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豆包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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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包番外二

    他想起他母親,又不禁悲從中來。感覺家裏那麽多大人,沒有一個能明白他,沒有一個能貼近他的內心。舒葉輝渾然不覺自己兒子已經陷入了一段苦惱當中,猶自在那裏說,“不喜歡你也沒什麽,年輕時候的感情嘛,多少都成不了,那都是用來打怪練級的——”

    “所以你跟我媽的感情,也是用來打怪練級的嗎?”舒葉輝話音未落,舒艾維就爆發出一聲大吼,少年的聲音清越,帶著幾分變聲期的磁性,配上他的話,聽得舒葉輝一愣。

    他猛地一個刹車,還來不及組織語言勸解舒艾維,他已經不顧車流,直接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少年腿長步子大,很快便消失在了車流當中,、剩下身後一片司機的大罵聲。

    舒葉輝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反而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兒了。

    舒艾維下了車,鑽到了一條小巷子裏麵,後麵一靜下來,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裏。他才從田蜜那裏回來,走到半路上,因為心情不好,突然聯想到他媽媽,跟他爸爸生了氣,又不想再回去。回去了,田蜜和姥姥肯定要問,但他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解釋。他誰都不想說,誰都理解不了他,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浪費唇舌?

    舒艾維找了家網吧坐下來,把手機關了,專專心心地開始上網。他並不常打遊戲,總覺得那東西是虛幻的,人在那裏麵久了,容易認不清楚現實。但是遊戲對現在的他而言,卻是一件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舒葉輝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舒艾維消失的路口,直到後麵司機震天響的鳴笛聲才把他的神誌喚回來。他連忙調轉車頭,朝田蜜他們家開去。

    舒葉輝到了田蜜他們家裏,那邊正要睡覺。見他去而複返,都以為有什麽事情。舒葉輝見舒艾維不在,猶豫了一下才跟他們說了剛才舒艾維突然發脾氣,拿當初蔡一一的事情來指責他,還跳車走了。

    舒艾維一向性格平和,是老師家長眼中那種乖學生,突然跳車離開,算是他做得比較出格的事情了。魏玉琳一聽到說舒艾維不見了,還是舒葉輝一句話引起的,原本對他就沒有什麽好印象,這下更是把責任全都推在了他身上。“你這幾天究竟跟豆包說了什麽了?他這幾天一直不對。”就算是教師,老了那也是個絕經了的女人,擁有這個團體普遍的不可理喻,“肯定是你的錯,肯定是你自己平時不檢點,讓他想到了他媽媽。都怪你!”

    眼看著魏玉琳越來越激動,田蜜連忙攔住她,“魏姨,你先別急,豆包多半是在半路上沒有來得及趕回來。你知道的,他爸爸開車過來,豆包走路,肯定沒這麽快。他那麽大一個人了,又是個小夥子,不會有事的。”

    舒葉輝聽到魏玉琳的指責,原本就一直沉靜的麵容顯得有些悲傷。偏偏他麵對這個老人,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蔡一一已經死了,她用她的死亡在舒葉輝的生命當中打上了陰影,餘生那麽長,他將會一輩子都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有的時候舒葉輝也在想,蔡一一這樣做是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早就猜到會有今天,會有他這樣左右為難的一天。然而她已經不在了,要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果有一天斯人可以入夢,他倒是很想問她一句,萬一他絲毫沒有愧疚呢?萬一他早就已經有了更愛的人呢?那她讓田蜜把孩子送到自己身邊,不是要毀了孩子一輩子嗎?

    可惜這些都問不到了。再多的疑問,他都沒有答案了。

    魏玉琳說了他兩句,當是發泄情緒了,正好田蜜出來打圓場,就憤憤地坐下來,衝舒葉輝翻了個白眼兒,“豆包真要有個什麽事情,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哪裏有那麽嚴重。”田蜜端了杯水遞給魏玉琳,“豆包那麽大個人了,他又一向懂事聽話,不會有事的。”

    “正是因為豆包從來都很聽話,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事情,我才擔心啊。”她歎了一聲,“你不知道,越是聽話的小孩兒,叛逆起來越麻煩。”

    田蜜笑了笑,“不會的。你要相信豆包,他是這會兒心情不好,過了就沒事了。”

    魏玉琳沒有做聲,歎了口氣,懨懨地坐在沙發上,神情之間滿是擔憂。

    田蜜也給舒葉輝拿了杯水,低聲勸道,“豆包會沒事的,你也不用太自責。”

    他可以不自責嗎?雖然不知道豆包為什麽突然發火,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傷害了他,他今天會這樣突然跳車嗎?說到底啊,還是自己不好。

    舒葉輝揉了揉臉,感覺到一種從心裏生出來的無力感。他麵對那麽窮凶極惡的對手都沒有這樣過,偏偏在麵對自己孩子的時候,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父子倆的隔閡由來已久,隨著年齡增長,就像是一塊舊疾一樣,越發難以根除。時間一長,竟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他們兩個也就越發疏遠起來。

    今天晚上的事情,舒艾維雖然是無心之言,但卻說明,他其實對他母親的死因早就一清二楚。大人們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提過,這是他自己,根據大人的隻言片語推斷出來的。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其實這個孩子,比他們想的要早慧很多?他心裏一直裝著事情,從未表露。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到了氣頭上麵,大人們多半都還不知道他心中藏了事情。

    是啊,誰會想到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老師家長眼中的好孩子,外表看上去陽光樂天的小夥子,會裝了那麽多事情在心裏呢?那些心事,是不是就像苔蘚一樣,陽光永遠照不到?

    田蜜覺得有些挫敗,她一直想讓豆包快樂無憂地成長,給他最大最多的愛,沒想到他心裏還是藏了那麽多不願意告訴其他人的事情。

    她在陽台上歎了口氣,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側頭一看,是曾向隅。

    這個人才是,好像什麽苦難和悲傷都不會在他身上存在一樣,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一如既往地中二和幼稚,絲毫沒有長大。

    不,也不對,他其實比以前有擔當了很多,隻是因為中二幼稚在他身上占得比例太大,她這個當老婆的都忽視了而已。

    看到他過來,田蜜問道,“把你吵醒了?”

    曾向隅在陪餃子睡覺,剛才舒葉輝來沒有叫他,現在才出來。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看女兒睡著了,就出來了,正好碰上。”他走到田蜜身邊問她,“怎麽了?”

    田蜜輕輕歎了口氣,“豆包今天突然吼了他爸爸,還把他媽當初的事情拿出來說,跳車走了,現在都沒消息。”

    “你擔心他?”

    田蜜先是點了一下頭,馬上又意識到曾向隅說的“擔心”跟她的“擔心”不是一回事情,連忙補充道,“我不是擔心他今天晚上,我是覺得......這孩子好像跟我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曾向隅就笑了,“你預想中?你預想中的舒艾維是不是軟軟的很聽話,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就沒有一分心思,每天跟個傻白甜一樣?”

    田蜜語塞。雖然曾向隅的描述很有問題,但是仔細想想,發現確實如此啊。大人眼中,聽話的小孩兒不就是成績好,樂觀向上又開朗嗎?可是如果連自己的心思都沒有了,那還是不是又有問題了?

    曾向隅見她怔忪,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看,你自己也被問住了是吧?”他居然還能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架勢,跟田蜜談話,“小孩子大了,始終都會有他自己的想法的,當家長的不要管那麽多。有的時候,心思重並不是什麽壞事。你當家長的,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他身邊吧?他始終還是要自己獨立出來做事的。豆包的家庭是跟一般孩子有些不一樣,但你們也不要用想的那麽......那麽不一樣吧?”

    “那麽多家庭不完整的孩子都平平安安長大了,也沒見出個什麽問題。你們啊,一味地把孩子嬌養起來,經不得風吹雨打,將來一樣經不住事情。現在隻是跟他爸吵了一架,如果將來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那你們兩個不是要整夜不睡,日子也不過了就為了他的事情擔心嗎?”

    “再說了,男孩子原本跟父親就不是那麽親近的,何況現在正是青春期,他們父子倆吵幾句也很正常,不用管那麽多。”曾向隅從來心大,但是這一次,田蜜卻覺得,也許他說的有道理?

    男孩子原本就應該拖出來曆經風雨,豆包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也沒什麽壞處,隻要正確引導,也不會生出什麽事情來。況且,她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做事情有分寸,不會出什麽大的紕漏。

    聽到曾向隅這麽說,田蜜也放心不少。他親了田蜜一下,“放心吧,你白天累了一天,不用擔心那麽多。我去找他爸爸談談,他們父子倆沒什麽大問題。”

    田蜜點了點頭,看著曾向隅朝另一邊陽台走過去。

    舒葉輝在那邊煙都抽了小半包了,曾向隅一進去就被那股味道給衝了出來,“你坐在這裏也不覺得有問題麽?”

    舒葉輝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做聲,又低頭狠狠地抽了一口。

    曾向隅見他這幅樣子,感覺也沒什麽好說的,原本打算離開,但是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對他說道,“你打算就這樣一直抽煙抽死嗎?”

    舒葉輝不理他,曾向隅又說道,“你別把事情想太複雜了,豆包那孩子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鬧別扭也是一時的事情,不會有事的。”

    舒葉輝苦笑了一下,曾向隅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當然不會理解別人的苦了。他跟舒艾維本來就跟一般的父子不一樣,何況中間還隔了他母親的死,想要修複關係,太難太難了。

    其實現在想想,覺得豆包不親近他也是有原因的。他一直都很依賴田蜜和魏玉琳,那畢竟是一手帶大他的人,還都是女性,從感情上來講,跟自己親近也是應該的。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舒葉輝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豆包的感情從他姥姥和媽媽身上移回來。加上......他隻要一看到豆包就想起他媽媽,他實在不願意麵對這個孩子。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豆包對他心生怨氣吧?

    曾向隅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孩子呢,年齡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很正常,你不要總是想東想西的。他未必就是真的對他媽媽的死耿耿於懷。他跟蔡一一,連麵都沒有見過,能對他媽有多深的感情?今天晚上衝你那一句,可能還是你說話不注意把他惹到了。你下次注意就好。”

    見舒葉輝抬頭朝他看來,曾向隅就樂了,“看我幹什麽?我說的沒道理嗎?青春期的孩子,無論男女,跟他們相處都要相當注意,很多大人忽略了。”

    見曾向隅說的煞有介事,舒葉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很苦,“你倒是懂得多。”他這個當爸爸的,跟人家這個當爸爸的,還是差得有些遠。

    “那當然。”曾向隅聽見舒葉輝誇他,要不是顧忌著眼前這個人心情正不好,他的尾巴多半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我可是看了好多這方麵的書呢。”說完曾向隅又有些訕訕的,“那什麽,不是我不把舒艾維當自己孩子,隻是因為......你還在,有些事情我不好暫代父職,不好說。”

    “豆包呢,好孩子肯定是個好孩子,這會兒鬧了別扭,下次你要再注意。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又正是青春期,你不能再把他當個孩子一樣對待了。他其實很想得到認同,你就從這方麵來跟他談吧。”

    舒葉輝正要點頭,曾向隅手機卻響了,他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連忙對舒葉輝說道,“是豆包打電話過來了。”他接完電話,簡單地囑咐了兩句,掛上電話對上舒葉輝充滿渴望的眼睛,“好了好了沒事了,他等下過來,你也早點兒回去吧,等田蜜問清楚為什麽,再跟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