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君臣辯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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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長平和戌離二人,把另外那兩位大臣的家屬全部結果了性命之後,騎馬回了福王府。一路上,驟雨將他們的身子洗刷得幹幹淨淨,倒是看不出任何痕跡。今晚所發生之事,除了福王梁賢燁和他們二人知道外,天底下再無他人知曉。

    “戌少俠,說起來,你和殿下到底是如何相識的?”徐長平和戌離,兩人坐在後院主房的正廳裏,正脫下那濕透的夜行衣。

    “嗬嗬,徐將軍問這幹什麽?”戌離輕輕一笑,倒是沒有即刻作答複。

    “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你我以後都是為殿下鞍前馬後效力之人。”徐長平不苟言笑,倒是很嚴肅。

    徐長平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從他拿到那本暗殺的名冊開始,心中便生了一道坎。這位福王殿下安插在內務府的眼線,從他來皇城之前,還未曾接觸過,隻是那日陳鴻洲派人刺殺福王殿下,才現了身。

    但讓他心懷疑惑的,正是這戌離竟掌握了皇城裏官場的風向。徐長平很清楚當初先皇設立內務府是為了平衡內閣勢力,但他倒從來沒料到,他們竟然對所有官員都下了手,而且,從來沒有被人察覺過。這內務府,倒是一所活生生的特務機關。

    “當年,殿下還未加封藩王時,一次外出遊玩觀景,無意中在皇城外天北縣的白樺林相救於我。我本是亡命天涯之徒,但殿下貴為七皇子,對我百般照顧,細致入微,這等恩情,我如何能忘?”戌離脫下那身外衣,情緒有些起伏,望著徐長平,算是說出了當年的往事,也是他與福王梁賢燁結緣之時。

    戌離知道,徐長平這個人,城府頗深,不能算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武將,有些時候,甚至能夠玩弄權謀。而今福王殿下將自己帶回福王府,徐長平作為福王殿下的第一心腹,對自己盤清底細,倒也無可厚非。

    徐長平看著戌離脫下外衣後的身軀,不由得有些震驚,他的身上竟是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一道又一道從左肩頭向下傾斜的刀疤,與左眉那道刀疤,方向一致。

    “戌少俠,這是?”徐長平有些驚愕地看著戌離。

    “哦,陳年舊事,隨風而去罷了。”戌離又是淺淺一笑,很是灑脫。

    徐長平沒有再多問,這個戌離,遠遠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呐!

    “戌少俠,方副使那邊,還麻煩你今晚多照看一下,現在禁軍營幾乎都在他手中,明日皇上入陵寢,可不能出了什麽亂子。”徐長平對著門外走去,而後又回頭道:“辛苦了。”

    戌離輕輕嗯了一聲,望著慢慢走出去的徐長平,心中倒是別有一番感慨。也許是他徐長平認可了自己,才會這麽客氣?還是說,徐長平把自己當成他自己的下手才會這麽說?

    不過戌離算得上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反正隻要是對福王殿下有利,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徐長平換上平日那身紅金色將鎧,冒著雨,禦馬向皇宮跑去。此去皇宮,一來是為了向梁賢燁報道,表麵事情已經打理好了;二來則是為了震懾那些還不想忠心歸順的大臣,因為在絕對的武力麵前,任何人都得掂量輕重。

    梁賢燁遣散百官祭靈之後,早早地就入了康樂殿,自己跪拜父皇之後,皇城裏最重量級的幾位大臣,也陸續到達,而後領著他們,再拜了一輪皇帝的靈柩。

    梁賢燁跪在兩列大臣的最中間,起左開始,分別是以李龐為首的內閣大學士七人,而後右邊站著吏、戶、禮、工、刑、兵六部共六位尚書大人,那一直跟著梁賢燁的馬木公,一個人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因為種種緣故,這位皇帝的靈前,竟是沒有一位武將。隻可惜,這也算是這位駕崩的皇帝一手造成的。

    “內務府的陳公公怎麽還不來?跪守帝靈,豈可不至?”內閣首輔李龐,將往日所有的憋屈,幾乎都發泄在了言辭和身形之中,說話時滿臉激動,這一天,終於是被他等到了。

    梁賢燁跪在首輔李大人身前,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那種喜悅,隻不過今晚,他並不是為了讓這群糟老頭子發泄自己的不快,而是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內務府總管陳公公到!”一位司禮太監站在殿門,聲調沒有放得像往日那般高亢,畢竟是為皇帝跪靈,誰敢表現出一點喜悅的模樣?

    康樂殿內,出了福王梁賢燁,十三位大臣齊刷刷地扭頭望向殿外,隻見陳鴻洲一個人,朝著大殿緩緩走來。

    依舊是滿頭銀發,一張好似返老還童一般的臉,沒有一絲皺紋,頭帶黑色金鑲玉頂帽,身披紅底繡花錦袍,腳踏青色金邊勾天靴,看上去與平時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並無兩樣。

    說起來,陳鴻洲曾經為梁家兩任皇帝做過內侍,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內臣。他的功勞,確實絲毫不亞於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隻不過半路殺出個福王梁賢燁,這才讓他離極境遠了一步。

    於是,陳鴻洲在這些大臣嗤之以鼻的麵目下,獨自開始跪拜,而後又默不作聲的退居到了右側,與內閣首輔李龐對身。

    “諸位大人,請起吧。”梁賢燁突然站起身來,轉身對著這些跟著父皇幾乎大半輩子的老頭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幾位大臣麵麵相覷,倒也沒多說什麽,提著文官紅袍就站起來了,一旁的陳鴻洲麵色陰晴不定,而後也慢慢站了起來。

    “諸位都是父皇的得力老臣,沒有你們,就不會有現在的昌平盛世。”梁賢燁挺直了身子,精致的五官在那燭光下顯得十分有貴氣。

    “福王殿下哪裏話,我等入朝為官,本就是為了天下百姓,而且先皇聖明賢德,我等受皇上恩寵一生,已經死而無憾了。”李龐拱起手,和梁賢燁對話,其實除了陳鴻洲,那些人都穿的是一條褲子,這裝模作樣的回話,讓他不覺心生厭惡。

    梁賢燁微微一笑,接著道,“若是如此,那你們認為,三皇兄有資格坐上龍椅麽?”

    這下倒是把那幾個大臣,包括陳鴻洲在內,問得一陣發顫。這福王,現在已經敢這麽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謀逆之心了嗎?而且,他叫的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兄!

    “自古天子受命於天,天子傳位更以立長不立賢為尺,太子殿下雖心智不全,但始終是先皇長子,古製斷不可違!”這時候陳鴻洲突然說話,兩眼在那一群文官身上轉個不停,帶著一絲鄙夷之色,不過他倒是沒有看梁賢燁。

    這句話可是硬生生打在了那些成天讀四書五經的儒夫子臉上,他們讀聖賢之書,讀的不就是忠君愛國,古製典法嗎?而今他們卻支持一心想謀逆的福王,簡直是白讀了一輩子書,有何臉麵對得起孔夫子?

    “陳公公此言差矣,照你說來,立長不立賢,那立嫡不立長該如何說來?那太子之位,豈不該傳給八皇子殿下?”內閣大學士劉宏承向前邁了一步,義正言辭地道,講起理論,難道我等還會說不過你一個太監?

    “八皇子年歲尚幼,況且比現太子歲虛二十餘年,當初先皇即位,皇子已有三人,難不成還會預料到皇後娘娘晚年再得一子麽?”陳鴻洲不動聲色,倒是有理有據,一點兒也不怯場。

    “你!”劉宏承吹胡子瞪眼,袖袍一甩,而後退到了原來的位置。

    “既然陳公公知道太子殿下心智不全,為了天下黎明百姓,豈不是更應該立一個有能力的皇子?”這時候站在陳鴻洲身後的吏部尚書易先夫站出來說了一句,同時他又朝福王梁賢燁望了兩眼。

    “諸位請暢所欲言,本王隻是想聽聽各位大人最真實的想法,別無他意。”梁賢燁微微一笑,這些讀書人講起道理來,真是很有一套。

    “五皇子鎮守南疆邊陲,但路途遙遠,估計皇上駕崩的消息都還沒送到。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福王殿下既在宮中,我等何不擁立福王殿下?”這時候禮部尚書關昶傑,也站上前來,對著梁賢燁抱拳。

    梁賢燁點頭笑了笑,不過也沒多做任何表情,反正勝券已經牢牢在握,但他必須先摸清楚這些人到底是什麽性格,今後哪怕不用他們,但現在倒是要好好抓住。

    陳鴻洲看了兩眼梁賢燁,默不作聲,退到一旁,這個人,現在仿佛已經不是前幾日那個隻想爭奪皇位的藩王那麽簡單了。

    “諸位大人說得很有理,特別是陳總管,有理有據,倒是給我梁賢燁好好上了一課。”梁賢燁稍稍擺正了身子,負起手,在這些大臣身邊信步盤桓。

    “我梁賢燁,一直以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為範,不求平齊於賢君,但一直在追行。”梁賢燁麵色很嚴肅,簡直像是在與這些大臣們談心一般。

    “太宗皇帝年二十,破薛舉敗金剛,虎牢之戰定中原,為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冊封天策大將軍,除了太子,早已無爵可封!其父李淵本許下太子之位,定國後卻出爾反爾,這才有了最後的玄武門之變,也才有了後來的貞觀盛世。你們說,李世民弑兄罷父,違背天道倫常,難道不是聖君麽?”梁賢燁來回走動,說出了他心裏最真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