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各懷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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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花紫衫女子耳廓微動,秀眉一揚,目光如電,驀地朝穀中掃來。
南宮易與玄天靈女微吃一驚,當下不敢多想,連忙凝神斂氣,生怕溢散的念力、真氣將她驚動,泄露行蹤。敵我不明,暫且靜觀其變。
雷電鶩唦唦亂叫,在崖邊撲翅,昂首闊步。流花紫衫女子隻道夜鳥棲山,稍適放心,凝神北望。
這個時候,忽聽見地翅丘東南方傳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那嘯聲淒寒淩厲,帶著說不出的詭異陰寒之氣,似人非人,似獸非獸。
南宮易正自詫異,又聽見山南傳來陣陣禽鳴獸吼,此起彼落,滾滾而來,亦如嘯聲一般淒厲陰冷,竟象是從鬼域冥界發出的一般。在這陰風呼嘯的暗夜中聽來,震耳欲聾,肝膽皆寒,猶覺陰森可怖。
南宮易與玄天靈女寒毛直乍,對望一眼,心中均泛起不祥之感。當下沿著飛崖邊緣禦氣繞走,倚山俯瞰。一望之下,險些驚駭失聲。
東南蒼穹陰霾慘淡,妖雲暗湧,一大片凶禽黑漆漆地洶湧飛來,少說也有數千之眾。玉蟾清輝雪亮,照得分明,那群妖禽個個都是血肉模糊,雙目幽碧,身上還時隱時現的閃動著幽藍的鬼火,竟全都是鳥禽屍骸!殘翼血皮腐肉斷毛著附,雙翼機械揮動,一齊發出淒詭森冷的號哭聲,朝著地翅丘飛動湧近。
狂風恣肆,草浪洶洶。萬千凶禽妖獸之下,數百隻巨獸屍骸轟隆怒吼,在荒原上齊頭並進,腐臭熏天血光繽紛,撩牙交錯,在玉蟾清輝中閃著森寒的幽光。
狂奔的腐臭妖獸中,兩隻玴海食恐象奔突在前,其上坐了兩個灰袍漢子,雙眼翻白,麵色如雪,幽靈似的飄忽搖擺,木無表情,張口號嘯。適才那淩厲森寒的怪嘯竟然就是出自他們之口。
兩人手中各抓了一條巨大的黑寒奇鐵寒索,兩條寒索緊緊地纏繞在一隻巨大的青背鼉兕獸頸間。那青背鼉兕獸倒是皮肉俱全,赤角碧眼藍瞳,麵目猙獰。
幽黑色的鱗甲寒光盈盈,胸腹部有一處傷口,皮肉翻湧,鮮血雖已凝結,但仍有許多屍蛾鬼蟲吸附其上,繚繞飛舞。
青背鼉兕獸悲聲嘶吼,四爪如飛,拖動著那兩隻食恐巨象腐臭妖獸風馳電掣地狂奔。
一切恍如夢魘,詭異可怖。寒風中彌散著強烈的血肉腥臭之氣,聞之欲嘔。玄天靈女蹙眉屏息,似乎想到了什麽,沉吟不語。
妖魅的夜霧從東南淩波搖曳的傾天湖上,悄無聲息地急速彌漫擴散,瞬間將湛藍的蒼穹遮擋大半。那陰濕冰寒的詭魅氣氛,就如同茫茫夜霧般籠罩而下,壓得南宮易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驚疑不定。
眼見萬千凶禽妖獸腐屍洶湧掠來,南宮易悄然將雷電鶩震敝入斷刃,施放“道入幻境”,將玄天靈女與自己包攏其中,凝神觀望。
眾凶禽妖獸腐屍到了地翅丘中空時,轟然盤桓,團團亂轉,號哭聲如暴雨淋漓。與此同時,數百腐臭妖獸潮水似的衝過山口,咆哮著環繞奔走,將那流花紫衫女子層層圍住。
屍臭撲鼻,陰風湧動。
流花紫衫女子動也不動,衣裳鼓舞,纖腰絲帶飛揚,銀白色的翡翠長笛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秋水明眸冷冷地望著那食恐巨象上的兩個灰袍漢子,嘴角微笑,露出淡淡的鄙夷神色,淡然道:“原來是你們抓了狻猊獸,飛信雷火鶴,誘我到此地嗎?”聲音溫雅婉轉,如清泉漱耳,說不出的動聽。
南宮易心中一動,想起《萬裏元泱圖》所說,雪域鏡心湖中,有驚雷帝國獅頭神獸,名為狻猊獸,難道便是這凶獸嗎?但是那雷火鶴又是什麽?突然心中大震,想起當今世上,最為著名的飛信神禽乃是神藏山潮閣聖後的雙雷火鶴,難道……難道這流花紫衫女子竟是潮閣聖後嗎?
一念及此,呼吸險些停頓,驀地又想起元泱傳聞,潮閣聖後常穿流花紫衫,佩帶翡翠長笛,善於笛嘯……無下與眼前這女子一一吻合。心中狂跳,又驚又喜:“難道她真是馨兒的母親嗎?”凝神細看,她的麵容秀麗典雅,與馨兒那俊俏調皮的姿容殊不相似。此時想來,馨兒果然是更像牧戰野一些。
凶禽妖獸腐屍盤桓,亡獸咆哮,那兩個灰袍漢子木然端坐,幽藍閃光的眼眶翻上,神情呆滯,竟似沒有聽見她的話語。
那流花紫衫女子眉尖輕蹙,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一個女子遠遠地柔聲笑道:“煙影妹子,他們隻是冥蜮,聽不見你說的話,你可別生氣。”
南宮易大震,果然是潮閣聖後!潮閣聖後芳名碧魯煙影,蓋因她出生之時,漫山遍野都是紫煙水影,繞山十日不散。又因其姿容妙美水煙朦朧,故取名碧魯煙影。隻是自她十五歲登任神姬以來,驚雷帝國皆稱之為“潮閣無上聖母”,故元泱人也尊稱為“潮閣聖後”,而不敢直呼其名。
玄天靈女聞言亦微微一震,動容傳音道:“是了,我想起來啦!她是驚雷帝國神姬潮閣聖後。”
南宮易此刻再無懷疑,心中驚喜難言,想不到竟會在此處邂逅馨兒生母,心中一動:“究竟誰這般大膽,竟敢直呼潮閣聖後名字?”循聲望去。
東方蒼穹中,一個身著紫絨鼠裘長袍的美麗女子蹁躚飛來,衣袂飄揚,冰肌如雪。碧眼藍瞳波蕩,花唇淡紫,漾著淺淺微笑,溫柔親切,素淡之中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
南宮易登時愕然,她赫然竟是碧雨帝國神姬玴海靈姑貝嫵嵐婭!
此女落落大方,親切隨和,但似乎心計頗為深遠。當日在蒲風城靜思譚底,南宮易以《碧海潮生曲》相助巽法靈時,曾經與她間接交手,知道她真氣極強,那根青絲索行雲流水,極是厲害。以他目前之真氣念力,依舊遠非其對手。
不知她今夜到此,又有什麽目的?南宮易隱隱之中感覺今夜必有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凝神聚意,生怕錯漏了一個微小細節。
突然忖道:“想不到今夜在這荒涼的地翅丘外,竟然聚集了元泱三神靈姬。我南宮易倒真是有福了。”忍不住微笑。
潮閣聖後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貝嫵嵐婭姊姊。那封飛箋想來是你傳給我的了?”
南宮易心下大奇,忖道:“近來雪域叛亂,燭鼓橫死,風神兒大鬧神藏山,不知貝嫵嵐婭給了潮閣聖後一封什麽飛箋?竟能使得潮閣聖後不顧一切,獨自追到此地?”
貝嫵嵐婭翩然飛舞,在南宮易對麵的山峰立住,微笑道:“煙影妹子這兩年深居簡出,若不是這封信,貝嫵嵐婭想要見煙影妹妹一麵都難得緊呢!”
潮閣聖後道:“再過半月便是潮閣瓊釀會,那時隻要貝嫵嵐婭姊姊願意,便可以和我同床說上幾天幾夜的知心話……”
貝嫵嵐婭嫣然道:“可是有些話是不能在潮閣瓊釀會上說的。說了出來,隻怕煙影妹妹要生氣呢!”
潮閣聖後淡淡道:“是麽?卻不知是什麽話?”
貝嫵嵐婭微笑道:“那些話在飛箋裏已經說得很清楚啦!到了這地翅丘外,妹子你就可以見到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又嫣然道:“那個人當然不是姊姊我了。那一襲青衫,幾枚神藏山中的雷音石,妹子難道都認不出來了嗎?”
南宮易心中一跳,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熱血倏然上湧。但這想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當下定神傾聽。
潮閣聖後神色不變,淡淡道:“姊姊說的好生奇怪,我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乃是我的祖母,可惜她早就登仙了,難道姊姊還能讓她在世陽間嗎?”
貝嫵嵐婭微笑道:“原來妹子的記性果然不太靈光。那人雖不是天外神仙,卻偏巧剛剛在世陽間。”
南宮易聽得心中仆仆亂跳,呼吸急促。玄天靈女在一旁見他神情古怪,微感詫異,當下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南宮易凝神聆聽,竟然沒有察覺。
貝嫵嵐婭低頭道:“冷血!無情!你們讓潮閣聖後看看他的模樣。”
那兩個灰袍漢子聞言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呼號,徐徐點頭,四臂齊振,將手中黑寒奇鐵寒索猛地朝外一拉一絞。
那青背狻猊獸嘶聲狂吼,猛地昂首立起,上躍下衝,奮力甩頭。那兩個灰袍漢子木立不動,嘴唇翕合,幽藍閃光的眼眶冷冰冰地凝視著狻猊獸,幾道黑光從他們身上閃耀跳躍,閃電似的穿過黑寒奇鐵寒索,射入狻猊體內。
狻猊發狂悲吼,銀鱗閃閃,光芒大作,周身突然扭曲變形。熾光耀眼,驀地化為一個男子身形,昂首怒吼狂嘯。那男子青衫飄舞白發飛揚,清俊的麵容滿是痛楚神色,竟然是“玄天浪濤刃”牧戰野!
南宮易腦中轟然,張口結舌,全身瞬間僵硬。這念頭片刻之間他雖然已經想到,但此時親眼所見,仍猶如被雷電當頭劈中。
一時之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怒,心潮狂湧,無數的疑問排山倒海、劈頭蓋臉地傾落下來。牧大俠倘若未死,這些年又在何處?為何會變做這妖獸狻猊?又為何會落在狗賊的手中……
此時狂風怒號,山口嗚嗚震動。凶禽妖獸腐屍盤桓疾衝,鼓噪狂叫。腐臭妖獸團團奔走,怒吼狂嘯咆哮,地翅丘外仿佛瞬間沸騰。
潮閣聖後泥塑似的站在凶禽妖獸屍骸重圍之內,麵色蒼白,驚駭、悲傷、憤怒、歡喜……諸多神情洶湧交疊,流花紫衫獵獵鼓舞,翡翠長笛叮當脆響。
望著牧戰野在黑寒奇鐵寒索絞纏下劇痛顫栗,悲吼如狂,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一粒淚珠倏然從瞼頰滑落。
貝嫵嵐婭微笑道:“煙影妹子,現在想起來了嗎?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潮閣聖後陡然驚覺,驀地蹙眉閉眼,麵容迅速回轉平靜。過了片刻,睜開眼睛,冷冷地盯著貝嫵嵐婭,淡淡道:“想不起來。不知他是誰?犯了什麽罪?要遭受這等折磨?”
貝嫵嵐婭搖頭歎道:“看來妹子的記性當真是越來越不好啦!十八年前,在神藏山的潮閣瓊釀會上,是我親自將他牽線給你的呢!”
潮閣聖後微微一笑道:“每次潮閣瓊釀會上我見過的人猶如穀中的草木,蒼宇的飛鳥,多不勝數,我又怎會獨獨記得他一個?”此時她已大轉平定,言語溫婉柔和,就連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貝嫵嵐婭笑道:“是嗎?這番話他若能聽見,不知會有多麽心痛呢!好妹子,普天之下,或許沒有其他人知道你和玄天侯的情事,但是我,卻是打從一開始,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又何必瞞我?”
潮閣聖後搖頭微笑道:“姊姊是在說夢話嗎?為何我一句也聽不懂?”
貝嫵嵐婭不怒反喜,柔聲道:“既然聽不懂,我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給你聽吧!你可知當年在潮閣瓊釀會上,我為何要將他牽線給你嗎?”碧綠的眼波突然冰寒如冰,一字一頓地微笑道:“二十年前,我將他牽線給你的時候,便在等著這一天。”
潮閣聖後微笑不語,纖指緩緩轉動,白色的真氣如水霧繚繞指尖。
貝嫵嵐婭微笑道:“我要親眼看著你們如何相戀,看著你們勞燕分飛,看著他怎麽痛苦沉淪,再親自將你們的醜事抖露給元泱的每一個人聽。我要親眼看著你如何身敗名裂,被驚雷帝國放逐囚崖,看著他如何受千夫所指,被千刀萬剮而死……”
聽她溫柔地微笑著,說出至為森冷惡毒的話,令南宮易突然心底惡寒,冷汗涔涔。想不到這親切華貴的碧雨帝國神姬竟是這等陰毒邪惡的女人。
心中又是驚駭又是不解:“她為何要這麽做呢?難道僅僅是為了整垮驚雷帝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