的劣根性卻是不愛這樣的女孩子,再不然兩個性格強勢之人,日後的相處啊,生活地都不會太幸福,畢竟夫妻生活就是一個彼此之間包容和妥協的過程。

    若是在後世,駱辰逸也許會覺得自家閨女這樣挺好的,多有性格的小閨女,肯定也能找到欣賞她的男人。

    可是在這個時代,在這樣盲婚啞嫁的年代裏,駱辰逸真心是不敢去賭這種微小的可能。

    否則的話,坑的可就是閨女一輩子了。

    即便是自己和兒子都不在乎,可以養活閨女一輩子,讓她不用依靠男人或者,可是佑安自己心裏能暢快嗎?

    別人的閑言碎語,各色人等的目光,她能一點兒都不顧慮?

    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麽,總歸駱辰逸在小心翼翼地保住自家閨女的特色的同時又在遵循著這個社會,這個時代的習俗,讓人磨平她的性子。

    外圓內方,這是很多人在追求的境界,也是駱辰逸對於自家閨女的期望。

    所以此刻,聽著閨女這話,駱辰逸眼皮都沒抬一下,

    “再囉嗦,佑寧的懲罰加倍,每日的馬步兩刻鍾。”

    佑安聞言,忙閉上了嘴巴,心中也是略略地有些委屈,長這麽大,駱辰逸永遠都是支持他們的那一個,不管是自己有多少的匪夷所思,有多少過分的要求,父親明明都會無條件讚同,並且想法設法地替自己完成心願的。

    可誰知,他竟然對著自己冷臉。

    哪怕是自己和哥哥做錯事在先,可是佑安還是覺得委屈的很。耷拉著小腦袋,眼圈兒都紅了。

    駱辰逸差點兒心疼壞了,怕自己破功,忍不住地出聲安慰她,所以冷聲道,

    “還不快去找夫子道歉?”

    兩個孩子對著父親回禮之後,轉身出去了。

    “別哭,別傷心,父親肯定不是惱了你的,都是我的錯,咱們好生地找了夫子認錯,領了罰,父親大人肯定會原諒咱們的,是不是?”

    聽著佑寧像模像樣地在安慰著妹妹,駱辰逸很是欣慰,佑寧畢竟是長子,是林家未來的繼承人,所以自己夫婦對於他寄予厚望,也一直都是教導這讓孩子能擔負起責任來。

    現在看來,效果似乎不錯,反正同樣年齡,佑寧顯然比佑安更加地懂事,更加地成熟些,也愛思考,這些都是孩子的優點。

    至於缺點麽,自然也不少,可駱辰逸也沒想著要將自家孩子教育成為聖人,所以隻要不是太過明顯的缺點,那就隨他去了。

    也不知佑安說了什麽,反正兄妹倆漸漸地沒了聲音。

    駱辰逸也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矯枉過正了?是不是太具有超前意識了?孩子們未來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這份兒獨特而感到痛快和迷茫?會不會不幸福?

    可說到底,經曆了那樣的時代的自己,總還是帶著些許的不甘心的,所以在對待兒女的教育上,他不自覺地就在用那個時代的標準在雕琢著自家和親戚家的孩子們。

    意識到了問題的駱辰逸自己也隻能苦笑,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男女平等啊,婦女解放的,聽著挺像是那麽回事兒的,可到底是需要時間的。

    現在這樣的時間裏,他反正不覺得自己能做到很多人幻想的那種程度,成為女性解放運動的代言人之類的,也許自己做不到的。

    不過,慢慢地嚐試一二,總還是可以的……

    這事兒不急,駱辰逸放下了心事,去了內院去找妻子去了,這事兒他得先得和黛玉說說,省的她一會兒要惱死了。

    可縱然如此,兩個孩子的懲罰還是加倍了。

    一向柔善的黛玉冷著臉的時候,兩個孩子直接地傻眼了,本來已經委屈的不得了的佑安直接“汪”地一下哭了,可縱然如此,父親與母親都是冷著心腸,讓他們去反思去了。

    體罰這事兒不管是駱辰逸還是黛玉,都不讚同的,可有比體罰更好的法子,做檢討啊!

    寫上一千字的檢討,駱辰逸很是機智地提出了這個陰險的法子,替孩子們免了跪祠堂的懲罰。

    黛玉也覺得這個法子新鮮又好用,所以縱然是知道丈夫心疼孩子們的心思,可也沒有戳穿。

    畢竟兩個都是自己的心頭肉,祠堂裏畢竟陰冷,不管是誰傷了,心疼的肯定都是自己。

    從先生那兒回來,也不知道老先生說了些什麽,總歸兩人都是紅著眼圈兒,可沒想到的是,他們麵臨的不是父母的寬慰,反倒是母親的雷霆之怒。

    黛玉在麵對孩子時一向都是嚴肅形象,可即便再如何地眼裏,可也沒有如此這般的疾風驟雨過。

    兩個孩子已經徹底地懵逼了,駱辰逸在心疼的同時也覺得惱的不行,自家的孩子,還是嬌慣太過了,所以一點兒的抗壓和靈機應變的應對都沒有。

    不得不說,這一刻他是有些失望的。

    黛玉自然是看出了丈夫的臉上的神色,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兩個孩子第一次領受到了父母的懲罰,夫子的懲罰,天要塌了。

    從這日起,不管是黛玉還是駱辰逸,都開始在調整自己的教育方法了。

    果然,養兒方知父母恩,現在的駱辰逸想想自己小時候犯渾的日子,倒是有些能理解駱文遠這個當爹的為何和自己不親近了。

    畢竟是自己最先表現的疏離不親近的,那種抗拒一次兩次地還好,可是時間久了呢?

    駱文遠也並非是鐵石心腸之人,所以和自己不親,對著各種孺慕的小兒子,他自然是疼寵有加了。

    至於後來的自己,雖然掩飾的很好,雖不至於是仇視,可怨恨肯定是有的,所以駱文遠更加不待見自己,這樣的事情自然也而是會發生的。

    可到底不管如何,現如今駱文遠這個做父親的已經因為意外離開了這個世界,自己的這份兒反思和感悟就顯得虛偽了許多。

    駱辰逸因為家庭,因為自己的孩子,開始了新的成長。

    以前聽著這些口號,他實在是覺得虛偽又令人反感的,可是現在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這其中的真諦。

    不管別的其他,至少駱辰逸有了這份兒感悟,也開始在成長了,倒也不算晚。

    至少自己的兩個孩子能因為自己的成長而受益,他就滿足了。

    自打這日開始,夫妻二人都開始了屬於微小的調整和改變,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這並不隻是一句口號,而是夫妻二人在踐行的。

    林佑寧和林佑安兩人在第三日的傍晚將自己兄妹二人寫好的認錯書交給了父親,看著兩個紅著臉,各種羞窘的孩子們,駱辰逸的心情總算是好了許多。

    老夫子那裏對於這個弟子的誠心認錯自然也是原諒了的,本來他年歲大了,可又是無兒無女的,日後的養老送終都是駱家小子的事情,這兩位學生,對於他來說,也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學生,彼此之間相處的更像是祖孫,既然兩人都認錯了,駱家小子和公主也都做出了懲治的舉措來,他自然是消氣兒了的。

    既然老夫子都原諒了他們二人,黛玉夫婦也不會揪著不放,隻要孩子們認識到了這個錯誤,那麽此事就翻篇。

    這場風波,總算是煙消雲消了,不管是黛玉的育兒心得還是駱辰逸的畫作中,都將此事認真嚴肅地書寫了下來。

    雨過天晴之後,佑安似乎也不那麽抗拒寫大字了,佑寧的蹲馬步時間一直都沒有減少,也在堅持著,雖然辛苦,可也知道,這是為了錘煉自己,所以他一直都堅持了下來。

    吃一塹,長一智。

    對於孩子們的表現,黛玉夫婦很是滿意。

    日後,寫檢查的法子從親近的幾家子開始推廣,大家甚至還舉一反三地弄出了什麽“保證書”之類的東西,甚至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念檢查這種恥感爆棚,令人羞憤欲死的事情也發生了。

    駱辰逸這個始作俑者也隻能在心中暗暗歎服古人的聰慧勁兒,果然不是蓋的。

    到了後來,皇帝竟然將此事在朝堂上開始當成了殺手鐧來用,寫檢討啊悔過書這些的雖然羞恥,可畢竟閱者隻有自己的頂頭上司皇帝,可是讀檢討這種東西,實在算是奇恥大辱,甚至比脫光了在午門打板子還要讓人覺得恥辱。

    第一個讀檢討的禮部官員是個往日裏威嚴厚重的老儒,平常動輒講規矩,說道理的,老頭子固執的要死,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忠君愛國之心,所以動不動地就要來個死諫,來個跪諫。

    以往皇帝也拿人家沒辦法,畢竟這樣的老儒都算是人精子,輕易不會露出自己的把柄給皇帝,所以憋屈的也隻能是皇帝自己。

    可好歹地讓皇帝給抓住了一次把柄,往日裏也許不過是訓上幾句就算了,可偏生,皇帝覺得自己心氣兒不順,受了那麽多的委屈,總要出口氣兒的,所以令老大人寫了檢討書,可這還不算完,竟然當著朝臣的麵兒,在大朝會上親口念出來。

    這和禦史彈劾,和同僚攻訐都不同,在他看來,這是自己硬生生地往自己胸口捅刀。

    所以這位老大人在念完這份兒四不像的檢討之後,一口老血噴出來,然後昏死了過去。

    抬回去的老大人並未跟以前那般再接再厲,反倒是上了折子,他要告老。

    按著以前的習慣,皇帝總應該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把戲,再三地挽留老大人,告訴他,你對朕,對著這個國家很重要,不僅是朕離不開你,便是這朝廷也離不開你,離了你,百姓就要餓死之類。

    可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想的,老大人的高老折子很快地就批了。

    這下子,簡直是雪上加霜,老大人嘔的半死,直接地一命嗚呼了。

    朝野一片嘩然的同時,大家都將責任推到了皇帝新弄出來的這個大殺器上麵了。總好過說是皇帝小心眼,再不然是老大人小心眼吧?

    因為這位老大人自己本身德高望重也就算了,大家總得敬老尊賢吧?

    老大人以前也並不是沒有風骨之人,往日裏盡管固執又討嫌,可畢竟他一心為公,並無私心,是不是?

    再者說了,這位老大人還有個了不起的親戚。

    忠順王。

    可是現在呢?

    就是因著皇帝看不上忠順王爺,就想著和自家弟弟鬥氣,所以就將老大人給羞辱死了,大家雖然嘴上不說,可心中對於老大人還是同情居多的。

    又有這幾年,忠順王爺也不大在外麵走動,朝堂上也是愛來不來,不大會給皇帝添堵了,可當今如此地小心眼,真是令人側目。

    大家的這些腹誹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可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小心眼,是在報複誰,反正老頭兒自己心胸狹窄,與自己何幹?

    更何況,這老小子又是什麽好東西了?

    一副道貌岸然之態,私下又給自己的那個好弟弟忠順拉攏了多少的清流,為他造勢,否則的話,忠順哪裏能那般地囂張,讓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都得讓著他。

    更何況上麵還有個上皇壓著,皇帝想想自己以前的日子,再對比一下現在的太子,簡直就是太心酸了。

    頓時地覺得自己就是個萬年好爹的皇帝直接地將內心的那一丟丟的愧疚給丟到了後腦勺,雖然也派了翰林學士去致祭,可到底也不是什麽太光榮的事情。

    忠順王妃趕回了娘家去治喪,對於皇帝的決定,忠順王妃隻覺得滿心的憤恨,逼死了自家親爹,她倒是要看看高高在上的那位會得到什麽好兒來?

    吏筆如刀,總要讓皇帝也品嚐一下這種滋味兒。

    皇帝並不知道忠順王妃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告訴自家弟妹,朕隻要活著盡興,隻要百姓富足,國家強大,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不管如何,百姓對於這位帝王的評價確實不錯,在某種意義上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這位老大人沒了,駱辰逾夫婦倆自然也是要上門去道惱的,接著這個機會,青離郡主和王妃總算是見了一麵。

    畢竟是庶女,王妃平時也並不一定會覺得這位郡主有多好,可人在脆弱時,有這樣貼心的安慰,她隻覺得這閨女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閨女了。

    所以母女二人的感情突飛猛進,因著青離郡主傷了身子,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再懷上身子,王妃甚至是為這個庶女準備了不少的各色偏方藥材的,為的就是好生地調理她的身子,女人啊,總還是要個兒子傍身的。

    母子二人感情深厚,駱氏二房和忠順王府的關係也就更加地親密了。

    畢竟是嶽家,所以也撕擼不開,駱辰逾就隻能任由妻子和嶽家往來了。

    可皇帝不這麽想,反倒是覺得駱辰逾不識趣兒,簡直可惡。

    駱辰逾位置太低,皇帝太過關注這麽個中不溜丟的小侍衛,也是奇怪。

    既然沒辦法折騰駱辰逾,他索性去折騰自家弟弟好了。

    三天兩頭地接到兄長斥責的忠順王爺卻也沒有戰戰兢兢,反倒是更加地肆意了。

    聽戲捧角兒,提籠架鳥,一副老紈絝的作為,丁點兒也沒有悔改之意。

    這種兄弟撕逼,又是涉及到天下最為尊貴的家庭,不少八卦人士都是興致勃勃的,甚至還有好事之人開了盤口,賭這位王爺到底能堅持多久。

    至於誰贏誰輸的問題,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當初有上皇護著,這位王爺都拿當今沒辦法,成為了輸家,更何況是現在呢?

    所以現在大家關心的是,皇帝會不會趕盡殺絕,忠順王爺會不會憤而反擊?

    可不管是皇帝還是忠順王爺的反應,都是出乎意料的,這位爺越發地囂張,越發地肆意,似乎是在享受著自己人生中最後的榮華。

    當然,這,這也確實是他人生中最後的自由和榮華。

    後來覺得自己對忠順仁至義盡的皇帝終於忍無可忍,在禦史又一次地彈劾忠順王爺跋扈時,將他全家給圈禁了。

    皇帝總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可到底其實也沒有說沾上多少的便宜,畢竟忠順早就將自己的家產給處理的差不多了,又有閨女庶子的早就嫁的嫁,分家的分家,偌大的府邸隻剩下三個主子,七八十口子的下人罷了。

    這對於曾經幾百人的王府來說,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親兒子實在是跑不掉的,否則的話,哪怕是背著忤逆的名頭呢,忠順隻怕也是要將嫡子趕出王府的,可惜的是,那個時候為了爭奪大寶,他實在是沒少拿兒子作秀,著實地得罪了高高在上的那位。

    將兒子趕出去倒也可以,可最擔心的是,自己鞭長莫及,皇帝那個小心眼子的又趕盡殺絕,也是因為這個,忠順並不敢冒險,也隻能讓嫡子隨著自己一起圈禁了。

    這樣其實也好,盡管圈禁了,可除了不能出府之外,其他的基本上也沒有任何的變化,自己照樣能享受華服美食的生活,所以何必計較那麽多呢?

    這樣安慰自己的忠順,總算是老實下來了。

    本著外嫁女不究的原則,皇帝倒也沒想要追究侄女兒們的情況。

    可偏生有個愛自作聰明的小宋氏在,生怕落魄的王府會帶累自家,會帶累自家閨女,對著青離郡主各種地嫌棄。

    管家的權力也回到了小宋氏的手中,既然你要忙著照顧閨女,那自然是沒有多少時間來理會這家裏的小事兒的,所以她將權力籠在了自己手上。

    盡管這些日子自己沒有理過這些有的沒的,可青離身為兒媳婦,也不可能內院所有要緊的地方明目仗膽地都換上自己人吧?

    再者說了,小宋氏這個做婆婆的,一向表現的都是不愛抓權,不大為難兒媳婦的樣子。

    哪怕是自己的侄女兒不招兒子喜歡,如今枯萎在駱辰逾的後院,這位嫡親的姑姑也沒有想過要之女兒出頭的。

    所以如今小宋氏的這一手一出,倒是打了青離郡主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對於婆婆為何出現了這種變化,其實也不難猜測,左不過是因為自家的娘家出事兒了,風光不再,這是最大的原因。

    第二麽便是自己沒有兒子傍身!

    青離郡主無疑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一般都活的比較通透,比較痛苦。

    可青離郡主並不如此認為,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經營著自己的人生,說句步步為營也不為過,小心翼翼地長大,成功地出嫁,算計了丈夫,基本上每件事情都是如願以償的,可唯獨人算不如天算,她生了個閨女,而不是那個如今已經做了花肥的太醫的誤診,自自己懷的是男胎。

    這人生啊,有了第一次的失敗,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千萬別驚訝,這便是人生常態。

    青離郡主遇上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個坎兒,和婆婆爭權。

    都說女人的依靠是男人,女人的戰場是後院,以前的時候青離郡主對此的體會並不如何地深刻,可是現在呢?

    聽著婆婆明裏暗裏地指責,說是自己霸著丈夫雲雲,她總算是深深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也是自己大意了,畢竟她也是從王府那樣的戰場裏出來的,盡管沒有親自上手過,可是圍觀目睹的簡直不要太多!

    所以自己怎麽能對這些手段不熟悉呢?

    婆婆顯然並不多麽地高端,可她占便宜啊,她有天生的優勢!

    婆婆是長輩,婆婆有個孝順兒子。

    這樣的兩條都是卡著青離郡主的喉嚨,她基本上就沒有什麽太大的辦法可以扭轉這樣的局勢。

    她其實是不在乎丈夫會有幾個女人,亦或者身邊是不是有什麽清俊的小廝之類的,可她在乎的是,這後院裏的女人能否能生,子嗣才是一切。

    從王府出來的青離郡主比誰都敏感,可如今的情況就是這樣的糟糕。

    自己不能生,她還不想讓別人生,可該如何是好?

    也許,這個決定權從來都不是在自己的手中,反而是在看似文弱的丈夫手中。

    所以是不是也該信任自己的丈夫一回,還是需要更加的提防?

    青離郡主還未理清自己的感情,看著丈夫身後那兩個美貌的女子時,她隻覺得迎麵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來了。

    自己整個人都覺得是冰冷冷的,牙齒有些打顫了。

    她如此明顯的異樣自然是引起了駱辰逾的側目,他疾步上前,握住了她不大熱,有些沁涼的手,皺眉道,

    “手這樣涼,如何不多穿一件?如今的天氣也不暖和了,你是不是該自己多注意一些呢?都是做了母親的人了,還是如此地粗疏,可別讓閨女跟著你學才好呢!”

    夫妻二人,很少有這樣溫馨的時候,青離郡主明明覺得他滿是誠摯,滿是擔憂的,可是在看到他身後那兩位低眉善目的女子時,到底還是暖和不起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