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四百鬥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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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雙石山馬王寨途中,在“不老泉”處飲水休息時,梁二一邊用煙鬥抽著煙,一邊歎息道:“耀福老弟輸的這一局可真慘了,既然在眾人麵前賭輸了,那賭賬一定要還的。我想到他賣田賣地賣屋之後,他一家大小的生活不知將怎樣過。”
梁仕容語帶含蓄:“我看經過今天這件事,耀福伯以後的生活會過得更好些。”
梁二責備惠能道:“哎,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替他想辦法,還用重錘敲他。”
梁仕容:“他的賭性不痛改,日後將會埋下更大的禍根。”
梁二轉向梁仕容,掏出心裏話:“亞容兄弟,平日你的計策最多。不管怎麽樣,這回你一定要想個好辦法,救一救他”
梁仕容笑了起來:“我早就辦法了。”
梁二轉向梁仕容,問道:“你有什麽好辦法?快講出來!”
梁仕容道:“等會了我跟你一起到耀福家裏去,再跟你們詳細道來吧。”
梁二:“看你神神秘秘的,好,我現在不再多追問了。總之,你能夠替耀福老弟解決難題就行了。”
這一天晌午,梁耀福挑著兩個空籮筐回到家中,拿起酒瓶就仰頭狂飲一番,捶胸頓足哭了起來,然後返回房間躺在床上用被單蒙著頭。
家裏的人問他是什麽原因,卻隻會遭到梁耀福的大聲吆喝,嚇得她們亂作一團,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在她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梁仕容與梁二來到了梁耀福的家中。
梁耀福的妻子向梁二問道:“二哥,我家耀福挑到墟上的那些沙梨全賣光了,本應是高高興興的事情,怎麽他回到家中好像發了瘋似的?”
梁二隻好把話直說:“耀福老弟挑到墟上去的沙梨確實全賣光了,但是他在圩場跟人家打賭,結果輸了。”
梁耀福的妻子:“啊,原來他將賣沙梨的錢全輸光了,怪不得回家後發了瘋。”
梁二:“哼,如果光是輸了兩籮沙梨你就要燒香拜神,多謝上天了。”
梁耀福的妻子是個聰明人,一聽梁二這樣說,知道今天丈夫在墟裏出了大事:“難道耀福他輸了許多錢?”
梁二伸出了四隻手指,晃了晃:“四百鬥穀。”
梁耀福的妻子一聽,眼睛瞪得大大的:“四百鬥穀?你是在嚇我吧?”
梁二:“我這個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這個玩笑是開不得的。”
梁仕容:“是呀,他說的全都是實話,我和他當時都在墟鎮的打賭現場。”
梁耀福的妻子吼了起來:“難怪耀福這死鬼一回家就發瘋,不行,我一定要他當我麵講清楚!”說罷,在院子的牆角處抄起了一根扁擔,怒氣衝衝走進房間,對著被單蒙頭的梁耀福屁股處劈打下去。
在躺在床上的梁耀福想不到老婆竟然會如此大動肝火,屁股被扁擔打下痛得火辣辣的,他把蒙頭的被子一掀,從床上蹦跳了下床,一把奪過妻子的扁擔,“啪”地扔到地上,然後走出房間,在院子裏見到梁仕容與梁二。
梁耀福一眼見到梁仕容時,餘怒未消,將受妻子打的那滿肚子怨氣全都向他噴來:“亞容,你自從來到雙石山後,我哪一點對不起你?但今天上午你在裏洞墟鎮反轉豬肚就是屎,幫著那個祝得仁說話。不怕我狠狠地揍你一頓嗎?!”說罷朝梁仕容舉起了拳頭。
梁二揚手將他攔住:“耀福老弟,你不要動火傷肝,亞容兄弟現在上門來是來解救你的。”
梁耀福並不相信:“來解救我?難道他有田有地替我頂數?”
“我在雙石山沒有田來也沒有地,但我有這個。”梁仕容指著自己的腦袋。
梁耀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你有腦袋?我也一樣有腦袋嘛!”
“別怨我用針來刺你,耀福老弟呀,你長出的是豬腦袋,但阿能長的是聰明腦袋。”梁迪慶見梁耀福不服氣地望著他,便點明道,“阿能替你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梁耀福還是毫無信心:“我已是死到臨頭,還能夠有什麽好辦法呢?”
梁仕容講話時神態十分輕鬆:“有計吃計,無計吃泥。耀福伯,這個辦法,用不著你賣田賣地,更不用著你去賣這房屋的。”
“哎,有這麽好的辦法?”梁耀福的神態變得平和些,反而催促著,“你快講出來吧!”
於是,梁仕容將他的辦法講了出來,
梁二聽了頻頻點頭稱讚,末了:“亞容,想不到你竟然想出一個這麽好的辦法。”。
梁耀福是當事人,伸長脖子在聽,聽著,聽著,先是臉上的愁雲逐漸散去,最後則笑得見牙不見眼,緊緊地拉著梁仕容的手,道歉說:“亞容兄弟,你的辦法真是好,可算得上是救了我全家的命。今天上午我在墟鎮時對你發那麽大的火氣,真是錯怪你了。”
梁二指著梁耀福:“看你今天在墟鎮打賭輸了後那種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現在又變成了豆腐渣跌落水——周身鬆了。”
梁耀福帶歉意地:“亞容兄弟,希望你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個小人計較。總之,現在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來!”
三人談著,談著,敞懷大笑起來。
再說祝得仁這個家夥,今天上午在墟亭跟梁耀福打賭,略施詭計贏了雙方許諾的四百鬥穀,回到梧洞村洋洋得意地向家人說:“耕田人太辛苦,天天日曬雨淋,一年到頭能收成多少斤穀?今天,我略施小計,一下子就賺得盤滿缽滿了。”
這天夜晚,他做了一個美夢,自己家中的糧倉驀然間堆滿了穀,他在夢中“咭、咭”地笑了起來。
祝得仁老婆被夢話嘈醒了,猛地拍打他的屁股,責問道:“深更半夜這樣大笑,你是不是傻了?”
祝得仁揉著惺忪的睡眼,說:“我傻了?不!我做的是美夢哩!”
他老婆帶著譏諷的口吻說:“美夢,美夢。多美的夢醒來以後隻是得個桔。”
桔是圓形的。“得個桔”這話在本地是“等於零”的意思。
祝得仁仍然是樂孜孜的:“這一回我是美夢成真。你等著瞧,明天下午我從雙石山回來,保證你會笑甩大牙!”
翌日大清早,祝得仁到處奔走去雇請挑夫。
四周的人都知道祝得仁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怕他過橋抽板會賴賬,不願替他到天露山上去挑穀。所以他隻得將工錢出得高一些,聲言上山幫他挑穀者每人得二十斤穀,並先作兌現。這樣,也是好不容易才湊夠了一百個挑夫。為了確保“收數”時梁耀福不得反悔,他還格外獎賞二百斤穀給莫文安,要他一起上天露山去當場作證。
這工錢及賞錢總共花去了祝得仁兩千斤多穀,確實讓他心疼了好一會,但後來,他用鐵算盤來回撥了幾下,算出來,即使如此,還白賺了七千多斤穀。“喲,這可是從天而降的大餡餅呀!”
萬裏無雲的天空藍得似透明的水晶。太陽往地麵傾瀉下數不盡的熱浪,升騰著嫋嫋水汽的大地像一個蒸籠。空氣悶熱得快凝住了。那些平日喜歡飛翔追逐的蜻蜓此時躲縮到樹蔭處,不敢動彈,好像害怕猛烈的陽光會灼傷它們的薄翅。
祝得仁本想等到午後才上山來的,但貪婪的欲望使他無法安坐,急不及待地帶著莫文安和他家中的七八個隨從打手,隨後便是他雇請來的一百個挑夫,每個人都挑著兩個大空籮筐,浩浩蕩蕩地上雙石山,直指馬王寨而去。
祝得仁的腳不大好,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想到那麽多的穀即將到手,所以他此時並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上山途中,他興奮得一邊走,一邊哼著山歌。
而馬王寨這一邊,梁耀福昨天回家後聽到梁仕容向他講述的“好辦法”後,臉上的愁雲一掃而光,今天下午他已做好準備,將一籮穀放在自家的大門口,還在門前那棵白玉蘭的樹蔭下擺開竹茶幾,上麵放著茶盤,泡好清明前采摘的山茶,在樹蔭下與梁仕容、梁二細酌慢飲,等待祝得仁的到來。
太陽逐漸向西偏移,梁耀福忍不住走到寨子前的一個高墩上,往山下的小路眺望。
當看到那上百人的隊伍挑著空籮筐從山下似一條長蛇般慢慢地往上蠕動時,梁耀福跑回來,向梁仕容他們說祝得仁快到寨子來了。
梁仕容笑了起來:“耀福伯,天上給祝得仁掉下一個大餡餅,他哪裏肯放過呢?!”
梁二舉起他的竹杆長煙鬥,猛地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了幾縷煙來,冷語道:“他這種鐵公雞,身上一根毛也不肯拔,但是一有油水撈,馬上就像蒼繩一樣飛過來。”
梁耀福向著梁仕容說:“上山勞作我是個好把手,但是跟人家爭論我是不行的。阿能,你講起話來有紋有路,有理有節,等會兒你要站出來替我說話呀。”
梁仕容點頭應道:“你放心。我還是昨天早上在墟鎮上所講,那就是幫理不幫親。現在理不在祝得仁那一邊,我當然會全力幫你啦。”
再過了一袋煙的功夫,祝得仁帶著挑夫隊伍進了馬王寨,來到了梁耀福的家門口。
梁耀福迎了上去,向著祝得仁:“你終於來了。”
祝得仁心急,上山時也走得急,弄得大氣喘喘,連隔夜的風爐也可以吹得著。天氣又炎熱得很,他抹著臉上的黃豆般大汗珠,說:“早收早著,我如今在你這裏收數回去,等會兒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哩。”
梁仕容語中帶刺:“對於你來說,有什麽事情比今天來收數的事還要大呢?”
祝得仁指著他帶來的挑夫隊伍,問梁耀福:“你看,我雇請挑穀的人都帶來了,你那四百鬥穀應該準備好了吧。”
梁耀福點頭回答:“準備好了。”
祝得仁高興得一拍大腿,再伸出大拇指,讚道:“恪守信用,梁耀福呀梁耀福,你真是一條好漢子。”
梁耀福淡淡地說:“願賭服輸嘛。”
祝得仁伸著頸脖,三角眼四下張望,卻不見如山般的穀堆,便問:“你那四百鬥穀放在哪裏呢?放在院子,還是倉庫裏?”
梁耀福指著放在門口的那一籮穀,回答道:“全在這裏。”
“全在這裏?”祝得仁伸屈著手指,當著梁耀福與梁仕容他們的臉,認真地計算著:“我昨天夜晚回到家中就已經計算過,一鬥穀是二十五斤,四百鬥穀應該是一萬斤。你這一籮穀最多能裝下五十斤穀,我這次來收數的四百鬥穀怎麽會全都在這裏麵呢?”
梁耀福指著那籮筐,肯定地:“是呀,你要收的四百鬥穀全都在這籮筐裏麵。”
梁仕容:“耀福伯說的是實話。”
祝得仁:“我看這籮筐裏多隻能盛兩鬥穀,裏麵怎會有四百鬥穀呢?”
“鬥?你指的是平日用來量東西的鬥?”梁耀福擺出了他的理由,“我在墟鎮跟你打賭時所指的鬥並不是那種鬥呀!”
祝得仁:“那麽,還有什麽的鬥呢?”
梁仕容指著梁二手中那根長杆竹煙鬥,答道:“就是這種鬥。”
祝得仁:“你說的是煙鬥?”
梁二將那長長的竹煙鬥放到嘴巴裏,故意用力地抽了一大口,吐出了幾個淺藍色的煙圈來,再用手板拍了拍那煙鬥,得意地說“對,就是這煙鬥!”
祝得仁並不甘心:“世間用來量穀有這樣怪異的鬥嗎?”,
梁仕容一把從梁迪慶手中奪過那支煙鬥,彎腰將煙鬥往地麵敲了幾下,將那些燃著的煙絲都敲了出來,然後將煙鬥遞到了祝得仁鼻尖前晃了晃:“耀福伯跟你在墟裏打賭時講的就是這種鬥!”他把“鬥”字的聲音故意提得高高。