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地翅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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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無語,幾隻蒼鷲悲涼嗚叫,稀稀落落地掠過湛藍色的蒼宇,朝著東南天際的兩座陡峭山峰飛去。
    南宮易道:“那裏便是地翅丘了,咱們到那地翅丘虎齒崖等風神兒吧!”玄天靈女點頭不語,白衣飄飛,那清澈淡遠的幽香瞬間鑽入南宮易的鼻息,令他心神俱醉。
    這千裏路程,兩人並肩齊飛,微覺尷尬。雖然極少交談,但南宮易偶爾偷瞥她的側臉,聞著她的氣息,已覺得說不出的歡愉快樂,飄飄乎雲端,雨雨乎流水。
    微風輕拂,漫野綠草起伏如浪,牛羊若隱若現。兩人驅鴛從草原上倏然低掠而過,猶如在海中劈波踏浪,撲鼻而來的,盡是陽光、泥土與青草的混合氣息,那氣味如此芬芳如此熟悉,彷佛母親的手,溫柔地撫過南宮易的臉頰,令他瞬間窒息。
    蒼宇流雲,閑散錯落的石屋,搖曳起伏的碧草,斑斕的野花,嗚咽流淌的小溪,蹁躚起舞的蜻蜓,夕陽下嫋嫋的炊煙,牛羊悠遠的低鳴,還有這溫暖而芳香的氣息……這畫麵如此遙遠又如此邇近,象是記憶深處朦朧的故土,又象是夢中一再返回卻永無法抵達的遠景。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童年往事,想起了與曲風揚並肩坐在幻象窟中看見的寧靜美景……心中震顫,又想起連月以來,在元泱上經曆的陰謀、殺伐……登時覺得說不出的疲憊厭倦,忖道:“不知何年何月,能幫助蛐蛐打敗狗賊,重建烏桓城?大功告成之日,我便到這地翅丘的草原上牧馬青山外,與心愛之人過著平淡而快樂的日子。”
    想到“心愛之人”,心中驀地劇跳,偷偷望了玄天靈女一眼。倘若她果真願意與自己一道遠離紛擾元泱,在這純淨美麗的冰峰草原相依為生,拂簫揚笛悠然為樂,那是何等逍遙快活!即便是神仙他也可以舍卻不做。
    但是隱隱之中,他又覺得似她這等清心寡欲、飄然出塵的天上神仙,決計不會墜降凡塵,與自己這等渾濁不堪的俗世男子牧馬放歌。潮崖山窟壁中彼此溫柔纏綿的情景,此生此世,隻怕永將是回憶了!心下忽然大痛,一陣悵然。
    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願意放棄一切,追隨自己到荒無人煙的地老天荒,過平靜而逍遙的生活呢?是了,寰姬芙定然願意!
    想到寰姬芙,南宮易的心中登時一陣溫暖,周身的血液似乎都熱烈地湧動起來,嘴角微笑,心下甜蜜。若能與她共騎蝕日獸,馳騁冰峰冰川之下,吹奏青龍火焰哨牧馬放牛,此樂何及!一時心馳神蕩,不能自已。
    突然想到當日與寰姬芙分別之後,音訊全無,也不知平安否,心下登時一陣擔憂愧疚。驀地想到:“是了!我可當真傻了,怎地忘了向紫妙瑤詢問寰姬芙姊姊的近況?”
    心下一陣衝動,當下便想取出“一線牽玉如意”與曲風揚二人聯係,忽然想起玄天靈女便在身側,而當年自己在惘神山水潭與寰姬芙歡好之時,玄天靈女便曾惱恨拂簫示警,揮袖而去。
    倘若今日自己在她身前急不可待地詢問媚姑下落,豈不是更惹她煩厭?當下猶豫,決計趁著玄天靈女不在身旁時,再詢問紫妙瑤。
    這個時候,忽聽玄天靈女淡淡道:“公子,我們到了。”雷電鶩扭頸瞪視南宮易,脆聲嗚叫。
    南宮易霍然驚醒,四下掃望,方才發覺雷電鶩已經停在地翅丘虎齒崖外。青山相對出,夕陽殘照來,光禿禿的峭壁上紅光隱隱,映射著流動的晚霞。狂風鼓舞,從山口呼嘯而出,遍體盡生寒意。
    當下兩人繞山旋飛,在西北半山的一株古木下,找了一個幽深的避風洞穴,坐等風神兒。
    南宮易尋了些幹柴生火,又打落幾隻東飛的燕雀,拔毛去髒,在火上烤熟;皮焦肉嫩,脂香四溢。兩隻雷電鶩早已等得不耐,搶先啄食起來,間或歡聲嗚叫,頗有讚許之意。
    南宮易笑道:“你們運氣好,和我一路;跟著蛐蛐的幾位鶩兄可就命苦了,隻能茹毛飲血。”
    他將尋來的草料調味輔佐,切了最為香嫩的一塊給玄天靈女。玄天靈女聞著那腥味,秀眉微蹙,低聲道謝,搖頭不吃。
    南宮易心下失望,又想起先前的夢想,更覺沮喪,忖道:“天仙靈女姊姊不食人間煙火,連飛禽之肉尚且不吃,又怎會甘願與我做草原牧民?”
    一時意興闌珊,美味的燕雀之肉到了口中也味同嚼臘。當下隨便吃了幾口,便全部送與雷電鶩。雷電鶩求之不得,振翅歡鳴。
    皓月東升,夜色蒼茫,寒風呼嘯,群鳥悲啼。
    地翅丘在元泱東南,每年春秋,候鳥都由此穿梭遷徙。地翅丘北麵數裏,便是傾天湖。傾天湖方圓百裏,清波浩渺,是群鳥生育及蛻換羽毛的棲息地,風起之時,潭水蕩漾,萬鳥齊飛,煞是壯觀。
    此時風聲呼卷,南宮易在這半山峭壁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萬千鳥禽嗚叫振翅的聲音。
    玉蟾清輝淒迷,星辰暗淡;向下眺望!草野茫茫,景物朦朧,一切如同隔紗橫霧,瞧不真切。
    南宮易二人在虎齒崖上中靜候許久,眼見月亮越升越高,風神兒卻始終沒有來到,玄天靈女眉尖輕蹙,似乎有些不耐。
    兩人近在咫尺,半晌相對無語,不免微微有些尷尬。但南宮易搜腸刮肚,卻不知該說些什麽,生怕一開口便笨嘴笨舌,唐突佳人。與其他女子一起之時,他每每可以妙語連珠,談笑風生,偏偏與玄天靈女獨處時,他便如石頭人般,腦中一片空茫。
    玄天靈女默默而坐,怔怔地凝望著升上古木枝梢的皓月,似乎在想著心事。白衣飄舞,麵容在玉蟾清輝下漾著淡淡的柔和光暈,一塵不染,清麗如仙,南宮易登時有些自慚形穢,不敢逼視,心中酸苦,暗歎道:“天仙靈女姊姊原非塵世間的人物,我卻想著能和她廝守終生,當真是癡心妄想。”
    忽聽玄天靈女低聲道:“公子,如你所說,你我隻有一麵之緣,為何當日在玉屏山之上,公子情願舍命相救?為何當那監天玉璽擊來之時,公子甘願擋在我的身前?又為何願意一再相助,護送我前往九仙山八駿穀?”這些疑惑她藏在心中已有數日,今夜與南宮易二人獨處,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南宮易腦中嗡然一響,熱血上湧,當時便忍不住想要大聲喊道:“那是因為我喜歡你!自從四年前看見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但是心潮洶湧,始終鼓不起勇氣,支吾其辭,半晌方才啞聲說道:“神仙姊姊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南宮易這麽做也是應該的。”
    玄天靈女妙目深深地凝視著他,微微一笑道:“是嗎?”似乎微有失望之意。
    南宮易心中狂跳,驀地一陣衝動,忽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因為我……”
    見玄天靈女清澈秋水向他望來,勇氣登時消殆得無蹤無影,那自卑羞怯之意立時又在心頭洶湧泛濫,口幹舌燥,餘下的半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玄天靈女見他張口結舌,麵紅耳赤,不由忍俊不禁,莞爾道:“因為什麽?”
    笑容清麗眩目,猶如深山月夜,水流花開。南宮易腦中暈眩,驀一咬牙,正要不顧一切表白,又聽她低聲歎息道:“雖然我記不得從前之事,但那日在潮崖山雪壑初次見到公子時,卻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
    南宮易心中一震,說不清是驚愕還是狂喜,周身寒毛刹那間都隨著耳朵一齊豎了起來,凝神傾聽。
    玄天靈女道:“看見公子的麵容,便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熟悉,彷佛早就認識了一般。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卻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情不自禁地相信……”
    南宮易心中怦怦亂跳,臉燙如火燒,驚喜害怕,手指微微顫動,心中想到一個幾乎不敢想象的念頭,巨大的狂熱幸福感像夏日午後滾滾雲層在頭頂盤桓壓低,隨時準備化為狂肆的暴雨傾盆而下。
    玄天靈女抬頭望他,見他雕像壁畫似的呆呆站立,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嬌靨微微一紅,稍稍遲疑,柔聲道:“……這些天和你同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在我心裏,公子就象是……就象是我的弟弟一樣……”
    南宮易耳中轟嗚,如被雷電劈著,腦中混亂一片,半懸的心急速沉落。玄天靈女見他身子微微一震,麵色變得慘白,隻道他對自己這番唐突言語尷尬生氣,登時羞紅了臉,歉聲道:“公子,對不住。我……”卻不知改說些什麽才好。
    南宮易失望悲苦,意冷心灰,一片空蕩蒼茫。突然想起當日在滄浪島上拒絕馨兒時的情景來,想起她含著淚的哀憐而期盼的眼神,想起她顫聲所問的話:“南宮易大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隻當我是妹妹,從來沒有一點其他的喜歡嗎?”
    刹那之間,驀然明白她當日的苦痛與悲楚。
    玄天靈女既將自己當做弟弟,那便如自己將馨兒當做妹子一般,永無心儀相愛的可能了。心如刀割,越發難過,有一刻竟恨不能痛哭失聲。
    這個時候,心底有一個聲音突地大聲喊道:“南宮易呀南宮易,你當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仙靈女姊姊肯將你當成弟弟!這是何等美事!元泱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不但不受寵若驚,竟然還哭頭喪臉!真辣塊媽媽的鱉毛蛋!”
    心中一動,想道:“天仙靈女姊姊是玄風帝國神姬,冰清玉潔之身,此生早已注定不能有男女之情、****之念。如果能做她的弟弟,常常與她說說話,見見麵,那也是快活如神仙了。”
    一念及此,心中稍稍寬慰,當下強自振奮精神,展顏笑道:“承蒙神仙姊姊錯愛,南宮易受寵若驚。這可真巧了!其實在我心裏,也一直將靈女當做姊姊一般,如果靈女不嫌棄,今後我就冒昧叫靈女做姊姊了。”
    玄天靈女見他突然之間陰霾盡去,滿臉歡愉,雖微感詫異,心下卻也鬆了口氣,頗為歡喜。紅霞泛起,嫣然道:“原來我和公子之間果然有一段緣分呢!”
    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一紅,一齊笑了起來。先前那無形的隔膜登時蕩然無存。
    這個時候,忽聽見一聲高亢悅耳的嘯聲,破空嫋嫋。雷電鶩驀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唦唦亂叫,南宮易一喜,脫口道:“風神兒終於來了!”旋即立覺不對,這嘯聲激越動聽,似是女子所發,絕非風神兒。
    玄天靈女花容微動,低聲道:“這嘯聲好生熟悉!”當下兩人悄然出洞,循聲遠眺,狂風狂舞,茫茫草原起伏如海,一個模糊身影疾電般從西北方飛掠而來,白衣飄舞,紫水點點,遠遠望去,立見如一株寒梅在半空騰飛疾掠一般。
    南宮易凝神望去,微吃一驚。那人青絲飛揚,眉目如畫,肌膚晶瑩似雪,竟是一個典雅高貴的清秀女子。
    她來勢極快,轉眼間便到了地翅丘外;凝立山口,秋波四掃,衣袂翻飛如浪,似乎在等候什麽人。
    皓月如銀,從半山處俯瞰,依稀可以看見她的麵容,端莊秀麗,眼眸淡瞳,如海水一般清澈透明。臨風而立,宛如蠱仙飄飄欲飛,隻是臉罩寒霜,雙眉顰蹙,姿容煞氣,讓人平生敬畏之心。衣袖鼓舞,纖手低垂,十指真氣繚繞逸舞,地上碧草隨之出現渦旋形狀,繞轉起伏。
    南宮易心下暗驚,這女子真氣之強,當在真仙位之上,放眼整個元泱世界,有如此修為的女子決計不超過三十人,她究竟是誰?這等雍容華貴的女子為何深更半夜,獨自一人到這荒山野地?她等的人又是誰呢?一連串的疑問在腦中沉浮跌宕,好奇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