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君臣辯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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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太宗貞觀之治,富國安民,功載青史,實乃天下之聖君。”依然是禮部尚書關昶傑,望著福王梁賢燁,連連點頭。

    梁賢燁來回踱步,而後走到陳鴻洲身邊,輕笑道:“陳公公意下如何呢?”

    “有功之君,自當無可非議。”陳鴻洲麵色嚴肅,倒是有些仰慕的眼光,梁賢燁微微一笑,沒有立即作出回應。

    其實無論哪一個臣子,一生有幸能追隨一位聖君,畢生當無遺憾。所以,當初這些皇城裏的文官,很清楚太子梁賢智永遠不會成為這樣的人,故而,易儲一事,也幾乎成了眾望,隻是還沒來得及落成。

    先皇梁俊常在世時,曾與內閣首輔李龐密談過,易太子立新君本是看得到的事情,無奈皇帝仙逝得為之太早,李龐作為朝堂中最有名望的大夫,很多時候他的選擇幾乎代表了所有人。

    七皇子梁賢燁,天資聰穎,幼時便飽讀詩書,早在皇城,就受到了很多大臣的喜愛。隻是由於生母的那段往事,讓其父皇與他有些漸行漸遠的味道,後來分封福王,這才從這些大臣們的視線中走了出去。

    而今梁賢燁再回皇城,為何能夠全盤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也是有道理的。特別是與那癡呆至極的太子,相形見絀,而且自身本就氣度不凡,這些大臣自會擦亮眼睛,擇木而棲。

    “那麽,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本王許久,還請各位大人解答一下。”這時候梁賢燁又走到了大殿中央,依舊是負起雙手,沒有一絲的謙遜,皇族的貴氣,永遠圍繞在這位大周福王殿下的身上。

    諸大臣麵色陰晴不定,都在暗自揣度這福王殿下究竟想問什麽問題,而且,該如何作答?該如何引經據典?

    “這世間,唯一不變的真理,究竟是什麽?”梁賢燁雙目緊聚,這才是他今晚來的目的,他是在有心考驗這些以奉聖君為畢生追求的大臣們。

    內閣首輔李龐,這時候不由得滿頭大汗,福王殿下所問,絕非僅僅是想與他們坐而論道這麽簡單!

    康樂殿裏,除了梁賢燁依舊是有些平淡從容之外,包括陳鴻洲在內的諸大臣,幾乎全部都是麵色難堪,他們不是回答不上,他們是擔心回答了之後,若是殿下滿意自然最好,若是殿下不滿意,以後絕對會失掉印象,隻怕再也無法在向仕途更進一步了。

    尷尬的沉默,很快就占據了整個大殿,仿佛所有人心中,對那死去的皇帝早已了無牽掛,今夜至此的意義,隻是為了討好這位福王殿下。

    “諸位不必懷有任何疑慮,本王隻是想向各位大人討教學問,無任何異心。”這時候梁賢燁居然拱起手來,放下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身架,宛若學生在請教先生一般。

    隻不過,這位學生,畢竟是大周福王,而且,是未來大周的皇帝,那抹憂慮,依然在這些大臣的心中不能散去。

    為了打破這緊張無比的氛圍,依舊是那禮部尚書關昶傑,站上前來,梁賢燁微微一笑,這位禮部尚書,倒真是積極。

    “人自落地之始,所係父母、兄弟、妻子,此六親,無論皇親百姓,亙古不變!”這位麵目和善的禮部尚書,一氣回答上來,無論對錯,勇氣確實可嘉。因為一輩子都幾乎在和典製法禮,教書育人打交道,倒也有幾分道理。

    梁賢燁微微點頭而後笑道:“謝過關大人。”

    很顯然,這不是梁賢燁要的答案。

    不過從禮部尚書關昶傑退回原地之後,其後,這些大臣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綱常倫理,自當為天地間不變真理。”

    “天地萬物滋生於道,道乃人世間真正永恒不變之理。”

    “日東升西落,江西起東流,亦是不變之律。”

    ……

    梁賢燁來回踱步,隻是麵帶微笑地搖著頭,沒有一個人說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這時,陳鴻洲在旁邊問了這麽一句,“敢問殿下,心中可有答案?”

    這一問,倒是讓梁賢燁瞬間有些震驚,什麽是唯一不變之理?這個答案,其實就在自己心中,他隻是想聽聽這些人怎麽說。

    不過更讓他詫異的,不是陳鴻洲為何敢跟他直接這麽說話,而是他完全感受不到陳鴻洲作為一個失敗者的那股絕望在哪裏,從他進門那刻起,一直到與群臣辯論,身上那股跋扈的氣焰從來沒有消失過。

    梁賢燁仔細看了幾眼陳鴻洲,發現他的目光除了一絲躲閃之意,沒有一點害怕自己的地方,難道是先前給的威脅還不夠重?而且,難道還有自己沒有算到的地方?

    梁賢燁頓時感覺有些對勁,他為了掩蓋自己的有些慌張的麵色,竟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而後用一股極其傲慢的語氣道:“諸位大人,成王敗寇,即是不變之理。曆代賢王聖君,必定是由那位實力最強,勢力最大的皇子長成的啊!”

    群臣麵麵相覷,瞬間整個場麵變得莫名的陰森了起來,一陣極強的恐懼感將大殿裏的大臣們,緊緊地包圍著。

    李龐麵色微微一僵,果然,事情絕非這麽簡單,福王殿下,這是要給他們這些老頭子一個下馬威!

    梁賢燁慢慢走到陳鴻洲麵前,而後用幾近於威脅的口吻道:“陳公公,你說,對麽?”

    這時,天空中一道驚雷,紫紅相間,竟打到了皇城不遠處的一處山頭上,頓時火光炸裂,宛如末日一般。隻不過,身在皇宮中的梁賢燁和諸位大臣都不知道,隻是感覺到了殿外那道閃電,將整個皇宮照的透亮,而且,森森然有些震懾魂魄。

    陳鴻洲麵色發白,嘴唇都失了顏色。他很明白,一定是自己剛才那番一點也不軟弱的表現讓梁賢燁起了疑心,可是他這是為了檢驗這位福王殿下的心胸才這麽做的。

    陳鴻洲大驚失色,早已沒了心神回答這個問題。這時候,殿外走來一道紅袍身影,正是剛剛入宮的徐長平!

    梁賢燁其實在那道碩亮的閃電中就看到徐長平了,這位自己的愛將,飛將軍徐長平的身影,他是不會認錯的。

    “殿下。”徐長平向著對著自己邁步走來的梁賢燁拱手行禮,而後目光掃過大殿裏的諸官員。

    “諸位大人,你們在此稍候,本王馬上就回來。”說完,梁賢燁帶著徐長平,二人出了康樂殿,門前一行禁軍向梁賢燁行禮,梁賢燁直接無視了這些禁軍,和徐長平來到了殿外最左側的牆角下。

    天空中的暴雨,越下越烈,沒有一點想要停止的跡象,依舊是驚雷陣陣,隻不過比先前那道驚人的雷電,小了很多。

    “事情都辦妥了麽?”梁賢燁負起手,望向徐長平。

    “嗯,一個也沒留。”徐長平微微一笑,好歹算是完成了殿下的任務。

    “你回去問一下戌離,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本王?”梁賢燁這時麵帶怒色,竟是讓徐長平有些震驚,照理來說,不該如此啊。

    “殿下,可用什麽麻煩?”徐長平麵帶憂色地看著有些憤怒的梁賢燁,他很不解,為什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擔心的。

    “本王好心想放陳鴻洲一馬,沒想到他這麽不識趣。而且,他竟還敢在大殿上與本王理直氣壯地爭論!”梁賢燁麵色鐵青,他懷疑,一定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徐長平剛欲告退,而後他又帶著一絲疑慮地問道,“殿下今晚,真的就在這裏嗎?”

    梁賢燁點頭,隨即深吸了那股充斥這暴雨的濕潤空氣,慢慢鎮靜了下來,“長平,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是,屬下告退。”徐長平冒著大雨,在此出宮而去。

    帶著一臉微笑的梁賢燁,再次走回了康樂殿,隻不過這一次,那些大臣都沒有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到梁賢燁進來了,反正沒有一個人作出任何反應。

    “諸位大人,我們接著說吧。”梁賢燁信步邁上前,不過沒有一位大臣再敢吭聲,而後梁賢燁接著道:“既然你們都不願說,那麽,來聽本王說吧。”

    “這天底下,從來沒有絕對的道理,隻有絕對的武力,文治也隻不過是建立在武治基礎之上的。秦漢唐宋盛世,強盛如此,憑的是什麽?憑的是絕對強大的武力,才能駕馭宇內,震懾外敵,終歸大一統。而我大周如今,昌平盛世十年以來,不也是基於太祖太宗重視軍製,打造了一支勢不可當的兵馬麽?”梁賢燁意氣風發,越說越來勁,一股熱火,在心中燃燒,而後傳到了雙眸之中。

    “你們認為,現太子能讓大周繼續這麽強盛下去麽?”梁賢燁重聲發問,依舊沒有人回應。

    他隻得自言自語地又說道:“絕對不能。”

    “我梁賢燁雖說不通武藝,但對養兵治國之道,感悟頗多。不過,本王今天還要向你們宣告一個消息,那便是,父皇臨終之前,曾下了一道遺詔。”梁賢燁把目光放在了一臉慌張的內閣首輔李龐身上。

    “呃,確實,先皇駕崩之前,留下一道密詔,明日萬龍山帝陵前,諸侯百官齊至,方可昭告天下。”李龐顫顫巍巍,應聲附和梁賢燁。

    大殿裏,除了梁賢燁和幾位知曉內情的內閣大臣有些放鬆,其餘的人,全部都是滿臉驚恐。陳鴻洲更是怔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