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昏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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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餘年前夏國由於昏君的統治而民不聊生。終於夏國南疆大將甄千行聯合西麵華允各路豪傑發起兵變一路北上直逼皇宮,迫使皇帝退位。轉而又輔佐當時頗負盛名的禾勤上位。不料禾勤疑心過重,恩將仇報,竟以為先帝報仇,為夏國雪恥之名判甄千行、華允等人叛國之罪。

    甄、華等人不得已退守南疆、西疆,從此割據一方。從此夏國一分為二,北為夏,南為瑉。

    西南穩定局勢後,甄千行自封為帝。其餘諸將也封王封侯,唯有華允轉而為商,隻道是不願朝堂風雲變幻,壞了多年來的同袍之情。

    百年來,因經營有道,再加之有皇室支持,華家占據瑉國三分之二的商業總量還有一部分北夏的生意,稱之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在此百年間,瑉國國富兵強,竟隱隱有些超過根基深厚的北夏之勢。可惜,這天下之事合久必分,這樣的政商聯盟終於無法維係太久。瑉147年乾陽帝甄宏誌登基。上任五年內就將華家的商業轉移了半數以上。終於華家日漸衰微,乾陽帝開始對華家出手,短短三年內,這個百年世家就淪落到隻有十幾個人和一處地產房宅的地步。若不是還有些多年來的積蓄,這生活恐怕不如朝廷上一個三四品的官員了。

    可即便如此,乾陽帝也並不準備放過華家。兩年後,斬草除根。瑉157年華家覆滅。短短十年的時間,乾陽帝竟就將這百年世家,開國元勳的後裔鏟除殆盡。不可謂不讓人俱之卻又敬之。

    那一年的正月初五,寒冷異常,瑉國王城本在極南之地,那一天卻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城中銀裝素裹,卻與各家新年裏喜慶的紅色相互映襯,顯得那樣美豔,卻妖冶異常。

    一處大院後的空地上已鋪滿積雪,隻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帶著他約莫六歲的妹妹在對著雪人,一旁還有個一兩歲的小女孩邁著蹣跚的步子繞著小雪人轉著,咯咯的笑著。三張小臉不知是凍得還是給樂的,已是有些泛紅。十米外,梅花樹下,立著個華貴衣著的美婦人,含著笑,盈盈地看著孩子們。悄然的一瓣梅花落在她的衣袖。她低頭,望著那梅花,竟有些犯癡。又微仰起頭,纖纖素手輕拈花枝望著那一簇梅花,而她又如那梅花般,美麗卻又淩寒。

    隻聽她輕念一句:“那一年的梅花開的也似這般吧。”

    忽的卻隻聽得一聲“砰”,在這雪落的黃昏,卻是這樣的穿透卻空洞。隨之而來的是那一句句破碎的話語,兵刃的輕鳴,人們的慘叫,物品被砸翻,和軍士們低聲的咒罵。

    美婦人猛地一顫,手忽的一收,花枝猛顫,隻抖得她一身的落雪與殘花。她臉色煞白,直衝到孩子們麵前低聲道“快跑!”

    那男孩和略大些的女孩許是明白些什麽,神情有些驚懼而慌張“那娘呢?”

    美婦人低下身子,顫抖地撫上男孩的臉龐“君奕,保護好自己和兩個妹妹。娘不能陪著你們了,有些罪孽是必須要背負的。”

    華君奕已是帶上了哭腔“不要,娘!”

    美婦人臉上升起了決然之色,道“快走,要是現在不走,娘就要生氣了,而且娘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娘……”華君奕牽著兩個妹妹的手艱難的邁出了一步。那美婦人卻是閉上眼決然一推,直推的他一個踉蹌,道“快走!”

    怎麽少了幾個人?”隻聽得軍士們粗魯的聲音傳來。華君奕終於不再猶豫,左手牽著一個,右手抱著一個,向遠方跑去。終於在美婦人的視線裏化為三個小黑點。

    美婦人不再停頓,直朝著軍士們走去。“我在這兒,不用找了。”那些軍士看了過來,頓了一下。一個領頭的人站了出來“皇後娘娘,哦現在是華思凝。雖今日,你全府被抄斬,但陛下仁德,念昔日舊情,許你入宮,保你這一世榮華富貴。”

    美婦人不為所動,“好啊,我就對你們入宮一趟。”隨即嘴角又勾起一絲淒涼的笑。

    還不快謝陛下大恩!”那領頭軍士喝道。

    謝什麽?謝他殺了我全家嗎?那還真是‘謝謝’他了。”

    放肆!”

    華思凝卻不理睬他“還不帶我回宮!”

    那領頭軍士卻也不知道怎樣回應,隻得憋著一肚子的怒氣請她上馬車。

    一路無言,看著自她府上到皇宮的路,想著:這路算上這一次,她統共走過三次。第一次是甄宏誌接她入宮,那一次她滿心歡喜,充滿希望,隻盼著與那個人白頭偕老,一世長安。可她終究太過天真了,皇家那裏有白頭偕老,一世長安。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罷了。第二次,她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他逐她出宮,又立了新的皇後。不想,她出宮時卻懷著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兒。生下她後,她雖力竭,卻早就想好了女兒的名字——華非練。她希望她的女兒不要再如她這般,天真得如白紙,卻這麽輕易地就被騙了。第三次,嗬就是現在。全家被他所屠,他卻又假裝仁義,接她入宮,說要許她一世榮華富貴。她真不明白,甄宏誌是怎麽想的。華家覆滅,資產商路都被他所獲,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一顆棄子而已,他又何必耗費那麽多錢財來傷她的自尊呢?還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怎麽會,他沒有心的。想到這而,華思凝不禁嘲笑起自己。

    馬車一路駛入了皇宮,卻沒有停在皇帝的宮殿,而是一路向內駛去。漸漸地馬車停了下來。華思凝自己下了馬車,眼前的景象不禁讓她愣住了。

    滿園的梅花正怒放著,淩著冰雪寒霜,在枝頭悄然而立。一陣寒風吹來,梅香陣陣,雪比殘花多。而他正佇立在一棵桃花樹下,癡癡望著手中殘梅,神情幾分憂鬱。她走近,他抬起頭來,他雖多了幾分滄桑卻依舊俊逸非凡,溫潤如玉。一切就如十二年前他們初遇。

    凝兒,你回來了。”他輕聲道。華思凝並未動容。

    他上前一步擁住她“凝兒,我要完成當年的諾言。”

    他的頭更低了,伏在她的耳邊道“我要與你白頭偕老,一世長安。”

    她冷然道“要我與滅族仇人白頭偕老,一世長安?別開玩笑了”驀的,她推開了他。

    甄宏誌往後踉蹌一步,神情卻更為柔和,仿若水一般。他盯著她的眼睛,又捉住了她的手“凝兒,不生氣了好嗎?滅了華氏非我本意,我奉先帝之命打壓華家……”

    那你為什麽要滅了華家?!”華思凝柳眉倒豎,已是滿眼怒意。

    那不是我的旨意,我隻是讓他們接你回來。”他憤憤道“沒想到現在朝內那些大臣竟這麽大膽,沒有我的旨意竟擅自滅了華家。這消息我也是剛才知道。”

    嗬。”她冷笑一聲,又一次推開了他。他儒雅的麵具早已被她看穿,真正的他陰險而無情。那些臣子不過是她得替罪羊罷了吧。

    他自嘲一笑,憂傷地看著她。果然現在她是不會原諒他的。“好吧,你也累了吧。我叫人送你去鳳吟宮,放心這些年那兒從未有人住,你的東西一都在那。若有什麽要添置的,你之前的那些宮女也就在那隨你調任。”他的神情又暗了暗,轉身便要走。

    等等。我想原諒你,你願意幫我嗎?”華思凝淡淡道。

    甄宏誌身軀一震,瞬時捉住她的肩“真的嗎,你要我怎麽做?”

    她淒然一笑,他又愣住了但一聲劍的輕吟又將他驚醒。腰間配到已出鞘,但見劍光往他眼前一閃,他臉色一變閃身躲過,卻發現那根本就是虛晃一招。劍鋒倒轉猛地刺進她的心口,鮮血迸濺。他的心猛顫一下撲上前去抱住了她,隻見她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襯著那蒼白的臉色,妖豔異常。可她臉上的寒霜融了,留下一片溫柔。她抬起手,撫上他的麵龐,聲音輕顫道“阿誌,我一直都愛著你呢。可你為什麽一直在傷害我—現在我原諒你了,你也放過我的孩子好不好。”

    他驚慌道:“快傳太醫!”又驀然低頭溫柔的臉上攜著苦笑,“這樣你便原諒我了?這懲罰未免太重了,這樣的原諒我寧可不要。”他的眼框框裏竟泛起了淚光,他將頭伏在她的肩上,他已經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了。“不要—”

    她感到肩頭一片涼濕,她慘然一笑,他竟然為她哭了呢。

    她漸漸地在一片溫暖中失去了意識失去了生命,隻聽得一聲聲低喚“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