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靈桃仙子散迷花 東山處士驅惡石

字數:6965   加入書籤

A+A-




    話說銀蟾心急火燎尋找丈夫,白中玉又哪裏去了?悶來雨中走走,沿溪(浣紗溪,本名若耶溪)而行,一邊欣賞風景。但見:

    綠樹妝山黛,遊鳧結水流;

    縹緲煙嵐中,疑似到蓬萊。

    未知多遠,卻忽然聽到了悅耳的琴聲。白中玉略懂音樂,為之吸引住了,不自覺駐足聆聽。聽罷一曲,不禁脫口讚道:“妙也。”循樂聲而來的方向瞅來,竹林間有一所不大的庭院,青磚烏瓦,芳草麗花成簇成叢。未知主人為誰,撫琴者又何人。白中玉又不自覺至於門首。院門開敞著,可見裏頭打院門至於堂屋門,鋪設有一段石板路。

    白中玉立身大門口,是進去一訪主人,還是不要打擾人家而轉身離去,一時沒有主張。卻這工夫,屋內走出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她走到院門口,向白中玉問道:“這位先生(從衣著上看,來客像似文人,故如此稱呼),您是哪位?”白中玉連忙小禮,而後言道:“這位小妹,鄙人白中玉,乃外鄉之人。路過諸暨,小作停留。信意散步之間,為優雅的琴聲所誘,至於此間。但不知這庭院的主人為誰,撫琴者又為誰?煩請一告。”小姑娘答道:“主人是我家小姐,撫琴者也是我家小姐,姓施。”白中玉聽言,“哦”了一聲。

    此時,聽到甜美聲音響起,“小娟,請客人入來。”小姑娘應了一聲“是”,相請白中玉入院。白中玉不便拒絕,謝而進門。眼光掃了一掃,見這院裏麵十分幹淨,同樣不乏花花草草。於左,一張圓形石桌,環而有石凳三、四。右側則是一株高大粗壯的桂花樹,並一株小些的杜鵑花樹。本間的主人,也是小姑娘小娟口中的小姐,已然立身正屋之外。這位小姐生得:

    嫩肌白似牛羊乳,嬌容瓊梨兩般花;

    妖嬈秀媚姿色美,瑤池仙娥下凡間。

    天生麗質,傾國傾城,壓倒紅顏百萬名。白中玉不禁於心暗自讚歎:“真乃絕代佳人也!”小姐開口鶯鶯,萬福見禮。白中玉作揖而還。小姐請客人屋內坐。白中玉自認生客,連稱不便。雨已停,還是就院中石桌、石凳坐的好。小姐也不強請,拭幹石凳上的濕氣,同客人便就石桌對坐。轉頭,教小娟去燒水沏茶。

    小姐請教白中玉大名及身份,白中玉實言而告。小姐道:“原來您還是一位大人。”白中玉請教小姐芳名,小姐答:“妾姓施,名夷光。”白中玉一愣,“怎麽,施夷光?”夷光乃古之四大美人之首——西施的名字。莫不是,眼前這位小姐的長輩慕西子,而借名?小姐見到白中玉驚訝,言道:“君切莫吃驚。也不瞞您,妾非借人之名,而實為當年之西子也。”此言一出,更令白中玉震驚,差點打石墩上跌張。莫不是自己大白天遇到鬼了?這小姐怎麽便會是當年的西施呢?假如她真是西施,差不多三千年矣,不是鬼是什麽?要麽另有一種答案與可能,或為西施第多少次輪回轉世,但也有些講不通。難不成,她還成了仙了?

    小姐見到白中玉呆愣的樣子,忙加解釋,但同時也見一些戚色於麵。她言道:

    “夫差有何恨,勾踐有何恩;

    願不識範蠡,還作浣紗人。(借用古詩)

    妾當年媚夫差、破吳國,君一定聽說甚至清楚。自滅吳國之後,越王夫人嫉於妾或為越王收納後宮而得寵,於是狠心將妾沉湖而死。也因此,令範蠡負忿而離越國。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越王夫人對外謠傳妾為範蠡車船載去,遍遊五湖而不歸之事,遺下千古迷案。妾之冤魂待向越王夫人索命抱怨,但遇九天玄女相阻勸,遂罷前念。玄女娘娘以七色之花,造出軀殼,將妾之魂魄打入其中,得以複生。從此,身還苧蘿山下,隱居至今。妾已修成仙道,而非鬼也。”白中玉聽言,恍然大悟,“卻如此也。之前,確令小可震驚,不知其然。”

    這時,香茶奉上。白中玉同西施邊品邊聊。談到音樂,西施道:“願為君撫琴一曲。”教小娟捧過琴來。她邊彈便唱,唱的是李太白的《詠苧蘿山》詩:

    西施越溪女,出自苧蘿山;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顏;

    浣紗弄碧水,自與清波閑;

    皓齒信難開,沉吟碧雲間;

    勾踐徵絕色,揚蛾入吳關;

    提攜館娃宮,杳渺詎可攀;

    一破夫差國,千秋竟不還。

    曲終,白中玉道:“詩仙不知美人已歸故鄉矣。小姐昔年舍己身,忍辱含垢,而助力越國滅吳圖霸。千秋奇功,萬古流芳,令人敬仰也。”西施歎道:“殊不知,世人多有不解吾誌吾事,卻多罵妾紅顏禍水,令陷惡名三千載。”白中玉道:“但亦有人為小姐鳴抱不平,晚唐羅隱詩曰——

    家國興亡自有時,吾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西施道:“然舉妾者實在太少了。”

    白中玉估計自己坐此時已長矣,遂起身向西施告辭。西施道:“君急甚?且再聽妾撫琴一曲,再去不妨。”白中玉點頭複坐。西施操琴再曲。但是,白中玉卻感覺此曲特異,不知其所含音意如何。卻逐漸頭暈腦沉,未曉何情而發。不覺間,軟倒在地,人事不省。西施見狀,麵露冷笑。小娟道:“小姐,您又得著了。”西施道:“這名男子較以往那些不同,才華橫溢並通人之情、懂人之心、憐人之愛。而且,穩重不亂,不窺色心,柳下惠之類人物也。真是教人有些不忍害他。”小娟道:“您若不忍害他,那便宜奴婢得了?”西施把臉一沉,瞪了小娟一眼。小娟連忙以手掩口。

    西施起身,向白中玉吹了一口氣。白中玉身立而起,趨向屋內。要說明,他這個時候“睡”著,自己不能走路。而是在西施的術法操控之下,漂移而行。腳底是脫離地麵的,約距一寸。但是,其身似入非入屋門的這當空,停住了。西施一愣,因為不是她令白中玉停止的。怎麽回事?再弄術法,白中玉還是不前。術法如何失靈了?不能呀?

    猛然間,一名不速之客飄身而入庭院,而且也是一名女子,生得美麗。兩相比較,並不輸於西施。西施一驚,喝問:“什麽人?安敢擅闖吾宅?”對方道:“這你不需要知道。且來問你,你居心安何?欲將這名男子怎樣?”西施道:“你不肯將自己是誰告知本小姐,本小姐又憑何把心思講給你聽,要你曉得?再說,你同這男子認識嗎?有幹係嗎?也來幹涉別人之事,管來寬也。”對方道:“如何同我不相幹係?這男子乃吾夫郎。我自然不容許任何人對他懷有不軌企圖,對他構成危害。依我判斷,你對他必有禍心。”聽來可知,來者正是銀蟾,尋找丈夫亦至此間。發現丈夫為人控製住了,急忙搭救。

    西施一聽銀蟾說白中玉乃之丈夫,有心氣她,道言:“禍心?是疑我會對此男人不利,是嗎?你又憑什麽這麽說?我猜你一定是拈酸吃醋,擔心被人搶去自己的丈夫吧?”銀蟾怒道:“少來胡加猜疑。念及你我均為女流,姑且不同你計較這次。我隻將丈夫帶去。也勸你端正身行,勿要做出害人之事。別為我摸得你之底細,當心則個。”西施聽了,冷笑道:“想帶人走?那麽容易嗎?且不論這男子是否真是你的丈夫,但現在為本小姐相中了,必要將他留在此間。倆人你貪我,我戀你,長相廝守一生一世,溺於男歡女愛。走,隻走你的。”銀蟾怒叱:“真是個賤人,好無恥。”西施聽來不順耳了,叫道:“言誰賤人?”銀蟾同之戧火,道:“便是說你,怎樣?”西施語氣變得惡狠,道:“你找死。”銀蟾也故意氣她:“你又能奈我何?”西施道:“瞧不出,你還是一個碴子。那便看我,奈不奈何得了你。”攝取一隻石凳,向銀蟾便擊。銀蟾搖身,輕鬆躲過。西施再攝一隻石凳複擊。銀蟾又一次避讓。來凳走空。西施怒極上身,行以百花拳,攻取銀蟾。銀蟾起手抬足,與之相對搏。三、二十個回合,銀蟾一招“雙衝拳”,弓步側身(幅度偏大),雙拳上下,拳心同麵(朝側),拳鋒中於西施喉下與乳間。西施張跌,痛徹肺腑。負羞撫胸複起,欲要再作向前。

    這時,婢女小娟呼一聲:“小姐,接好。”已經將兵刃取來,乃一對護手銀鉤。西施接鉤在手,惡撲銀蟾。銀蟾亮劍敵之。劍來鉤往,隻殺得:

    青山失生色,碧水斷絕流;

    風颼寒刺骨,萬物遭肅戕;

    五仙陷混亂,五蟲不自保;

    七界歸始元,十世難複修。

    不可謂不激烈。多時,西施最終支撐不住,將身遁去。銀蟾恨恨道:“便宜了這妖女,為之跑掉。再讓我遇見,必予以剝皮。”所以如此發狠,基於憤恨。敢於傷害我的丈夫,不行。

    銀蟾轉來顧看白中玉,猛拍幾掌於之軀。白中玉清醒過來,見到銀蟾,感到十分驚訝,“夫人如何來到?”銀蟾道:“妾若不來,怕是你將為妖女所害。”白中玉不解,“妖女?妖女哪個?”銀蟾道:“便是這裏的女人。”白中玉道:“本間的主人,也即小姐,稱自己便是昔年的西施。為道者相助而得以還陽,生活至今。”銀蟾道:“她一定是在欺騙於你。妾推測,其人絕非善類。妾方尋到此,便見到……一幕,你為之所控製也。”白中玉回想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便犯了暈,隨後什麽也不知道了。這確有蹊蹺。再聽夫人之說,實實嚇人,自己實屬僥幸逃過一劫。他暗道:“險也。”

    夫婦向庭院外頭去,卻迎頭撞來一班人。為首者,正是西施的婢女小娟。不知她之前何時去有一小會兒。見到白中玉並銀蟾出,小娟大驚,“不好,小姐恐怕遇害了。”對所引領來的一班人言道:“便是那一婦人,大鬧我宅,對敵小姐。”這班人男男女女十多名,不知小娟短時間之內又是打哪兒召集來的,不容分說,各自操弄兵刃殺上,擊取銀蟾。銀蟾麵對敵眾,毫無畏懼,揮舞寶劍應對。對方烏合之眾,瞬間被斫翻數名。中劍而喪者,皆作飛煙而滅。另幾人見狀,膽裂魂飛,產生怯意,將身後避。其中一個道言:“小娟,忙我們幫不上了,退也。”倉皇遁去。隻把小娟獨自撂下了。小娟大懼,自己怎生是好?最後,也跑吧。打算逃,遲了。銀蟾擒之。小娟伏地乞命。銀蟾冷笑,道:“真想活命的話,便將你並你家小姐的底細,如實告上。”小娟無奈,交代真相。

    原來,那小姐並非什麽西施,對白中玉所講一派謊話。她本號隱桂仙子,與小娟均為木客。客,即鬼魅。庭院之內的桂花樹,便是“西施”的本身。而那株杜鵑樹,則是小娟本身。“娟”取“鵑”字諧音。因特殊術法,她倆實為精魄脫離本株,暴於日下。看上去,同常人無異。之前小娟所請來的幫手,也是一樣,客也,鬆、檜、柏、杉之類。“西施”每每操琴,誘引於人,特別是青壯男子。“西施”獵獲他們,采吸陽精,固己魅身。小娟也跟著沾光。待到“西施”事畢之後,她也照而做來,一采男子殘精。男子往往幾乎隻剩下虛殼,一個“皮囊”。多數渾噩而若死人,少數尚存一點神智。就此情態下,“西施”心狠不饒,將人真正致死,拋屍荒野。當然,距離自己的庭院必須遠些。那些男人若是不死,緩醒過來,一旦將真相外泄,對於她自己便不利了。

    聽了小娟的交代,白中玉夫婦俱氣憤。銀蟾道小娟:“念你僅是從犯,姑且饒以不死。從此,你好自為之。至於那‘西施’……”話到這裏,祭劍而起。寶劍飛入庭院,將桂花樹打根部斬斷。銀蟾收劍之後,斥逐小娟。隨之,並丈夫回轉客店。白中玉感慨今日之險遇,告誡自己切莫輕信於人。思來,昔之美人,何有複生之理?正是:

    西子豔殺百萬花,千古留名眾紛評;

    故事浮雲時光裏,苧蘿山下無尋蹤。

    當銀蟾劍斬桂花樹的那一刻,距離苧蘿山不遠,隔浦陽江而望的金雞山上一處亭閣之內,一名女子突然大叫一聲,身酥體軟。她正是“西施”,即隱桂仙子。之前,逃來了山上的一所莊院——“寶林山莊”。山莊的主人稱作棗公子,實乃為棘(酸棗)客。他同桂魅兄妹相稱,關係密切。

    桂魅正在向棗公子述說今日遭遇,突然頭痛,似乎為外力撕裂一班,痛苦難當。棗公子大驚,連忙來問桂魅怎麽了這是。桂魅言道:“歹人殘傷我的本體,必定是那不知名姓的婦人。這該殺的。”棗公子趕緊為她用了一點法水,以緩解不適。教之安歇,自己身向桂魅的那所庭院。這個時候,白中玉夫婦已經離開了。棗公子瞅來,果然桂花樹被斷。他忙又返回山莊,道桂魅:“萬幸,根係尚留,有的一救。慢待它另發新株。”再為桂魅用了兩粒丹藥,以固魅體。已然知道,那男人名叫白中玉,赴溫州上任的一位知府。這就好辦,有的可尋,也便向之娘子索仇。

    白中玉夫婦並幾名從員,這日至於東陽縣。便聽人說,是月七日,下界的天女將於永寧鎮散花,為百姓祛災降福。若果有此事,世人之大幸焉。人傳,自唐時始,即有天女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下界一遭,擇地散花益民。(天女散花事,見清代十二回本古典神魔《天女散花》)東陽縣人交口而稱,“我們打造化也。”白中玉一行人均感新鮮,不妨到時候一睹天女風采。順便,也沾沾東陽人的光,蒙天女賜福消災,無疾長壽。

    七日這天,永寧鎮邊的一個廣場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頭首攢動,難計數目。不僅東陽人,周邊一些縣的百姓,隻要得到消息的,紛至遝來。有的人於路並非一天,夜裏也得趕。廣場對於眾多的人員,顯得小了,有的人便站到了路上、田野裏頭。

    下午辰時,一朵祥雲飄至人群上空。人言:“天女來也。”果然,雲漸淡薄,顯露而出三名女子,當為一主二婢。婢者歲數看著小。那主人,當為傳說中的天女。你見她:

    蛾眉描黛唇塗胭,美睫長長掩秀目;

    伊人絕代姿色甲,菡萏吐蕊正芳豔。

    年輕而俊美。身穿粉衣,腰係赤帶,臂挽翠練。舉止優雅,具有仙風。人眾齊拜。天女開口鶯聲燕語,“念東陽人民風質樸,循道遵禮,上蒼因此垂愛。天帝下諭,命本仙子前來散花,為你們賜福降益,祛災消難。”人眾齊謝上蒼、天帝。天女吩咐下一聲,兩名仙婢將提籃之中的鮮花揚撒而下。人們則虔誠地接受這一福利與恩賜。

    誰知,這撒下的鮮花香氣特別。雖濃鬱,但有些邪怪。而且,突然溢出黑氣,很快籠罩了人們。在場的銀蟾大驚,不禁叫道:“啊呀,不好,人眾墜墮妖人道也。”未知事情究竟,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