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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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一閃而過,還來不及細看就已經錯過。對麵行駛來一輛來一輛火車,速度快的模糊成一條粗糙的毛線,隻能讓人辨別出它的顏色。雪影百無聊賴地猜測著這輛火車一定是以“t”字母開頭的特快車,心理有點淡淡地羨慕,她坐的這輛慢車已經往後延遲了四個小時,也就是說,三個小時的行程,她愣生生地坐了六個小時,還沒到!
“起來活動活動,坐的時間長了,腿都軟了。”隔壁座位的大嬸拉著大叔起來,大叔的腳正匆匆忙忙地在座椅下麵摸鞋。
整個的車廂,加上她,正好湊成了一個吉祥的數字——六,甭說躺著了,打滾都行。
剛從窮鄉僻壤回到大院,還沒喘口氣,又要坐火車去外地。玉露以沉默來反抗。
無論走到哪裏,雪影都要帶著雨露,以前是玉露要求這樣,後來,就成了習慣。為了哄玉露開心,雪影穿上了玉露最喜歡的衣服——彩虹裝。
“這件衣服是睡衣。”雪影穿著這件衣服走在回頭率百分百的火車站時,滿心的惆悵。
“所以,你現在有沒有舒服的想睡覺。”玉露一貫低沉的聲音很難得地飛揚了起來。
雪影坦誠:“是有那麽一點。”
“所以,我就不懂你了,這麽舒服的衣服為什麽非要在睡覺的時候穿,為什麽不能想穿的時候就穿。”
“大概是潛意識裏規矩,或者說被其他人眼光所捆綁起來的束縛。誰清楚呢?但從本心來說,我是不太樂意穿這件衣服的。”
“從本心來說,我是不太樂意去外地的。”
雪影明智地轉移話題,“不知道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女孩,我想,養父會高興地瘋掉。”
“這個孩子在他們的計劃之外。”玉露涼涼地回複。就如雜草所言,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雪影隻會是被忽視的哪一個。
“這便是驚喜。”
“對你來說,這不是驚喜。”
雪影伸著指頭搖了搖,說道:“對我來說,這也是驚喜。我不缺愛,而且我在心理上早就是成年人了。”她並不明白,為什麽周圍的人都覺得她的是小可憐呢。
“也許吧。”玉露不再多說。它不能說違心的話,孔家確實對雪影很好。
吭哧……吭哧……,火車終於挪到了站點。
雪影穿上外衣,開始收拾東西。火車在這個站點停留四十分鍾,雪影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行李,她不需要慌亂。
車廂裏剩下的唯一夫妻在車頂的行李架上放著一排的家夥什,一看就知道這對夫妻打算去南方打工。
雪影脫掉鞋,站在車座上,準備扛行李。
心善的夫妻兩相互對視了一眼,悶不吭聲地開始幫雪影從行李架上拿東西。
“拿的動嗎?有人接嗎?”夫妻兩看著滿地的包裹發愁。
雪影把披散的頭發卷到頭頂,用皮圈箍筋,踢踢腳,甩甩手,擼起袖子。
拎起,扛到肩膀上,一邊一個,搞定。
夫妻兩看著走下火車的小身影,對視一眼,啞然。
“你別動,你搬不動的。”雪影拒絕來接她的小戰士的幫忙。
小戰士皺著眉,黑黝黝的臉緊到一塊。他被雪影話中的輕視鬧得心生不滿。
小戰士上前,用右手抬這個放在地上的大行李袋。
小戰士的臉耍地紅了。
把帽子甩到車裏,脫掉上衣,紮馬步,氣沉丹田。
呀嘿!
行李袋紋絲不動。
尷尬……
雪影靜靜地走上前,一手拎起行李袋,麵無表情地甩到車裏。
跟在後麵的小戰士生無可戀。
“姐,那袋子裏是什麽?怎麽這麽沉。”
“吃的。”雪影從後視鏡裏仔細地看了下自己的臉,臉蛋沒變,還是嫩生生的。
“這麽大的帶子,我以為是棉被呢。”小戰士自發地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嗯。”雪影繼續麵無表情。
“姐,你練了內家功夫?”
雪影瞥過去一眼,壓壓帽子,“好好開車。”
小戰士是個愛說鬧的性子,一路上,雪影沒個清靜的時候,繼不怕死、瘋子後,雪影又對這隻特殊部隊有了新的標簽——奇形怪狀。
小戰士不僅刷新了雪影的認識,被雪影裝在手提袋裏的玉露也開始暴躁。它喜陰涼安靜的地方,如今,車裏悶熱不算,還多了聒噪的源頭。它有點控製不住地要發脾氣了。
“淡定。”雪影用手虛攏著玉露,在毛巾上沾上礦泉水,給玉露嬌氣的葉子降降溫。
感受到清亮的玉露又安靜了下來。
自從進入了劃分的界線內,雪影偶爾能看到訓練潛伏的綠色身影,剩下的便是荒草茫茫的寂靜和孤單。
輕鬆和舒適似乎與這裏絕緣。
在見到養父的時候,雪影的心咯噔了一下。
沉重的氣氛中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我不信,孔祥的能力很強,他有辦法逃出來。”雪影斬釘截鐵,她和孔祥一塊長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實力。她不信,孔祥這樣的一個瘋子會簡簡單單地在野外實戰演習中會不慎摔下懸崖,即使他不慎摔下懸崖了,她也不信他會死,摔下懸崖後有那麽多自救的方式,她不信他會笨到摔死。
“事實是我們搜尋了四天,無任何的蹤跡。”孔深站起來,在戰略室內來來回回地走著。
雪影頭一次看見養父這樣的無措。
“我隻知道他不會死,其他的我不關心。”雪影看向孔深,眼中是不容懷疑的堅定。
沉默在蔓延,她心下一片安靜。
“母親知道嗎?”雪影緩緩地問道。
“她知道,我們已見慣生死。”孔深捂著眼睛,也不知在逃避還是在勸慰自己。
雪影坐在床上,堅定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地搖動,玉露無法探測到孔祥的消息。
一夜的無眠。
天還未亮,雪影敲了敲楊珍臥室的門。
“我馬上回去,捎帶的東西都還在廚房裏放著,記得收拾。”雪影匆匆地交代著。
“你需要休息。”楊珍已經看到了雪影藏在眼底的慌張。
“沒事。你多休息,實在不行,就回來。”
“我已經把任務都推掉了,我能照顧好自己。”楊珍對肚子裏的這個小意外很珍視,她不會逞強地做任何傷害到這個小意外的事情。
雪影把移栽到花盆中的仙人球擺放到書房的窗戶沿上,看看周圍了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後,隻帶著玉露,快步離開這裏。
這不如來的悠閑。時間被無限地拉伸,心中的焦急無處擱淺。
“先不要著急,快到家了,仙人掌無所不知。”仙人掌安慰著,作為植物,它並不能很好地理解雪影心中的惶恐,但它能從雪影僵硬的表情中知道她的情緒。
雪影抱緊雨露,提前拿起行李站到火車門口。
雪影剛跑回孔家大院,氣喘籲籲地剛要說話。仙人掌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主動說道:“主人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改頭換麵出任秘密任務,為了保證自身安全,會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消息,你不要擔心。”
“秘密任務?”氣息已經調節好的雪影心裏一鬆,繼續追問道:“你能追查到孔祥的行蹤嗎?”
“太遠了,隻能偶爾察覺到。”仙人掌聲音裏透著些低落。即使是酷熱和幹旱,它也能打探到確切的消息,但是在寒冷區域,它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已經很好了。”雪影笑了笑,安慰道。
時間在不經意間劃過,十年前,一具被火燒的模糊了臉孔的屍體被安置了孔祥的名字,每個人都確信了孔祥已經犧牲。十年後,雪影還在等著孔祥。
為了打探到消息,雪影種植了各種極限環境下的植物,包括能夠在南極生長的地衣。可惜十年來,孔祥就像徹底消失了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
“不要再等了,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孔大哥在你的生日宴會上邀請了很多的青年才俊,隨便挑一個嫁了得了。那麽多人催你結婚,你不煩呀。”青葡萄慷慨激昂地當著媒婆,如今的它已經今非昔比,它花了十年的時間把自己的身體扭出個“財”字,當然它的身價已經不是普通葡萄能夠攀比的了。最近,它看上了一個又有錢又有閑的帥小夥,它認為這個帥小夥跟雪影很配。
雪影在花叢間忙的站不住腳,聽見青葡萄扯著嗓門的聲音後,摘下藍色的一次性口罩,笑道:“小心仙人掌生氣了。”
“它生氣就生氣,那麽霸道,還不讓植物說真話了!”青葡萄還是一如既往的野,它沒有見過孔祥,更談不上感情了。
“好吧,你不怕就好。”雪影笑嗬嗬地聳聳肩,當初的雜草也曾這樣挑戰過仙人掌的權威,青葡萄的挑釁來的晚了些。
“說真的,你別在這個瞎忙活了,不跟這些嬌氣花兒鬆土,它們也能自個活著。你趕緊回去打扮打扮,釣個金龜婿比啥都強。”青葡萄就是看不上溫室裏這些怕風怕雨的玫瑰花。
雪影摘下手套,把工作服脫下,坐到葡萄藤下的搖椅上,晃晃悠悠地說道:“不著急,這不還沒到三十五歲。”
“到三十五歲,你就已經是黃花菜了,想找個好的也沒了。”青葡萄譏諷著。
“一輩子不結婚也是不錯的。”雪影無所謂地說著,她一個人過的也很好,
“傻。”青葡萄氣結。它很明白,它能在結婚這個話題上說了那麽長時間還沒有遭到打擾,就表示其它植物都是認同它這個觀點的,跟雪影關係最好的雨露還不是一樣保持著沉默,還有就是最護著那個孔祥的仙人掌也沒來揍它,就是因為孔祥已經無蹤無影了十年,不是十天!
“就當我傻吧。”雪影懶懶地臥到躺椅上,慢慢地哼著小調。
如今,她不急和不慌,他總是要回來的。
中午的陽光正暖,溫室裏的植物們都在打盹兒,雪影也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孔家二哥打開房門,伴著一陣涼風吹醒了雪影,雪影緩緩地做起來,披上外套,笑道:“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找你。”孔二哥坐到對麵的石凳上,左右掃了眼開的正豔的玫瑰花,繼續說道:“大哥準備給你舉辦生日宴,你需要現在回去。”
就像歲月為雪影披上了一層溫柔,歲月也打磨了他身上的輕狂,如今的他多了幾分內斂和柔和。
“是需要,而非必須,不是嗎?”雪影搖搖頭,在孔祥還沒回來前,她不想舉辦任何的宴會。
“你這樣不行。”孔二哥揉了揉太陽穴,自從孔祥的屍體被找到,周圍的人都像變了樣子,聽話乖巧的雪影也變得異常的固執倔強。
雪影坐直身體,上身前傾,看著孔二哥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這些宴會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思,也不能讓我有絲毫的興趣。希望二哥勸說一下大哥,我不喜歡也不會參加這樣的宴會。”
“你還在等什麽,你的年齡已經不小了。”孔二哥捏了捏額頭,他的頭更疼了,他已經數不清這樣的對話到底進行了多少次。
雪影眉毛一挑,神采飛揚道:“我在等醜八怪呀。”
孔二哥的心被狠狠地蟄了一針,沙啞道:“這毫無意義。”
雪影又重新躺到搖椅上,在臉上蓋上帽子後,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輕聲道:“我感到有意義就可以了。”
孔二哥拿起外套,向門外走去,臨近出門,聽到了雪影的喃喃自語:“如果每個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那他回來的意義還有什麽……你們是他的哥哥。”
孔二哥握著門把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