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西月峰，月色朦朧，樹影婆娑，銀白色的月光撒在地上，勾勒出一張溫柔的網。

    蘇笑輕輕歎息，身旁的少女倩影早已循著柔和的清風離去，隻餘一絲淡淡的清香還殘留在空氣之中。蘇笑想起了過往的一幕幕，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最終一次次相遇，也成為了他離開青泉村之後僅有的一個朋友。

    暖陽向來神秘，此番鄭重其事的離別卻不同以往反而讓蘇笑有些覺得難受，他幾次三番看到她張口欲言掙紮的模樣，最後隻留聲聲歎息。

    蘇笑輕輕地躺在草坪之上，自從他開始接受這個世界的一切，他就對於仙這個一個字抱有無盡的幻想，直到他遇到了澹台明玉，他才發現這一條道路從未如此接近。看著夜空之中星光流轉，興許是暖陽的離去讓他有些傷感，每一顆星辰如同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卻又隨著一陣清涼的夜風消散而去。

    “嗯？”蘇笑平躺著，突然覺得皎潔的月光之中仿佛有一絲異樣，一道仙逸的倩影緩緩落足在蘇笑身前，她身後如水一般傾瀉而下的月光仿佛連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了許多。

    雪色底錦緞月銀白宮裝，身後則是星光罩紗衣，三千青絲頭綰風流別致傾髻，熟悉的模樣赫然是碎月宮中的月煙羅。

    蘇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眼前看到的這一幅如畫美景，但隻是須臾，便連忙起身行禮：“蘇笑見過宗主！”

    月煙羅掩了掩嘴，眸子有些笑意：“怎麽不稱呼我為師姐了？”

    蘇笑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原本在碎月宮中無論如何都不會將月煙羅的身份往宗主方向去猜，也隻能以稱謂去試探，如今月煙羅再提起蘇笑也是有些尷尬。

    “坐下吧。”月煙羅也沒有繼續為難蘇笑，對她而言隻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更何況本就是她故意隱瞞身份，也就談不上以下犯上了。

    在蘇笑有些驚愕的目光中，月煙羅自顧自的將身後的紗衣攏起坐在草坪之上，畫中仙一般的女子如今卻一副輕鬆寫意的模樣。

    “怎麽了？”月煙羅輕輕笑了笑，神色很是恬靜淡然。

    蘇笑這才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宗主為何深夜到此？”蘇笑有些好奇地問道，月煙羅的舉動無疑讓他覺得地位之間的鴻溝被拉近了許多，也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來看看”月煙羅淡淡道，她的眼眸中盡是月庭宗千裏夜色，星光彌漫。

    半晌月煙羅才收回了目光，朝著有些不解其意的蘇笑到：“曾經我也住在這西月峰詠月居，近日有感，來看看。”

    “詠月居？”蘇笑有些驚訝，他現在住的地方正是詠月居，而他們現如今所在正是詠月居背後的一側崖坡。

    “不錯”月煙羅微微點頭，“我曾經也是攬月峰的弟子，有過一段在這西月峰上的時光。”

    看著月煙羅流露出一絲緬懷之色，蘇笑也就沒有打擾。他明白，月煙羅眼中的光景早已不是如今的暮色籠罩的西月峰，而是另一片更加廣闊的世界，蘇笑甚至有些好奇，如此嬌嫩的身軀之下究竟具備何種強大的力量能夠肩負起一個宗門的榮辱與興衰。

    “那我的責任又是什麽呢？”蘇笑喃喃地看著皎潔瀑的月色出神，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許多人許多事以及忙忙碌碌卻無所遁形的疲憊，想到了三皇子出現的那一夜，他握著短刀強忍著顫抖卻依然無事於補。他甚至還想到了少女憂愁的麵容之後到底隱藏著怎麽的悲哀與困頓，這一切的一切在這份靜謐之中拷問著他。

    隱約之中，蘇笑看到他在一陣陣天地的轟鳴與震動之中成就了仙王，無數人在大地之上跪拜敬仰，他看到自己身披錦衣，腳踏星河俯視著大地蒼生，隻是畫布如風抽動，曾經的仙王行走在漫長的歲月之中，孑然一身。一個個熟悉的麵孔逝去，一個個殘忍的敵人倒下，最終隻餘殺戮成性的自己將整個世界籠罩在黑暗之中。

    “我！到底為了什麽來而，又為什麽而去！”仙王一聲怒吼響徹天地，也將蘇笑的夢驚醒。

    蘇笑看著身旁溫情脈脈的倩影，溫暖的懷抱讓他逐漸忘記那一世仙王的淩雲之姿，嗜血之意。他於身旁的女子相擁而坐，看山看水卻唯獨覺得缺了什麽。許久之後他們有了成片金燦燦的稻田，有了遮風避雨的山居，有了數個孩兒繞膝。隻是強大的敵人永遠蟄伏在黑暗之中，最後她因為自己而死。他輕手將她放入雙棺之中，有些茫然的看著另一副為自己準備的歸處，他才驚覺，他尚未埋葬心中對功名的追求，對天下的抱負，對強大的渴望。

    “空老於林泉，真的好麽？”他顫抖著將木棺封上，一切壓抑著的情緒最終也無法挽救他的無能為力。

    蘇笑猛然睜開眼，卻發覺眼前依舊是月夜彌天，點點的星光仿佛從不曾改變一般亙古。一陣清風拂過，瞬間掠過一絲寒意，才發覺自己身後的衣衫早已在夢境之中濕透了。

    似乎是察覺到蘇笑醒，月煙羅才緩緩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蘇笑。

    蘇笑有些尷尬地看著身旁的佳人，秋水一般的眸子上方細密地沾著些許露珠。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循環的夢境之中，而月煙羅顯然在一旁守護自己許久。

    “無妨。”蘇笑正猶豫著該如何開口，卻見月煙羅輕輕搖了搖頭，清泉一般的嗓音讓他原本因為那兩個夢驟然緊縮的身體也舒緩了許多。

    似乎是知道蘇笑心中所想一般，月煙羅道：“這不是夢，而是悟。”

    “不是夢，而是悟？”蘇笑微微一怔，難道眼前這個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女子竟然還有讀心術？

    “可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蘇笑撓了撓頭。

    “現在的你沒有說，可是頓悟之中的你開口了。”月煙羅輕笑道，旋即看向遠處紅霞一片道，：“我隻聽到了兩句話。其一是‘我何為而來，又為何而去’，其二則是‘空老於林泉，真的好麽？’”言罷，月煙羅轉過頭深深地了蘇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