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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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訐崖上,殘碑獨立,斷橋沉默。橋上的怪醫,在等待著自投羅網的訪客。
甘晟抱著昏迷的殘夜來到莊人橋頭,將殘夜輕輕放在地上,取出兩枚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玉簽。用力一搓,玉簽竟是緩緩燃燒了起來。
這種簽似玉非玉,其實是由三百年以上樹齡的棲魂木樹幹製成。兩枚簽相互摩擦可以燃燒,用於短距離內的空間聯絡。
眢生活在莊人橋上,因為判訐崖的失魂怪症,鮮有人敢直接上橋去找眢交易。這種簽是眢發放在外界的,黑市上一枚簽抵得過上百條人命。
甘晟靜靜等待著。簽燃燒形成的煙在空中凝而不散,最終化為一個青年的臉。“青年人”嘴唇微動,聲音從煙霧中傳來。
“我不和庸人交易。”
甘晟輕笑著,心說果然是個怪人,將背後的九罪琴卸下,放在麵前道:“在下甘晟,最後的逆吟族人,曾加入戢炎傭兵團,夕陵帝國魅部上使曦的仇人。這個是世間唯一一張九罪琴,我也是唯一會使用它的人。”
“三十七韻絕命琴是嗎?你等一會兒。”
煙霧聚成的人臉消散而去,甘晟繼續在橋頭等待。
一段時間過後,一個男人的身影從莊人橋上的紫霧中走來。男人森白的眼珠上沒有瞳孔,一卷破舊的圍巾將鼻子以下的麵部全部遮住。男人赤裸著上身,皮膚呈現詭異的灰藍色,雙臂纏滿繃帶,左胸口與腹部各留著一條整齊的縫痕。
“傳說中的不死體,就是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看著眼前的怪醫,甘晟心想。
眢可沒心思管甘晟在想什麽,伸出一隻纏著繃帶的手掌,遞給甘晟一枚青紫色的藥丸,道:“跟我進去。這是一枚護魂丹,可在一個時辰內,保護你不失魂。”
甘晟接過藥丸,對於要不要把這個怪醫給的藥吞下去有些猶豫,而眢卻不管不顧地走了回去。
“等一下。”
眢站住,但沒有回頭。
“她也要跟我進去。”甘晟指向地上昏迷的殘夜。
眢回頭看了看殘夜,也不多問,又扔過去一枚藥丸,消失在橋上的紫霧中。
甘晟苦笑著,吞下藥丸,將另一枚藥丸為殘夜服下,抱起殘夜走向莊人橋深處。
藍色的火海在虛空中翻湧,被紫霧鎖住的天空分不出季節與時辰。甘晟第一次來到莊人橋,不知道這裏為何會形成這樣的地獄景象,難得真的如傳說中的那樣,是妖獸的冤魂在冥河中聚集,最終化作判訐嗎?
逆吟族聽力過人,甘晟隱約聽見,來自火海深處的悠遠長鳴,是那麽痛苦、孤獨而悔恨。然而當甘晟仔細聆聽時,那聲長鳴卻又消失了,仿佛它從來沒出現過。安靜的斷橋,讓甘晟忍不住懷疑其實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甘晟終於來到莊人橋的盡頭。眢盤坐在草席上,身旁放著藥囊,麵前點著一根蠟燭,不遠處躺著一具解剖到一半的屍體。甘晟將殘夜放下,坐在眢對麵。
“找我做什麽?”眢首先發問。
“我想請先生為她做一次洗腦,讓她聽從我的命令。”甘晟將殘夜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為什麽?你想讓她做什麽?”
“我要讓她將刀尖捅進靳戡讞的喉嚨。”
“好孩子。”眢將圍巾拉下,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齒與令人膽寒的笑容,“那你能付出什麽代價?我的醫藥費有些人可付不起。”
“你開個價吧。”
“那你聽好了,我要你的本命髓血。放心,就一點,不會要你的命的。”
“本命髓血?”聞言甘晟眉頭一皺。對於這種東西,甘晟了解的不多。世人隻知道,上古妖獸的髓血是打開上古秘卷的鑰匙。而本命髓血真正的用途,恐怕當世隻有這個繼承了上古醫道的怪醫才知道。
“你什麽意思?本命髓血隻能從脊骨的骨髓中提煉出來,抽之即死。這個醫藥費我可付不起。”
“那是你們這群外行的方法,真是粗陋得不堪入目。”
“你有什麽辦法?”
眢從藥囊中取出一支小管,管中是一種混雜著灰色與紫紅色的粘稠液體。
“這就是我的本命髓血。”眢把玩著小管,“因為我是不死體,再生的能力讓我能從自己的脊骨內提取出本命髓血。我會在你的脊骨外開一個小創口,將你的本命髓血提取出,隻需要一點,同時將我的本命髓血注入其中。我的本命髓血一樣具有再生能力,能夠保住你的性命,並促進你的組織再生。再生需要一點時間,而我的髓血會受到你身體的排斥,逐漸失去活性,成為再生的原料。”
“這麽容易嗎?”
“當然不是,髓血的提取與異體髓血的注入會讓你承受非人的痛苦。髓血再生之後,你也會陷入一段時間的衰弱期,這段時間大概要持續兩年,如果在兩年中受重傷的話,時間恐怕還要延長。”
“兩年嗎?”甘晟在心頭默默地算了算日子,這並不是一個不能接受的日期。
“你,敢賭嗎?我向來要求顧客提前支付醫藥費。”
“成交。”
甘晟轉過身去,脫下上衣,對眢露出了自己的脊背。而眢卻從甘晟的肩上遞過一卷紗布。
“你可以咬著它,不然你有可能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眢先用針封住甘晟脊骨周圍的穴道,之後用一把小刀劃開皮肉。緊接著刀鋒深入刀口,在甘晟的脊骨上開了一個小創口。
在劃破甘晟脊骨的一瞬間,眢丟下小刀,右手食指被黑色覆蓋,朝著創口的方向,與空中虛戳。一縷肉眼可見的髓血從窗口飄出,於甘晟的食指指尖前凝成一個直徑與食指粗細一般的小血球。
與此同時,眢的左手捏著一根空心的竹枝,大拇指按住另一頭,探入裝有眢髓血的小管,吸入幾滴髓血。就在甘晟的髓血剛剛飄出之後,眢左手的竹枝立刻朝創口滴入幾滴眢的髓血。
從小刀劃破甘晟的皮肉,到眢的髓血進入甘晟體內,全程不過兩秒。而甘晟則在這短短兩秒中感受到抽筋剝皮一般的疼痛,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呻吟,黃豆大小的汗珠從麵頰上滾落。隨著髓血的滴入,脊骨上的創口與外部皮肉的刀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甘晟立即吐掉嘴裏喊著的紗布,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感覺怎麽樣?”眢怪笑著。
“還不如直接把我的骨頭抽出來。”
“你不介意的話,我也沒意見。”
“介意。”甘晟沒好氣的回答道,“現在,輪到你了。”
“不急。”眢繼續坐了下來,“我的醫藥費可不止這麽簡單。”
“你還想怎樣?”甘晟費力坐起,將衣衫披在身上,麵對著眢。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眢的笑容依舊陰森可怖,“你說你是戢炎傭兵團的人,正好,我對他們也很感興趣。我想知道,在那一晚,炎洪帶人圍剿那頭翼釗時,發生了什麽?”
“翼釗?”甘晟突然注意到眢的話語,“你知道是翼釗?外人隻知道是圍剿一頭上古半妖,你為何知道是一頭翼釗。”
“既然我問起這事,那我也並非一無所知。你若相信我,真誠地與我聊一聊,那我們還能交換一些秘密。”
“那,你如何讓我相信你。”
“第一,我是眢,在莊人橋上,相信眢是求醫者的唯一選擇。第二,我可以先告訴你,我的秘密。”眢收起了笑容,“那時,我還不是眢,隻是一個不出名的小徒弟而已。我的師傅,讓我將一瓶藥送往夕陵的應家府邸,交給應玄。在那裏,我見到了一個下人。我在學醫方麵還是有些天賦的,我認出那個下人是化為人形的半妖。我打聽了他的身份,是早年間應玄收留的流浪人,而且應玄對他視如己出。外人都稱讚應玄的仁慈,然而我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秘密。”
“應家是著名的考古世家,應玄據說曾踏遍天下古跡,尤其對上古秘卷研究頗深,即使是家中藏有上古秘卷也不出人意料。而上古妖獸的髓血是打開上古秘卷的鑰匙,論其珍貴性,應玄再清楚不過。那瓶藥,在半路上我忍不住檢查了一下,是一種選擇性毒劑。它對目標對象來說是致命劇毒,對其他對象則並無危害,而這瓶藥的目標對象正是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